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祺 何款怡 黃真真
(常熟理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常熟 215500)
本文將同性戀者作為研究對象,首要的正是出于對現實生活中處于社會邊緣地位的同性戀者的關注。同性戀者屬于人口學意義上的“少數”人群,時至今天,同性戀被“污名化”的事實仍然無處不在。同性戀者生存中的困境,難以名狀的壓抑、痛苦,無力掙脫的愛欲,與社會主流人群交往中的障礙,對自由、平等和愛的期盼等等問題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這一群體。
電影是大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定程度上是社會現狀的客觀反映,故人們常常在電影中塑造不同的形象來映射社會現實。而同性戀形象作為其中獨特的一類具有不可忽視的研究意義。本文梳理了三類主要的同性戀銀幕形象,探究不同時代西方社會觀念的轉變與西方電影對同性戀銀幕形象演變之間的聯系,進而歸納西方同性戀亞文化的整體發展趨勢。
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初,隨著世界電影技術的完善,電影作為一種新興的媒介,無形中拓展了同性戀主題表現的領域。然而電影受時代風氣、藝術手段、政治體制和審查機制的限制,成為了傳統社會觀念的承載者和傳播者。因此在社會主流思想處于“反同”時,同性戀的銀幕形象也多以“異類”出現。譬如在二十世紀前期,同性戀亞文化仍然是被主流文化所阻止的禁忌與異端,同性戀者多以性別倒錯的形象出現在熒幕上且鮮有以同性戀者成為主角的影片。而到了八十年代,同性戀銀幕形象再次退回到“異類”形象。因為受到當時人類科學知識和醫療水平的局限,社會主流對艾滋病產生極度的恐懼。同時,又因為同性戀者是艾滋病的高發人群,人們便將對艾滋病的恐懼延展到了同性戀群體身上。因此,在這個階段無論是在現實社會中還是在主流電影中,同性戀者都一概被丑化、被排斥。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前,反對同性戀成為社會的主流聲音,該時期鮮有同性戀題材的影片。在這種大趨勢下,熒幕上出現的同性戀者形象多以小偷、吸毒者、殺人犯、街頭混混、第三者、吸血鬼等負面形象為主,并且呈現出來的熒幕形象多是單一、過度夸張的。這些形象在影片中的作用通常是反襯其他角色或是作為噱頭增加戲劇效果。[1]以《礦工阿切爾》(Algie,the Miner,1912) 和《黨同伐異》(Intolerance: Love's Struggle Throughout the Ages,1916)為例,里面出現的男同性戀都身著夸張的服飾,神情舉止十分女性化。這里的男同性戀者是被嘲諷和揶揄的對象。[2]同樣的,在《佛羅里達魔法》(A Florida Enchantment,1914)、《露露》(Lulu,1928)等影片中的女同性戀者則是以類似男人、垂涎女人這樣的形象出現的。電影《奪魂索》(Rope,1948)則講述了兩名同性戀男子合謀用繩索勒死了戴維,然后將藏尸的書箱作為桌子來炫耀他們的智慧,以此丑化同性戀者的道德品質
在異性戀霸權占主導地位的社會結構中,社會主流觀念認為,健康、符合道德的性關系應該發生在異性之間,同性之間的性行為則被認為是不健康的、不道德的、反人類的。這種情形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西方社會面臨艾滋病肆虐的危機時達到了頂峰。在這個階段,將同性戀等同于“艾滋病”、“魔鬼”的觀念甚囂塵上。在1988年的一篇長文《艾滋病及其隱喻》中,蘇珊·桑塔格認為,因為當時患艾滋病的人被發現正好是某個“高危群體”和“被社會所蔑視的群落”的一員,暴露了其身份,同時被大多數人認為是性倒錯和性放縱的結果,是咎由自取。[3]如《巡游》(Cruising,1980)將男同性戀塑造成施虐受虐狂的連環殺手。這一階段的同性戀形象倒退回“異類”,但也只是一瞬。
盡管作為亞文化的同性戀文化長期以來受到主流文化的排斥,但同性戀者與支持同性戀的異性戀者從未放棄過對于平權的追求。得益于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開始的社會運動與思想新潮,同性戀的社會地位逐步改善。同性戀法律地位變遷過程中最重要的事件當推“沃芬頓報告”(1954),這一報告指出同性戀行為屬于道德領域,而不是法律領域。[4]1960年西方同性戀者對自身社會地位的不滿,為了排除社會的“歧視”與“偏見”,開始自發結社集會游行尋求合法地位,追求平等權利。1969年的“石墻暴亂”及1980年蘇格蘭承認“成年人之間自愿而謹慎地進行的同性戀”合法,到1982年美國舊金山通過《同居法案》。26年間同性戀相關文化及組織緩慢發展,由起初的備受貶抑,在眾人看不見的“密室”之中藏身,到如今陸續有國家認可承認其合法,同性戀者從灰暗走向光明。由此同性戀者的銀幕形象也不僅局限于“異類”,“受壓抑者”的形象同樣是同性戀題材電影的熱門描繪對象。他們一方面掙扎于內心世界的自我認同,另一方面直面強大的輿論壓力與世俗眼光。
