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

劉元純

電梯下降時的重力，隨著轟隆一聲消失了。

梯廂在空中停住了，顯示樓層的屏幕上數字還在跳動著。手機里向別人發出的消息左邊還打著圓圈，沒有信號的空間里，通訊物件變成了文字缺失的書，可以讀，但是讀不出什么東西。距離一開始的驚慌大約已經過了5分鐘。以前不知乘過幾遍的電梯里滋生出一種奇怪的新鮮，從空氣的味道，從光線不同的密度，會知道已經來到了另一個序列的日子，來到了時間演化出的第十三個月的第32日，星期八，這個世界的第六根手指。廣告屏幕里的明星努力地睜大著眼睛，把臉變得像電梯中的時間一樣畸形，填補了這空間中的空白，廣告音樂發出的喧鬧聲、群眾演員的笑聲填充著這里的背景。廣告屏旁邊兩面都是鏡子，把屏幕里的字映反。鏡子里的我也是反的，像是電梯時間對于所有物象的克隆，把宇宙整個地吞食了，吐出無數個鏡像。噴絲地毯上的紅色膠制絲線有些已經被污垢和老化染成了暗紫色，像一群萎縮的、奇異的珊瑚蟲，淡黃色的橡膠字也有一部分結構老化、腐朽，然后裂解成灰塵，散發著一股橡膠的晦暗氣息，上面的污漬已經成為了一塊瘡疤，應該是怎么洗刷都去不掉了吧。鏡子和地毯的間隔處已經白白一片，全是小廣告貼了后沒撕干凈的痕跡，像是布滿了一種奇異的動物，它們的痕跡組成了雙頭的翼龍、多翅鳥，還有跛足的老虎，那些小廣告的痕跡構成另一個時空中的古老壁畫，充滿了各種怪物和稀奇的野獸，它們用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法在平面上兜圈，躲避著彼此，有些帶翅膀的怪獸還仰著身子飛翔，長著像掛鎖一樣不怎么對勁兒的沉重的嘴巴。而電梯的鐵門，仿佛被這嘴巴敲擊著，響了起來。物業人員的聲音是空間穿梭機，把我從電梯時空拉回了現實，看不到鐵片之間冗雜著的灰塵，看不到小廣告組成的動物園，現實的洪流將整個電梯淹沒。

被困住的我，回到了原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