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歐也妮?葛朗臺》看巴爾扎克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特征

摘? 要：《歐也妮·葛朗臺》是法國19世紀批判現(xiàn)實主義大師巴爾扎克的代表作，塑造了世界文學史上著名的守財奴葛朗臺的形象。文章從典型環(huán)境描寫、典型形象塑造、細節(jié)描寫三個方面分析了巴爾扎克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特征。

關(guān)鍵詞：《歐也妮·葛朗臺》;典型環(huán)境;典型形象;細節(jié)描寫

作者簡介：荊煜君（1969-），女，鄭州鐵路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3--02

巴爾扎克是法國19世紀批判現(xiàn)實主義文學最偉大的代表。他那包括91部小說和2400多個人物的《人間喜劇》堪稱世界文學史上一座前所未有的文學大廈，也被譽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百科全書”。

巴爾扎克生活在19世紀上半期，這正是資本主義制度在法國確立和發(fā)展的時期。金錢交易作為資本主義的本質(zhì)特征滲透進社會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金錢控制法律，控制政治，控制風俗，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1]。巴爾扎克敏銳地把握了時代、社會的根本特征，把它深刻形象地表現(xiàn)在作品中，有力地揭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中金錢的罪惡和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的金錢化。其中，《歐也妮·葛朗臺》是其杰出的代表。

《歐也妮·葛朗臺》中的老葛朗臺原是一個富裕的箍桶匠，在1789年法國大革命后，他采用賄賂官員、投機鉆營的手段，迅速成為富甲一方的商人。但他吝嗇成性，精于算計，盤剝外人，刻薄家人，不僅間接害死了太太，而且斷送了女兒歐也妮的幸福。最終，他在巨大的財富中死去，臨終的遺言是要女兒“把一切照顧得好好的！到那邊來向我交賬！”作者塑造的老葛朗臺成為“唯金錢至上”的典型，是世界文學史上著名的守財奴形象之一。在這部作品中，巴爾扎克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特征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重視典型環(huán)境的描寫

巴爾扎克受到環(huán)境決定論的影響，認為社會上的人所以千差萬別，都是環(huán)境造成的，所以他以無窮的細心去描寫他的多種人物用作生活和行動場所的環(huán)境。《歐也妮·葛朗臺》中，環(huán)境描寫主要表現(xiàn)了社會風尚和人物性格。

小說第一部分，作者詳細描寫了法國內(nèi)地城市索漠的街道、建筑、居民的日常生活，敘述了葛朗臺的發(fā)跡史，同時提到城里人對他的態(tài)度。因為葛朗臺精于算計，“投機事業(yè)從沒失敗過一次”，而且“索漠城中，不是個個都給他鋼鐵般的利爪干凈利落的抓過一下的嗎？”所以，“他走過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看見了不覺得又欽佩，又敬重，又害怕”，以至于“偌大一筆財產(chǎn)把這個富翁的行為都鍍了金”，“葛朗臺的一舉一動都像是欽定的，到處行得通;他的說話，衣著，姿勢，瞪眼睛，都是地方上的金科玉律”。這幾段文字將普通大眾對富翁的敬畏以及對財富的渴慕描繪得十分到位，這就是葛朗臺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及社會風尚。

小說第二部分，葛朗臺的侄兒查理來到索漠的伯父家，晚上就寢的時候，“查理看到樓梯間墻壁發(fā)黃，到處是煙熏的痕跡，扶手全給蟲蛀了的樓梯，在伯父沉重的腳下顫抖”，“他疑心走進了一座雞棚”。查理走進臥室，“那種黃地小花球的糊壁紙，像小酒店里用的;粉石的壁爐架，線條像溝槽一般，望上一眼就教你發(fā)冷;黃椅子的草坐墊涂過油，似乎不止有四只角;床幾的大肚子打開著，容得下一個輕騎兵;稀薄的腳毯上邊是一張有頂?shù)拇玻瑵M是蛀洞的帳幔搖搖欲墜”，他望著傭人問道：“這當真是葛朗臺先生的府上嗎？當過索漠區(qū)長，巴黎葛朗臺先生的哥哥嗎？”這部分環(huán)境描寫側(cè)面反映了葛朗臺雖有錢但吝嗇的性格。

