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李恒
(皖西學院 藝術學院,安徽 六安 237012)
城市廣場由建筑、綠化、道路、河流等空間要素充當邊界圍合而成,它往往作為特定的核心區域向周邊延伸出街道。城市廣場因具有特定的景觀功能可以給人提供休閑集會的去處,從而吸引人們經由這些道路流向其內部,參與其中的各種活動。同時,廣場環境也向人們傳達出城市的文化內涵和精神風貌,促進了人與人、人與環境之間的互動和交流,形成心理上的集體參與感和環境認同感,進而引起人們所在城市自然環境和人文特色的深度思考。譬如我國的天門廣場,經歷了許許多多重大歷史政治事件,記載著中華民族不屈不撓的革命氣概和奮發向上的民族精神,每當提及此處,中國人心中一股強烈的文化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都會油然而生。城市廣場的綜合環境是城市生活和文化的縮影,記錄并深化人們與城市的感情,是市民獲得“歸屬感”的重要客觀條件之一。
“場所是人類生活的基礎,在提供人類所有生活背景的同時,給予個人或集體以空間安全感和身份感。”[1]場所具有物質空間和社會意義的雙重內涵,談場所精神塑造,要從“人對環境的感知”這一角度來研究場所結構以及人與場所的關系。由于環境與社會的差異性,場所精神應不盡相同,并彰顯豐富的特征。但由于受到后現代主義設計的影響,特別在我國目前城市化進程中暴露出的好大喜功、盲目求速、機械復制空間形式等問題,使我們的城市正漸漸變得千城一面,城市中原本應該形式多樣各顯風貌的廣場淪為毫無特色、缺乏人情味與歸屬感的枯燥空間。因此引發了人們要在城市設計中表達鄉土文化和地域情感的思考,這正反應了人們期待場所精神的回歸。
諾伯舒茲指出,場所具有空間和特性兩方面內容,人們真正的歸屬感是方向感和認同感這兩種精神的完全發展,其本質存在于被人感知的客觀環境和人對于環境信息的認識和總結。對置身于廣場中的人來說,所得到的“方向感”和“認同感”即是環境體驗下的心理反映,而場所精神的塑造,則是要喚起更深層的歸屬感。
現階段轟轟烈烈的城市建設和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環境的追求讓很多城市廣場應運而生。但城市過快的更新速度使一些廣場建設周期縮短,戶外交往空間出現了構成形式單調雷同的現象,既無新鮮感也沒有親和力,傳統而飽含風物人情的環境日益萎縮,人們在精神體驗上與所處環境越來越有隔閡。
諾伯舒茲認為:“有認同感的客體是有具體的環境特質的,而人與這些特質的關系經常是在小時候培養的。”有些環境經歷過漫長的年代,具有歷史的厚重感,積淀著一代代人生活的氣息,容易達到居民心理上的認同。人對環境的認知是時間和成長的印記,具有文化內涵的場所有育人的功能,是人認知城市環境的重要信息來源,融合著居民與場所的情感。而飛速的城市建設正以同樣的速度破壞著原有的城市肌理,文物古跡被侵占和摧毀,傳統的交往空間漸漸消失,幾代人的共同記憶不復存在,人們對所居住的城市不再熟悉,而被緊張的陌生感取而代之。
適宜的尺度是人在廣場中能夠感到環境所帶來的親切感的前提,環境心理學對人的空間體驗研究表明,過大的廣場尺度會使人產生恐怖感。城市發展過程中有些簡單粗暴的拆遷行為使具有傳統特征和宜人尺度的公共空間被大而不當的廣場和千篇一律的裝飾風格所取代,雖空有氣派的構筑形式缺少有人光顧。很多城市廣場的低使用率造成巨大的資源浪費,以至于豐裕社會中人們因缺少親切的交流場所而變得麻木冷漠。
環境認識論認為,我們能夠認知場所有賴于其具有可識別性。“有意義的場所是因為它們具有特殊的結構特質而為人所知”。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場所或是具有悠久的歷史,或是有鮮明的地域特色,獨特的形式能強化使用者的環境意向,形成場所的特性。“當建筑空間內組織混亂、缺乏邏輯或者存在矛盾時,使用者會出現認知障礙甚至緊張焦慮。”[2]城市廣場空間并非是與其外部環境毫無關聯的一片虛空,而是隱去頂面的建筑,是城市整體建筑環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當今建設模式的漏洞導致城市廣場各種形式主義泛濫,甚至為了追求某一地段的商業效益而刻意打造脫離實際、不接地氣的豪華時髦風格,空間結構生搬硬套,相互復制,造成諸多無地域差異的生硬造作的景觀,這種忽視場所識別性的做法更加大了人與生活環境的距離。
