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花食

佐霞 文

總覺得以花為餐、以露作飲是一件雅得沒話說的事兒。因為采花入饌，讓鮮花“盛開”在餐桌上，這樣的畫面不僅充滿了詩意，而且還頗有趣味。

那年三月間，曾去江油市郊藥王谷觀賞辛夷花。當時看到辛夷花瓣凋零——在地上落了一層又一層時，很是痛惜，于是我騰出了裝食物的口袋，俯身將那些干凈、鮮活的辛夷花拾了起來。臨回家時，竟然拾了滿滿的一口袋。回家后，我將這些花分作兩份，一份放入冰箱保鮮盒儲藏起來，另一份則在當晚做成了菜肴讓家里人品嘗。由于辛夷花的花瓣肥碩厚實，故可以用來拌、炒、煎、煲。例如炒，先將辛夷花在盆里浸泡十幾分鐘，然后洗凈并切成塊備用。正式炒時，先往鍋里放油，燒熱后放姜蒜，接著將洗凈備好的辛夷花與肉末一同下鍋爆炒。花瓣怕炒，只需要在鍋里翻炒兩三下，就沒了原來的形象。這時趕緊關火，放鹽調味并起鍋裝盤。這時的辛夷花雖然沒了先前的挺闊鮮活，但是卻清香如故。嘗一筷子，口感柔滑鮮嫩，同時讓人感受到了一股春天的氣息。

冰箱里的辛夷花在第二天中午被我拿了出來，這一次我改成了煎。照著先前的法子，凈過浸泡、洗凈后，把一個個花瓣在調好了味（可咸、可甜）的雞蛋面糊里邊裹一層后，再放到油鍋里去煎，待其色黃澄亮之時，出鍋裝盤。取一塊來咬一口，外皮酥脆、內餡香軟。

正值盛夏，草木葳蕤，花也繁盛。蘭花、百合、一串紅、芍藥、木槿、雞冠花、米蘭、牽牛花、美人蕉、鳳仙花、紫薇、向日葵、郁金香、石榴花、梔子花、茉莉花、荷花等，若想以花為餐，那可就真的是“佳麗三千”，只待你“寵幸”了。

這不，街上到處有梔子花賣，我擇其花開全了的買了些回家。

關于梔子花饌，明代高濂在《飲饌服食箋》中說：“桅子花，采花洗凈，水漂去腥，用面入糖鹽作糊，花拖油煠食。”這是燒梔子花的吃法。清代顧仲在《餐芳譜》中又講了梔子花拌飯和煎餅的吃法。他說：“梔子花，牛開蕊礬水焯過，入細蔥絲、苗椒末、黃米飯研爛，同鹽拌勻，腌壓半日食之。或用礬焯過，用白糖和蜜入面，加椒鹽少許，作餅煎食，亦妙。”

我用的是涼拌的方法，梔子花經下鍋一焯水，雖然花色不再那么潔白，但花姿姣好，還微微透出了一點淡淡的黃暈來。加紅油、姜末、蒜泥、蔥絲、味精等調料，拌勻便裝盤上桌。嘗一朵梔子花，竟然有點蘑菇的口感。一口花，一口飯。一頓飯吃下來，唇齒之間清芬彌遠，連呼出的氣息也帶著梔子花的味。

忽然想起金庸小說《書劍恩仇錄》里的香香公主來，人長得漂亮不說，她還天生喜歡吃各種各樣的花卉。由于她身上散發著常人所沒有的花香，所以迷倒了眾多英雄豪杰，連皇帝也對她癡迷到三千粉黛無顏色的地步。

其實，以花為肴古已有之。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長江中下游及江淮楚地之人就有食花之俗。屈原《離騷》中的“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即可為證。

