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增
(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洛陽校區,河南洛陽 471003)
錢鐘書先生的代表作是長篇小說《圍城》[1],它大量運用象征和比喻手法,并且手法獨特,包含著深刻的社會哲學和人生意義,其文字筆力千鈞,道理發人深省。
錢鐘書于20 世紀40年代就完成了小說《圍城》,但它的俄譯本直到1980年才由俄國當代著名的漢學家,同時也是翻譯家和文化學家的索羅金(В.Ф.Сорокин)完成。
國內研究《圍城》已成一種熱潮,研究方向有小說的隱喻問題、誤譯問題、意象誤差、隱喻翻譯、語言藝術等,小說里有太多值得研究的問題,相關研究文章也層出不窮。綜合來看,國內以《圍城》中視覺動詞作為研究對象的文章卻不多。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視覺動詞,以此表達人物的性格、表情、心理活動等,這些詞匯反映了具有時代特征,也具有傳承性,我們從中可以管窺民國時期的語言文化、風土人情。
“視覺行為動詞是對視覺行為的概念性的描述。只有對它們所描述的對象——人類的視覺行為本身有全面和系統的認識”。[2]小說中大量運用了視覺動詞,它們不僅僅表示視覺行為,有些詞已轉化為表心理的動詞。《圍城》俄文版的視覺動詞也很多,小說從漢語轉換到俄語會有一些表達、內容、理解等變化,通過對比這些變化我們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出漢俄視覺動詞在實際應用中的差別和相同之處。
小說《圍城》俄文版也大量運用了視覺動詞,從以上的數據可以看出,與中文版相比,其運用得更加豐富多樣,為了表情達意的清楚,還大量運用了視覺動詞的轉義。
下面對漢俄視覺動詞語通過小說《圍城》中的具體例句進行分析,并以此查看漢俄語在文學語言中動詞應用及文化習慣的異同之處。
小說中文版中,有除了單字“看”的純視覺動詞,還有“看上去”“看不出”“看書”“我看”等合成詞。在俄語譯文中,“看”被翻譯成了“на вид ”、 “я же вижу”等。從中可以看出,一個“看”字在俄語中會有很多解釋,為了翻譯準確,譯者使用了各種表達視覺行為或心理視覺的詞匯或詞組,當然誤譯是不可避免的,兩種語言不可能完全對等,總會有理解偏差。
下面就舉例說明。
例1:原文:方鴻漸——看她和旁人跳。
譯 文:Хотя —— и смотреть,как Бао танцует с другими.
原文“看”字是視覺動詞中最常見、最具代表性的單音節動詞,一般在俄語里翻譯成“смотреть”,本句如此翻譯是很恰當的。俄譯也簡單明了,也只譯成一個詞,單單一個動詞就能在句子中構成對應的視覺意義。
翻譯時找不到合適的俄語詞匯與漢語詞匯對應,不僅存在于語義轉換過程之中,還存在于語法轉換過程中,比如字數無法達到一致,如下:
例2:原文:她看方鴻漸是坐二等的,人還過得去,不失為旅行中消遣的伴侶。
譯文:Обратив внимание на Фан Хунцзяня,она решила,что этот человек,позволяющий себе ехать вторым классом,мог бы скрасить ей долгое путешествие.
原文里的“看”有心理分析的成分,而俄語中譯成了“Обратив внимание на”是表示“注意到”的意思,字數上明顯多于漢語,但理解上卻沒有誤差,比較恰當。
例3:原文:鮑小姐對鴻漸輕藐地瞧了一眼,立刻又注視碟子喝湯。
譯文:Бао бросила на Фана презрительный взгляд и уткнулась в тарелку с супом.
“уткнуться”原意為“撐住、頂住”的意思,在這里則是轉意“死盯著”,以此來表現鮑小姐對方鴻漸不屑一顧,不想理他的態度。
漢俄視覺動詞在小說中的應用大同小異,為了便于俄羅斯讀者理解,譯者不全是直譯,而是采取轉譯或是不譯,最大限度保留原文的意思。但由于文化或是國情不同的緣故,譯文中也出現少量誤譯之處,這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從小說俄文版中找出具有典型性特征的俄語視覺動詞義位,以此來反推相應漢語義位,發現翻譯轉換過程中有無語義丟失現象。以此來看譯者翻譯過程中有無誤譯現象。
“смотреть”在譯文中得到廣泛應用,有表示好看的,有表達原意看的,有表示望的,還有心理層面的活動也用其展示出來。
例1:譯文:Ли рассыпался в благодарностях,а затем стал выразительно смотреть на попутчиков,не говоря ни слова.