二、重視典型形象的塑造

巴爾扎克說過“最高的藝術(shù)是把觀念納入形象。”為了塑造出守財奴的典型形象，巴爾扎克將葛朗臺從外在形象到內(nèi)在思想，從日常生活到大事處理，一舉一動，一喜一怒，都做了淋漓盡致的描繪。

他的外表是這樣的：“他身高五尺，臃腫，橫闊……嘴唇?jīng)]有一點兒曲線，牙齒雪白;冷靜的眼睛好像要吃人，是一般所謂的蛇眼……這副臉相顯出他那種陰險的狡猾，顯出他有計劃的誠實，顯出他的自私自利”;“他老是同樣的裝束，從一七九一年以來始終是那身打扮。笨重的鞋子……四季都穿一雙呢襪，一條栗色的粗呢短褲……他的手套跟警察的一樣結(jié)實，要用到一年零八個月，為保持清潔起見，他有一個一定的手勢，把手套放在帽子邊緣上一定的地位。”這個當?shù)氐氖赘荒陱?fù)一年地穿著同一套衣服，可見他的吝嗇已經(jīng)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尤其是他使用手套的習慣，暴露出他的吝嗇已經(jīng)侵入到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

他的理財本領(lǐng)十分了得，作者形容他“葛朗臺先生是只老虎，是條巨蟒：他會躺在那里，蹲在那里，把俘虜打量個半天再撲上去，張開血盆大口的錢袋，倒進大堆的金銀，然后安安寧寧的去睡覺，好像一條蛇吃飽了東西，不動聲色，冷靜非凡”。他老奸巨猾，心機深細，逢到與人做生意或討論重大問題，他總會變得口齒不清，理路不明，其實完全是假裝的，目的是“把自己的思想深藏起來：第一他不愿對自己的計劃負責;第二他不愿授人話柄，要人家猜不透他的真主意”，這樣“逼對方老是替我這方面打主意，而忘掉他自身的觀點”。

葛朗臺畢生的追求和快樂就是斂財。精明狡猾的他預(yù)見到酒價要跌，就私自破壞葡萄園主的誓約出賣存酒大賺一筆;聽說金價暴漲，而購買公債的利潤空間巨大，他悄悄地把家里的藏金拋售出去，買進大筆公債，又穩(wěn)賺一筆。在親兄弟因破產(chǎn)自殺帶來的陰霾氛圍里，他因自己的神操作而洋洋得意，興奮不已。

如此巨富的葛朗臺在日常生活方面，對佃戶、傭人和家人都吝嗇至極。他從來不買肉，不買面包。每個星期由佃戶送來一份足夠的食物，都是抵租的;燒火用的木材，是把田地四周的籬垣，或爛了一半的老樹砍下來，由佃戶鋸成一段一段的，用小車送來。他家的傭人拿儂年輕時雖體格健壯但面貌丑陋，到城里找事做到處碰壁，葛朗臺雇用了她，因為“在這樣一個女人身上可以榨取多少利益，他算得清清楚楚”。拿儂已經(jīng)服務(wù)了三十五年，住小黑屋，穿舊鞋子，終日辛勞，一年的工薪只有六十法郎。他的太太和女兒要負責全家的內(nèi)衣被服，“像女工一樣整天勞作”，每年生爐火的時間都有嚴格限制，十一月初到三月底，不管春寒不管暮秋的涼意。每逢女兒歐也妮的生日和本名節(jié)日，葛朗臺會送女兒一枚稀罕的金洋，很高興看她慢慢積起來，“這不過是把自己的錢換一只口袋罷了”。雖然太太嫁給他的時候，給他帶來三十多萬法郎的利益，但他給太太的零用，每次從不超過六法郎。葛朗臺有時會在生意契約上要買主掏出些中金給他太太，不過他總是零零星星地再從太太手里“借”回來。

