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童年

余繼聰

從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至今，僅四十年左右，但是回憶起來，那時我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已經恍如隔世。

我是一九七八年上小學的，正逢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雖然趕上了春風，但是，我們的精神文化生活還是很單調貧瘠的。

那時候，還沒有電視，看電影都很不容易，楚雄州縣花燈劇團會受邀走村串巷去唱花燈戲（一種很受人們重視和喜愛的云南地方戲）。花燈劇團和演員們也很重視唱花燈戲，演員都很年輕，男的大多是帥氣小伙子，女的大多是漂亮小姑娘小少婦，不像現在唱花燈戲和聽花燈戲的幾乎都是老人。每當收割小春或者大春以后，為了慶賀豐收，豐富鄉間生活，有的村子就會請州縣花燈劇團來村里唱花燈戲。那時，天還沒黑，甚至太陽還很高，放牛貪玩的孩子，出工干活兒的大人們，都會早早回家，早早從家里扛個板凳去唱花燈戲的場地臺子前等著。《包二回門》《十五貫》《鬧渡》等傳統花燈戲，我們都百看不厭。花燈戲唱完了，扛著板凳回家的路上，大家還意猶未盡，興奮地談著劇中的角色和情節。我有一個堂弟，像《包二回門》中的小男主角包二一樣，晚上總愛尿床，因此被村里人戲謔為“小包二”。茶余飯后，村村寨寨的人，也總是津津樂道花燈戲。

那時候，每當農閑時節，逢年過節期間，或者為了慶賀豐收，豐富鄉間生活，有些經濟條件稍好的村子，也會請電影隊來村里放電影。我們村附近的楊羅屯、李家庵、趙家小橋、鞠王村經常請電影隊來放電影，幾乎每年都會放一兩場。那時候看電影還很稀奇，看戰爭片，屏幕上槍聲一響，很多婦女小孩嚇得縮作一團，生怕子彈打著了自己。看完電影，甚至有小孩跑到屏幕下邊找尋子彈殼。最常放電影的，是我外公外婆他們村對面三家塘的162部隊醫院，每年都會放好幾場。我讀小學以前，經常住在外婆家，逢著162部隊醫院晚上放電影，我們便興奮不已，無論老人小孩還是年輕人，早早就扛個板凳，蹚水過龍川江，到162部隊醫院放電影的屏幕前等著。

那時候，放電影，場地條件都很簡單。在空地上栽兩棵木桿，掛上一塊白色幕布，拉出來一根電線，放映員一來，架起放映機，就可以放電影了。人們不在乎場地簡單，看重的是電影內容。那時候，放映主片以前，都會放點加映片，宣傳政治思想、農科知識等等。大家等著看精彩的主片，也不反感加映片，不像現在反感電視劇前后中間的廣告。

那時候，我們小孩還愛看小人書，但是村村寨寨、家家戶戶都很貧窮，很多人家沒錢買小人書。每當看見誰有一本小人書，比如《渡江偵察記》《野火春風斗古城》《敵后武工隊》《地道戰》《雞毛信》等等，大家都會對這個孩子羨慕不已、崇拜不已，就會聚在一起，討好這位小主人，讓他同意大家一起看。有一年的六一兒童節，買不起書的我，還曾經提心吊膽地從新華書店偷過一本小人書《岳飛傳》。

那時候，有一種游戲，就是在地上拍火柴殼上的圖片。把火柴殼收集起來，小心地撕下火柴皮正面粘貼的圖片，就可以拿來與小伙伴們拍著玩了。大家把火柴皮湊在一起，一摞摞摞好，然后放在地上拍，拍翻過來幾張，你就贏得了幾張。那時候，彩色的火柴皮很稀罕，上面的圖畫，有的是《封神榜》（《封神演義》）里面的角色，太乙真人、姜子牙、托塔李天王、哪吒等，很好看。其實小伙伴們聚集在一起拍火柴皮玩，也是為了欣賞火柴皮上面的那些圖畫。

一九八二年秋天，我讀小學四年級。我們全大隊村村寨寨實行了聯產承包責任制，承包到戶。我家種了幾畝油菜小麥等小春作物，豐收了，其后又栽種了幾畝烤煙等大春作物，也豐收了，當年我們家就有純收入四百多元錢，父母親很高興，花了二百多元錢，從永安供銷社購買了一臺12寸的日立牌黑白電視機。電視機一買到家，就引起了我們大隊十幾個村和附近大隊幾個村的轟動。當天晚上，和以后的一段時間，每天晚飯后，跑到我們家來看電視機和等著看電視節目的人，把我們家屋子和院子圍得水泄不通。按照說明書，好不容易安置好了雙叉式的電視天線，卻不知道電視機開關是哪個。大家順著電視機前后左右上下摸了幾遍，把電視機轉了幾圈，還是沒有辦法打開電視機，放出節目。我們村里和附近十幾個村里的老人小孩、婦女兒童、男男女女，都滿懷好奇，等著看電視節目。后來，在村小學教書的堂二哥細細研究了電視機說明書，終于摸到了電視機的開關，打開了電視機。屏幕上先是顯示雪花光斑，這已經很令鄉親們震驚了。不久就放出了電視節目。這不啻于在閉塞的鄉間投放了一顆原子彈。從小小的黑白電視機里，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方圓十幾公里范圍的鄉親們，看見了北京的人，看見了全國各地的人，看見了全國各地的新聞，知道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人和事物。

之后，鄉親們每天晚飯前后，就紛紛早早來我們家等著看電視。那時候，播放的電視連續劇是《霍元甲》《陳真》《萬水千山總是情》等，大家都很愛看。從我們家這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機上，我們知道了，除了我們村、周圍村、我們村和周圍村的人和事物，中國還有很多地方、很多人、很多事物，世界上還有很多地方、很多人、很多事物.大家知道了美麗的香港，知道了英雄，知道了愛情。

一九八三年秋天，我讀初中以后，我父親和村里另外幾個人租了一套錄像機，到我們鄉中學附近的村寨里放錄像，看錄像的人每人收一角錢，放的節目有《霍元甲》《陳真》《射雕英雄傳》等等，放映場往往人山人海，生意很好。

那時候，我外公家買了一臺收音機.每天下午四點鐘，有一個 “小喇叭”節目，“滴答滴，滴滴答，滴滴答滴答答答”小喇叭開始廣播了，我和外公外婆小舅小姨都愛聽.還有說評書聯播節目，《烈火金剛》《鐵道游擊隊》等，我們都很愛聽。

時光荏苒，四十余年光陰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很多事物漸漸慘淡或消失，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潔白的電影幕布及我家電視機前開心著專注著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