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圣公府孔德成婚禮儀式的教育學意義研究

史連祥

（河北大學教育學院，河北保定 071002）

1936年12月16日，是孔府里最后一次盛大婚禮。孔府正門大開，孔府大門改為紅漆大門，屋頂彩繪著藍底金色的團龍也都改為云頭。大門以內到內宅院的后堂樓，都搭起彩棚，是由孔府內棚匠自己搭的。彩棚里懸掛著親友和官方人士送的喜幛，喜幛上均用棉包金的大喜字[1]。蕩漾起空前喜慶氣氛。各門上都有奉衛丁站崗。

1 衍圣公府孔德成婚禮儀式的文化結構

1.1 迎娶前儀式

孔德成身著禮服，先行告廟禮，再由禮生引贊到崇圣祠、家廟行一跪四叩首禮，又回至報本堂、祧廟行四拜禮，方在大廳升轎迎娶。

1.2 結婚典禮儀式

至孔府大廳，新夫人由女儐相扶，由汽車上下來，重乘彩轎。經過二堂戲臺，徑直抬到上房彩棚下。此刻，轎前的旗、鑼、傘、扇等儀仗已陳列好，眾多禮品直送到前堂院中。

禮堂正中懸掛著政府各要人送的紅緞賀匾、賀幛，案上陳設各要人送的銀鼎、銀盾、銀瓶、如意等禮物。禮堂中設禮案。上為證婚人席，左右為介紹人席，再左右為男女雙方主婚人席，均在南面案之北。男女兩家族居案之左右，新郎新娘居案之中，北向。左右為男女儐相席，各方代表及新聞記者附之。再次左為糾儀人席，右為司儀人席，一體北向。入席者及執事各員，分別帶證章，并綴紅花。

證婚人是當時駐守兗州的二十一師師長孫桐萱，司儀是其秘書王小隱。證婚人宣讀證書后，新郎新娘交換信物，相對鞠躬，行新式結婚禮。后在證書上簽印，再依次由主婚人、介紹人、證婚人用印后，復奏軍樂。一段軍樂后，證婚人起立致祝詞，大意是：“孔郎官明眸皓齒，俊偉昕麗；孫夫人眉目傳神，貌似天仙，不愧是狀元閨秀配圣裔國公。”司儀王小隱的祝詞是：“一個是圣裔公侯，文采風流；一個是狀元閨秀，仕女班頭。祝您百年偕老，同心同德；祝您相親相愛，如友如賓！”

接下來，各方代表、賓客分別致辭。明德中校全體學生至禮堂前唱歌，堂上以風琴和之，雅樂再起。新郎、新娘相對三鞠躬。成禮后，逐一向證婚人、介紹人、各方代表、男女來賓致謝，再向雙方家族代表致謝。最后，男女儐相引新郎、新娘入洞房。

2 教育內容：以詩禮為核心

“教育內容是教育活動中教育者與受教育者共同認識、掌握、運用的對象，是教育活動的純客體。它是教育過程中傳遞的信息的主要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2]在衍圣公府婚禮儀式中，教育內容是孔府一以貫之的詩禮文化。

新郎迎娶新娘的儀式最為體現詩禮文化。新郎迎娶新娘的儀式最為體現詩禮文化。迎親隊伍到新娘暫時借住的東五府，孔德成完全按照舊式的禮節拉弓、射箭等，才把新娘攙扶出來。實際上，孔德成表演的儀式就是射禮。射禮，提倡“發而不中、反求諸己”，重視人的道德自省，體現的是君子之爭，乃是仁之道。