葛朗臺對遭逢家難的侄兒的態(tài)度充分暴露了守財奴的冷酷無情。侄兒查理的到來打破了這個家庭多年的平靜，歐也妮精心布置堂弟的臥室，吩咐拿儂去買從來沒買過的白燭和糖，央求拿儂做乳酪和千層餅。葛朗臺聽拿儂說要為孩子們做千層餅，斥責說：“為了我的侄兒，你想毀掉我的家嗎？”他在早餐桌上發(fā)現(xiàn)多出來的糖，便拿眼光詢問他的女人，并且將糖收了起來。歐也妮為了堂弟，把父親藏起的糖碟子重新拿來放上桌子，就要被父親霹靂般的目光瞪著，驚慌到心都碎了。當葛朗臺把弟弟的死訊告訴侄兒，查理哭到痛不欲生，他評價道：“可是這孩子沒有出息，把死人看得比錢還重”，這話令歐也妮不禁打了個寒噤。他批評女兒：“查理跟咱們什么相干？他連一個子兒，半個子兒都沒有;他父親破產(chǎn)了。等這花花公子稱心如意的哭夠了，就叫他滾蛋。”女兒希望他拿錢幫查理的忙，葛朗臺威脅要把女兒送到修道院;女兒偷偷把自己積攢的金幣送給遠行的查理，他雷霆大怒，吼叫著太太和女兒：“你們倆替我一齊離開這兒……天打的！金子呢？金子怎么啦？”他罰女兒不許出屋子，只吃冷水跟面包。在守財奴葛朗臺這里，沒有人類應(yīng)有的情感，只有對金錢的熱望。

三、重視細節(jié)的描寫

巴爾扎克曾說“小說在細節(jié)上不真實的話，它就毫不足取了。”作為一個社會風俗史家，他對小說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極為認真，從城市、街道、房屋、擺設(shè)，到衣著、相貌、談吐、舉止等都力求符合實際。他尤其注意經(jīng)濟細節(jié)，把銀行清理、證券投機、高利貸者的賬單、吝嗇鬼的飯單、資產(chǎn)者女兒的陪嫁等都一筆筆寫得清清楚楚。這位現(xiàn)實主義大師認為唯有如此，才能再現(xiàn)社會生活，反映時代精神。

《歐也妮·葛朗臺》中細節(jié)描寫有很多。比如：葛朗臺將兄弟的死訊、侄兒的痛苦拋諸腦后，躲進密室去考慮買公債的計劃，“連根砍掉的兩千阿爾幫的林木，賣到六十萬法郎;加上白楊，上年和當年的收入，以及最近成交的二十萬法郎買賣，總數(shù)大概有九十萬。公債行情是七十法郎，短時期內(nèi)好賺二分利，他很想試一試。他拿起記載兄弟死訊的那張報紙，寫下數(shù)目計算起來，雖然聽到侄兒的呻吟，也沒有聽進耳朵。”漫不經(jīng)心地拿起記載兄弟死訊的報紙，計算投資的利潤，該是何等的鐵石心腸！

再如：妻子死后，為了讓女兒放棄對母親財產(chǎn)的繼承權(quán)，將所有財產(chǎn)緊緊攥在自己手里，葛朗臺對女兒溫柔又體貼，“他來攙了她去用午飯，幾小時地望著她，眼睛的神氣差不多是慈祥了;他瞅著女兒，仿佛她是金鑄的一般”;“老箍桶匠變得厲害，常在女兒前面哆嗦”;待到女兒要簽放棄繼承權(quán)的文書時，“葛朗臺老頭的眼睛從文書轉(zhuǎn)到女兒，從女兒轉(zhuǎn)到文書，緊張的腦門上盡是汗，一刻不停地抹著”;女兒決意簽字了，他熱烈的擁抱著她，說：“你給了我生路，我有了命啦，不過這是你把欠我的還了我，咱們兩訖了。這才叫做公平交易。人生就是一件交易。”這真是一個守財奴對女兒說的話！

再如：葛朗臺臨終之際，“他所有的生命力都退守在眼睛里了，他能夠睜開眼的時候，立刻轉(zhuǎn)到滿屋財寶的密室門上”，他要女兒把金路易鋪在桌上，“他幾小時的用眼睛盯著，好像一個才知道觀看的孩子呆望著同一件東西”;“有時他說一句：‘這樣好教我心里暖和！臉上的表情仿佛進了極樂世界。”這一細節(jié)有力地印證了作者評價的“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葛朗臺的執(zhí)著狂”。

總之，在《歐也妮·葛朗臺》這部作品里，巴爾扎克以他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生動多彩的藝術(shù)描寫，為我們塑造了守財奴葛朗臺的形象，為十九世紀社會風情長卷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參考文獻：

[1]傅敏.傅雷譯巴爾扎克名作集[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8：71。

[2]注：文中所引《歐也妮·葛朗臺》原文，皆出自《傅雷譯巴爾扎克名作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