鮮花入饌，唐代詩文中也是屢有記載：“苾苾蘭羞，芬芬桂醑”（魏征《五郊樂章·雍和》），指的就是蘭花做成的佳肴和桂花釀造的美酒。而“芍藥和金鼎，茱萸插玳筵。無窮菊花節，長奉柏梁篇”（王維《奉和圣制重陽節宰臣及群官上壽應制》），則表明花饌并不僅僅局限于菊花一種，皇家御廚們還在菜肴中加入了蘭花、芍藥等花卉。當然，最有名的還是則天女皇發明的“百花糕”。據《隋唐佳話錄》載，有一年花朝節到了，武則天率宮女游園觀花，看著那些爭奇斗艷的花兒，她竟然突發奇想，命宮女當場采下各種花朵，然后將其合著米搗碎了，蒸制成糕，從此，這“百花糕”每逢花朝之日，都被女皇用來分賞群臣。

到了宋代時，花饌又有了進一步的發展，不僅花的品種繁多，而且制作方法也日趨豐富。林洪的《山家清供》就首次集中介紹了十多種花卉飲食及其加工的方法。

宋代大文學家蘇東坡喜食松花，為此還留下了一首膾炙人口的詩歌：“一斤松花不可少，八兩蒲黃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錢，兩斤白蜜一起搗，吃也好，浴也好，紅白容顏直到老。”食花不只是趣、雅，還兼有養生的功效。

如今，食花之俗更是盛行。像四川有蘭花雞絲、菊花肉片等，北京有芙蓉雞片、桂花干貝等，上海有玉蘭炒魚片、荷花栗子、茉莉雞脯等，廣東有菊花龍鳳骨、芋花燒茄子、菊花鱸魚等，山東、河南有醬醋迎春花、茉莉花豆腐、桂花丸子、牡丹湯等。尤其是在昆明，鮮花食品更是大行其道。作為滇池符號的海菜，就是用滇池草海上開著的海菜花為料做出來的。由于成菜脆嫩鮮香，所以說它是一道下飯好菜。

當然，以花為食并不僅僅見于中國，其實國外也有久遠的食花歷史。早在16世紀時，歐洲諸國便有了食用番紅花的習俗，比如西班牙人用番紅花調理什錦飯，法國人用番紅花做火鍋。連聞名于世的咖哩飯，也是加入了番紅花調色的，難怪其秀色可餐呦。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由于戰亂，英國不少婦女和兒童都因為嚴重缺乏維生素C 而患上了壞血病。為解決此危機，人們開始收集當地的玫瑰花及果實，用來提取維生素C 以解燃眉之急。據說僅1943 年一年，英國就提取并制作了250 萬瓶玫瑰花果醬，從而有效緩解了壞血病蔓延的勢頭。這一次，玫瑰花算是立大功了。

再看近代，花卉佳肴已逐漸成為了一種飲食時尚，歐州各國常常把新鮮花瓣放入三明治。在美國加州的一些餐館，還專門推出了紫羅蘭、百合花、玫瑰花、茉莉花、菊花、金蓮花、牽牛花等鮮花大餐。當地人用鮮花瓣做菜、做湯、做色拉，不僅天然營養，而且還相當有情趣，招引得一些社會名流、演藝界明星、商賈大亨常常以餐花為榮、食卉為貴。

一位從韓國游玩歸來的朋友，每每說起韓國的“鮮花拌飯”時，就會眼睛發亮。她說，飯上桌來時，每人面前一個大大的花形碗，碗里堆著玫瑰花、海棠花、菊花、金蓮花等紅橙黃藍紫多種拌飯用的鮮花，色彩斑斕，十分養眼。你即使還未動箸，也會心情大悅。接下來上的便是各式香草，迷迭香、香堇菜、紫花苜蓿……吃的時候，將鮮花、香草加入白米飯中，另外拌以香油、醬料等作料，最后再要一碗鮮花湯，清香微醺，沒有酒人也醉了。她感嘆地對別人說，這哪兒是吃飯呀，分明就是品位高貴雅致的時尚生活。最近，她也在家里學著做了，雖說用的醬料不同而味道有別，但韻味還是有的。

以花為餐，既是惜花、愛花，也是一次奇食美味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