西市有“格格”

那日下午去西市前，我們曾撩撥起紛紜思緒，臆想著那群聲名在外的“西市格格”，是否都有著“格格”般高貴的氣質、明麗的臉容、纖柔的身肢、溫婉的性情……這為我們的行程傾注了足夠的詩意芬芳。

我們要去的西市，不是西安市，不是西寧市，也不是西昌市，而是江西上饒信州區的西市街道辦：這片7.8平方公里的彈丸之地，信州區的核心板塊之一，她更像是一枚被反復修飾的小小紙箋，既書寫著六萬余人的苦樂滄桑和喜興繁華，又印漬著西市曾經揮拂不去的暗影——作為信州區商貿氛圍最濃、流動人口最多的片區之一，她也承受著城市管理最難、重點人口最多、信訪總量最大的疊疊陣痛，以至公共安全感和群眾滿意度連年墊底，各項工作始終沉滯不前，成為信州區上下公認的一只“包袱”、一個“麻煩”！

這一切的徹底扭轉，是源于2016年推開的一場網格化管理“革命”——或者準確地說，是源于那群有著“西市格格”共稱的女子。而這場“革命”的策劃者和領導者，正是有著“容嬤嬤”之稱的西市街道辦黨工委書記吳麗輝。

“當時的情況是，工作推不動、上級不滿意，服務跟不上、群眾不滿意，上下都吐槽、自己更不滿意。這樣糊肯定不行，我們也是退無可退、背水一戰。好在最后結果證明，我們總算是做對了（這件事情），也總算是打贏了（這場硬仗）。”吳麗輝向我們脆生生介紹時，廋矍骨感的臉頰明輝流動，嫻定而靜氣，有著云過千峰的淡定，和閱盡千帆的從容。

我知道，吳麗輝所說的“打贏”，有著字正腔圓的由衷底氣：第二年公共安全感和群眾滿意度一舉飆升至全區第二，先后兩次與江西省委劉奇書記視頻連線，承接全省基層治理創新暨綜治實體化建設現場會召開，多次迎接國家有關調研組現場視察……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們最終贏得了西市群眾的普遍認可，也最終贏得了轄區群眾一聲發乎肺腑的 “西市格格”之美譽——“西市格格”從此蜚聲省內外，鵲名瓦舍間，甚至被譽為同“朝陽大媽”南北爭輝、共分秋色！

可我更知道，吳麗輝一句“做對”和“打贏”的背后，有著怎樣令人動容的“情節”和“步驟”——先將7.8平方公里的轄區循按街衢巷弄劃分為96個“網格”，再精心遴選聘錄96個網格員（恰巧全都是女性）一一“入格”，然后對每一位網格員培訓并落實職責“定格”，最后要求所有的信息、矛盾、問題都“出格”并讓所有的工作都“對格”……為了實現“信息掌握在根頭、問題解決在源頭、工作開展在前頭”這一預期，96個網格員不僅要一年365天為轄區內6.2萬居民提供全科服務，還要對15名網格管理員全面負責并與400多名網格輔助員無縫銜接，確保這一張“網”織紓銜密、綱舉目張。用吳麗輝的話說，大家伙兒每天都像一張全力拉開的弓，身心崩得緊緊的，從沒有一刻放松的時候！

隨行的美華恰因陪讀租住在西市，她對我笑說道，這群“西市格格”是挖地三尺、無孔不入的，不僅自己所有的信息都及時掌握、所有的家人都攬入群中，所有的難事都能幫忙，甚至連自己的左鄰右舍是誰也全了如指掌……“幾經換租，卻始終擺脫不了‘格格們的視線圈，也逃脫不了‘格格們的手掌心。在她們面前，我感覺自己是完全透明的！”生動的打趣背后，我聽出一份別樣的禮贊之情。

當問及“格格”們的日常，最早入職的解放河社區網格員候小萍感慨道，怎么能不苦累呢？幾乎每一天，她都要帶著喇叭（宣講政策）、手機（操作留痕）、背包（水和食物）、夾子（撿拾垃圾）四件“標配”，在屬于她的“網格”來回不停至少走上三小時、兩萬步——四年下來，那幾條同樣的街巷，她至少走了一萬遍、兩萬公里，幾近一個“長征”！以至于每一道巷口都熟悉過自己的家門，每一位住戶都親切似自己的影子。“感覺自己就像一把篩子，一刻不停地在‘格里篩，隨時要把篩出的情況上報、矛盾化解、問題解決！”候小萍試圖用一個形象的比喻，對自己的工作進行深刻詮釋。