1919年在德國柏林上映的《與眾不同》(Anders als die Andern,1919)是西方電影史上首次將同性戀者作為主角呈現在熒幕之上。影片中對主人公保羅的刻畫更貼近現實生活,不再用夸張的服飾和肢體語言來詮釋主人公同性戀的身份,而是給與更多細微的表情變化,把主人公刻畫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影片以蒙太奇的手法多處穿插了保羅的回憶,在回憶里保羅因為被人知曉同性戀的身份而飽受周圍人的玩弄與欺凌,這也是當時社會看待同性戀者的真實寫照。影片還借劇中希爾施費爾德扮演的性學家之口說出同性戀不是罪責,是與異性戀同樣高貴的情感。與《與眾不同》表現主題類似的是英國上映的《受害者》(Victim,1961),兩部影片的情節重點都在于同性戀被人知道身份后遭受敲詐勒索。該片的主人公是律師界的精英,有體面的工作和幸福的家庭。情節由他追查勒索自己的同性戀人的嫌疑犯展開,在追查過程中出現了許多同性戀人物,其中有普普通通的理發匠,也有大紅大紫的明星。這些人物的共通之處除了他們同性戀者的身份,還有就是他們都因這個身份無可避免的要面對被捕入獄或是接受不斷的敲詐勒索。影片將他們的形象描繪成受害者,身為同性戀者的他們不僅要面勒索者的威脅,還要接受身邊非同性戀好友的冷漠與排斥。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的同性戀電影,主要以主人公陷于自我認同的無力感與世俗壓力為內容,進一步深化了同性戀者的“受壓抑”形象。《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2005)講述了兩位美國牛仔在1963的夏天相識相愛于懷俄明州的斷背山,后來卻因為巨大的世俗壓力被迫分開,各自成家。四年后重逢的他們舊情復燃,但因各自擁有婚姻家庭,只能以釣魚的名義短暫相聚于孤獨冰冷的斷背山。影片最終以杰克意外身亡,恩尼斯抱守遺憾度過余生的悲劇場景收尾。而《天佑鮑比》(Prayers for Bobby ,2009)中鮑比是一個善良單純的少年,在他向家人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后一切都變了。母親瑪麗認為同性戀會下地獄,她想盡辦法矯正兒子。而鮑比的痛苦與日俱增,最終傷心離家后選擇死亡來結束內心的折磨。他的死亡使母親幡然醒悟,她開始接觸同性戀人群,參加PFLAG(Parents Families and Friends of Lesbians and Gays)小組,與神職人員探討圣經解釋。在翻閱兒子的日記后,她開始認同自己的兒子。此后瑪麗將畢生投入到同志維權事業中,幫助那些和鮑比一樣的少年。
近年來,隨著世界多元化的發展,同性戀的處境得到顯著改善。如同性戀去病化、去罪化;每年5月17日被定為“國際不再恐同日”;西方諸多國家如法國、英國、美國等相繼通過了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提案。基于此背景,西方世界出現了許多“酷兒電影”,其中以“青春酷兒”形象為主。青春酷兒是指那些懵懵懂懂的少年少女,在他們春心萌動之時,他們開始發現自己對同性充滿著強烈的興趣,通過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開始逐漸對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些認知,隨著年齡的成長與經驗的積累,他們最終認同自我,勇敢展現著自己獨特的一面。在此過程中,他們表現出了青少年的青春與活力,他們遭遇了挫折,但不會氣餒,他們會想盡辦法克服這一切,他們有著比常人更大的勇氣,最終綻放出更加絢爛的花朵。[5]
影片《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Call Me by Your Name,2017)的故事發生在1983年夏天的意大利里維埃拉,17歲的少年艾利歐結識了24歲來自美國的奧利弗,兩人漸漸互生情愫,但性別與年齡的桎梏讓他們遲遲無法跨出關鍵的一步。最終,洶涌的感情沖破了兩人之間的防線,兩人開始了一段僅僅為時六周的初戀。這段美好的夏日之戀,在兩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雖然影片講述的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愛情故事,但脫離了傳統同性戀影片中的元素,即沒有身份認同與社會歧視,影片側重描繪了兩人這份情感的純粹。《愛你,西蒙》(Love,Simon,2018)中的主角西蒙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他身懷兩個秘密:第一他是同性戀,第二他喜歡上了網上認識的同校學生Blue(化名)。在尋找Blue的過程中意外被損友發現了他的兩個秘密并公之于眾。被迫“出柜”的西蒙獲得了老師、同學和家人的理解與尊重,最終收獲自己的靈魂伴侶。可見社會對同性戀人群的包容程度也越來越高。這些電影以青春酷兒的形象向觀眾傳遞著多元包容、平等尊重的理念,是新時期同性戀電影的一大進步之處。
本文探究了西方電影中同性戀銀幕形象的演變歷程,從 “異類”到 “受壓抑者”再到“青春酷兒”的形象轉變,結合時代背景分析了西方同性戀亞文化的發展趨勢。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同性戀作為社會角色中的一部分,理應獲得相應的社會地位與基本權利。片面的性別認識勢必會帶來文化交流的障礙,也會給各個社會角色的人們帶來傷害。全世界應推廣文化中性平等的理念,促進人與人、群體與群體之間自由平等的交往,營造沒有歧視、沒有畏縮、沒有障礙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