原文:李先生千謝萬謝。那女人走了,李先生回身向趙方二人得意地把頭轉個圈兒,一言不發,望著他們。
此處“смотреть”用來表示原文中的“望著”,“望”的原意是遠遠看著,但在此處,譯者并沒有譯為“смотреть взаль”,因 為 他 們 的 距 離 并 不 遠,譯 為“смотреть”較為貼切,也比較符合情境。
“видеть”語義場的義位在小說語義表達中占有重要分量。“видеть”不僅有“看見”的意思,還有視覺心理層面意思“認為”。
例2:譯文:Один поэт танской эпохи советовал тем,кто хочет видеть на тысячу ли,подняться на следующий ярус башни.
原文:他雖然知道唐人“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好詩,并沒有乘電梯。
漢語的古詩準確翻譯成外語是很難的事情,而索洛金翻譯的這句王之渙的唐詩就非常準確到位,漢語詩句中并沒有出現視覺動詞,卻隱含看見的動作過程,所以在俄語中譯者將之表達出來,體現出譯者對中國文化的了解之深。
視覺動詞的引申功能在《圍城》中得到大量運用,即物理視覺意義轉化為心理視覺意義,詞義也由實到虛轉化。“漢語視覺動詞廣泛而系統性地游移在身體與精神之間,形成一個個具體視覺動詞的多義系統”。[3]武文杰把心理視覺分為兩個主要類型,分別是“經驗過程類”和“情意作用類”。[4]
下面通過兩個例子進行說明。
例1:原文:鴻漸……談起……便說:“我看李梅亭這討厭家伙,肚子里沒有什么貨,怎么可以當中國文學系主任,你應當介紹斜川去。”
譯文:ВодинизднейФан,ЧжаоиДун,разговаривая,зашли выпить по чашке кофе.— По -моему,—говорил Фан,……туда Сечуаня!
上句中,漢語的“看”字就沒有了物理視覺意義,這里就表示心理視覺意義“認為” 的意思,俄語對應地譯為“По-моему”,意為“我認為”,譯者也沒有將之直譯出來,而是領會到了其中的心理視覺意義,做到了翻譯的準確合理。
另一種表現視覺意義向情意心理意義轉化形式,就是表示“期待”的概念。其中以“瞧”“望”等視覺動詞為代表,還有以單音節動詞“望”為基本詞素構成的復合視覺動詞,比如“翹望”“望斷”“矚望”等。
例2:原文:你搗得好鬼! 我瞧你一輩子嫁不了人!
譯文:— Как бы не так! Желаю тебе никогда не выйти замуж!
漢語“瞧” 字本來表示視覺行為,在這里表示的是心理意義,呈現了說話者的心理活動,在這里,“瞧”不再具有物理視覺意義,主要是表現心理視覺。
通過分析,視覺動詞的物理視覺和心理視覺都在小說中大量運用,而也有綜合使用的情況,即物理視覺意義和心理視覺意義結合使用,相輔相成。翻譯視覺動詞時,對它們的分類很重要,先要審視它是單純視覺行為動詞,還是引申為心理視覺動詞,再根據分類選擇譯語中合適的詞匯準確表達原文的意義。
“語言是民族文化的鏡子,一個民族文化特點及其在社會生活各方面表現出的民族心理必定會反映到民族語言中來”。[5]索洛金翻譯的《圍城》俄譯本是所有外文譯本中很杰出的一部作品,對于推動中國文化的海外宣傳起到了重要作用。
通過分析可以發現,翻譯不單單是將原文意思悉數轉達為譯文,有時候,譯者需要根據翻譯需要做出取舍去迎合本國讀者的理解習慣。譯者不僅要準確理解原文所表達的意義,謹慎對待,還要結合本國國情和文化,用相應的語言手段去表述對自己來說不可理解的風俗習慣或者作者意圖。不可望文生義,避免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