婚姻儀式前在崇圣祠、家廟舉行，婚姻典禮儀式在禮堂舉行。無論是崇圣祠、家廟，還是禮堂，都是一種教育文物，蘊含著歷史價值、教育價值、藝術價值等。并且，崇圣祠、家廟、禮堂，作為從歷史上延續至今的建筑物，重要的已遠遠不在于實體的存在，而在于意義的凝聚體。英國心理學家Frederick Bartlett基于記憶研究，對“心理構圖”進行了闡釋。“心理構圖”是指個人過去經驗與印象集結所形成的一種文化心理傾向[3]。孔氏子弟年稍長，即需要進入四氏學宮讀書。因此，當時的孔氏子孫“世以家學相承，自為師友”，學脈相承，詩禮傳家，代不乏人。每個社會群體的個體，都有一些特別的心理傾向。孔氏子孫對學詩學禮的祖訓始終念念不忘，這一點在祠堂上皆有印記可尋。如崇圣祠有十六塊石碑，有《重建學宮碑記》《臥碑》《功德碑記》《奉旨圣表忠義碑記》《諭封孔子五代王爵并合祀碑記》《新建明倫堂碑記》等。其中，《臥碑》碑文內容為學童遵守的規范教條，高度則考量孩童的身高而設置。家廟懸掛著“德音永饗、師表常尊”，“德大千年祀、名高萬世師”等對聯。前堂樓也有“守道不多金鼎重，居身常抱玉壺清”對聯。前上房題寫著“道德為師，仁義為友；禮樂是悅，讀書是敦”的對聯。孔氏子孫以學詩學禮為家學傳統，擁有承繼先祖事業的決心，自然具有重視詩禮的心理傾向。長此以往，這個心理傾向便內化人心，逐漸成為一種為人處世的經驗。而綜上所述，崇圣祠、家廟、禮堂儼然是一個歷史記憶體，記錄著由歷史延續下來的意義體系，承載著家族一脈相承的文化傳統。當參加婚禮的人群進入儀式現場中，身處崇圣祠、家廟、禮堂中，必然會產生一種更深度的情懷——重詩禮的崇圣心理。這種崇圣心理正是個體過去經驗和歷史記憶體之間凝結而成的文化心理傾向。形成的文化心理傾向反過來又會影響到對于崇圣祠、家廟、禮堂等建筑物的觀察，通過個體過去經驗來印證或詮釋在其中獲得的心理體驗，實際上是又一次重構了“重詩重禮”的文化心理傾向。換言之，參加婚禮的人群，正是通過個體過去經驗與歷史記憶體的沖撞與結合，進而強化了自己的 “心理構圖”——重詩重禮的家族傳統。

3 生命教育：家族認同與歸屬

莫尼卡·威爾遜說：“儀式能夠在最深的層次揭示價值之所在……人們在儀式中所要表達出來的，是他們最為之感動的東西，而正因為表達是寓于傳統和形式的，所以儀式所揭示的實際上是一個群體的價值。我發現了理解人類社會基本構成的關鍵所在：對儀式的研究。”在婚禮儀式這一特定語境中，作為體現意義結構的象征符號，通過能指和所指之間的特定意指實踐，溝通了天人、心物、人際關系，有效地傳遞了對生命的關愛，具有生命教育的內涵。首先，在迎親禮時，奉祀官升轎告廟，禮生贊引至崇圣祠，行一跪三叩首禮。在家廟也行如此禮儀。在報本堂，禮生引贊行四拜禮。在祧廟亦行如此禮儀。作為能指的崇圣祠、家廟、報本堂、祧廟是祭祀祖先的地方。婚禮儀式，在崇圣祠、家廟、報本堂、祧廟舉行，意在告慰先祖、敬拜先祖，由此，通過指述溝通了天人關系。其次，在結婚典禮儀式中，證婚人宣讀證書，新郎新娘交換信物，相對鞠躬，并在證書上簽印，再依次由主婚人、介紹人、證婚人用印。這一套安排相當緊湊的儀式，自帶有一種莊重感。莊重在一系列傳統儀式，實際上是對新郎和新娘正式成為夫妻關系的一種身份確認。正是通過這一套儀式，標志著新郎和新娘結成連理枝，實現心物一體，永結同心。最后，新郎和新娘先后謝證婚人、介紹人、各方來賓、男女來賓、明德中校學生、主婚人及雙方家族首長，并三鞠躬。回謝、鞠躬的儀式，是對長輩、同輩、后輩情感的表達，凝聚著對生命的關愛。

4 結語

天人、心物、人際關系的實現，反映了婚姻儀式中的一系列象征符號與人的生命的緊密相連，這不僅是象征符號對于豐富文化內涵的傳承，更是對文化內涵的生命生成意義的信仰，如家廟之于祭祀祖先，報本堂之于尋根、不忘本。在婚姻儀式語境下，“施禮者”和“觀禮者”對婚姻儀式所要體現的意義有著比較一致的解釋和理解。無論對于“施禮者”來說，還是對于“觀禮者”來說，在婚姻儀式這一共同語境下，傳遞和交流的是共同信息，實現二者之間的精神溝通和意義共享。實際上，婚禮儀式的意義結構就在于情境化的生命教育、家族認同與歸屬感心理的完形。因此，婚禮儀式對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教育內涵。“觀禮者”在婚禮儀式這一特定語境下，體檢的是生命生成和生命價值的教育。而對于“受禮者”（尤其是新娘）來說，接受的是在生命教育基礎上，實現了家族對其身份和角色的認同，通過儀式后，便是家族內的正式一員，最終獲得家族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