又何止是苦累呢？說及遭遇的種種委屈，渡口社區的網格員呂燕君如數家珍又神情定然。“前不久搞創建，一戶居民在巷邊違建了一只蓄水池卻三次拒收拆除告知書，并在我們按程序強拆時隨手給我一巴掌，疼得眼冒金星……但我忍住了沒哭，也沒怒，更沒報警。最后還是街坊們看不下去，幫著做通了工作。”呂燕君說，她可以受委屈，但絕不會退卻；也可以被傷心，但絕不會軟弱；更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而砸了“西市格格”的“金招牌”！她也一直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顯然是實現了——那次集中拆違，街坊們除了齊聲幫“格格”們主持公道，年過七旬的王大爺還加入了她們拆違的隊伍……看著老人蹣跚勞作的執拗身影，那一刻呂燕君終于沒忍住，流落了滾燙的淚滴。

除了苦累和委屈，“格格”們也同樣可能隨時面臨著險境。今年6月20日中午，馬家弄社區濱江豪庭邊的高壓電線突然著火，接受過消防技能培訓的網格員李維琪、童莉萍恰在附近，她們二話沒說，隨即提起滅火器趕赴現場，瞬間將火勢撲滅，秒變救火女英雄——李維琪說，正是“容嬤嬤”平素的“狠”，讓她們至少要做到“四知四能”：知網格情況、知居民家情、知社情民意、知求助對象，能走訪調查、能宣傳入戶、能解決矛盾、能贏得信任……至于幫群眾搬搬運運、抄抄寫寫、修修補補則是家常便飯，而使用滅火器撲火，不過是其中最起碼的一項！“她對自己更狠，狠到四年廋掉了十來斤！原本就廋筋筋的腰身，硬是廋成了一個骨感十足的‘容嬤嬤！”目光溫柔停落在麗輝書記消瘦似竹、細頎如荷的身板上，小李泛紅的眼眶隱然有了溫熱的淚意。

或許，用一組簡潔的數據更能“稱量”出“西市格格”們的艱辛日常：近三年來，她們每年受理的事件數均超過了四千件，其中有效辦結率和群眾滿意率均超過了百分之九十。可以相信，每多辦結一件，就會多一份滿意；每多滿意一分，就會多一聲贊譽——原來，“西施格格”的泱泱美名，竟是發軔并涅槃于她們不懼其艱、不畏其難、不嫌其細、不厭其煩的不舍晝夜中！

在她們播放的一段視頻短片里，我看到出鏡的“格格”們無一例外，皆是健朗的英姿、干練的氣質和質樸的神容，這讓我相信“格格”的美會有著另一種定義；出鏡的群眾也無一例外，皆是洋溢的笑臉和動情的點贊——那些拼湊成愛心狀的笑臉和火炬般的點贊似乎都在合力印證：但凡“西市格格”們所經過的地方，就會有流水覆過的溫婉氣質、明媚秩序與和諧氣氛！

作別西市時，已漸黃昏，天際翻墨入江、散色成云，隱隱悶雷似大地的沉濁顫音與心跳和弦，烘托出一派“晚嵐含黛煙”的意境，一場雨正蓄勢而來。“容嬤嬤”熱情邀我們再去看看她們的網格指揮調度中心。在一面碩大的電子屏幕上，但見四處皆是紅色的光點在游移、在跳動，宛如春天滿原的桃花如約綻放，又似夜空璀璨的星光密簇閃爍。我知道，那是親愛的“格格”們如常奔走在雨夜前的每一條街路上，并將光熱傾情灑落于西市的每一寸煙火人間！

作者簡介：程楊松，江西省作家協會會員，江西發展與改革研究院研究員，江西航空產業軟科學研究基地研究員，上饒師院文傳學院客座教授。

■責任編輯：邵猷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