場所包含“空間”和“特性”兩個方面,諾伯舒茲指出:“空間暗示了構成一個場所的元素是三維的,特性一般指的是氣氛,是任何場所中最豐富的特質。”城市廣場集合了各種物質層面與精神層面的功能和意義,是充滿生活氣息的包含客觀物質環境和人們主觀感受的場所。廣場中的人通過對空間的觀察以及參與其中的活動獲得直觀信息,由此更深入的完成物我關系的理解和對環境的整體認知。場所精神的塑造要從物質空間的建設和場所中人的心理體驗兩個方面進行思考。
4.1.1 富有特色的標志物
城市廣場內的標志物是空間中的視覺焦點,如一座亭子、一個紀念碑,由于“是在許多可能的元素中挑出的一個突出元素”,[3]其獨特的形態給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因此充當場所的空間參照或主題的代表。標志物在造型、體量、色彩、肌理、質感都應與其他景觀要素相區別。以個性化的姿態呈現,有利于強化空間的組織形式,促使觀者生成空間意向。此外,標志物的塑造還應體現相應的文化特色,表現其人文關懷,以引起人們的情感共鳴,促成對場所的認同感。
以威尼斯的圣·馬可廣場的鐘樓為例,鐘樓是由建于9世紀的瞭望塔改建,歷經修繕于16世紀形成今貌。其下半部近50米是由紅磚砌筑的邊長12米的正四邊形柱狀結構,與之相接的拱形鐘樓上方外墻裝飾以獅子和正義女神像,鐘塔的頂端放置鍍金天使加百利像,以總共98.6米的高度統領建筑全局,形成廣場平面構成的焦點。人們不僅能在廣場上欣賞到鐘樓壯觀的外部形態,還能登上鐘樓頂部領略威尼斯全城風景。古往今來人們的贊美使之不但成為威尼斯的地標性建筑,還承載著威尼斯人的鄉土情結。如凱文·林奇所說,當標志物被賦予特定的歷史意義和某種意蘊,將會提升標志物的強化作用。我國青島市五四廣場主題雕塑“五月的風”是為紀念五四精神而創作,它的形態宛如盤旋而上的紅色風暴,簡潔凝練的曲線顯現出速度和力量感,體現了愛國主義的強大精神感召,該雕塑既是人們定位空間方向感的坐標,同時也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深深印在人們心中,成為場所特質的一部分。我國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大雁塔廣場的大雁塔,都是以鮮明的建筑特色和深厚的文化內涵來深化人們對廣場空間的認知體驗。
4.1.2 明確的廣場界面
凱文·林奇認為:“一個生動的物質環境能夠形成清晰的意向,組成群體交往活動記憶的符號和基本材料。”清晰而有秩序的空間能給觀者提供有效的參照。明確的廣場界面因具有良好的可讀性,方便觀者歸納環境信息從而提高對場所的感知度,從而獲得方向感。同時,作為限定空間的邊界,其具有的文化特征是人們解讀環境的重要依據。能形成清晰意向的廣場空間其圍合界面有合適的高度和連續性。例如意大利Delcampo廣場四周的界面有很多開口,為了保證圍合面的連續性,在大部分開口的上方用類似的拱結構相連,這樣設計不但能形成清晰的圍合面,還體現了文藝復興時的妝飾特色。我國大連市星海廣場的邊界是一個巨大而完整的橢圓形,此種平面布局明晰地限定了廣闊的開放空間,充分體現了曲線的張力,與周邊平直的路網形成強烈的對比,因而極具辨識性,使之成為人們意向中該區域的主導空間,利于人們方向感的形成。
4.1.3 適宜的尺度關系
人對空間的認識和理解與空間尺度密切相關,適宜的尺度將會給觀者提供良好的景觀和互動場所,增加空間的親和力。廣場空間的尺度與廣場規模及內部各組成要素的體量有關,參觀者由于視距不同也因相對空間尺度的直觀感受。
以圣馬可廣場為例,廣場內部鐘樓距入口約140米,為鐘樓高度的1.4倍[4]。人在此觀測距離向東看,正好通過券門看到鐘塔與其后的圣馬可教堂南立面,形成美妙的框景效果。人們從對空間的解讀中得到美感的享受,由此激發審美意識,使這種體驗更加持續地深入,將更好地感受到場所獨特的人文意蘊,有助于形成人在場所中的融入感。
4.1.4 易于識別的特征
凱文林奇認為,“一個可讀性的城市,它的街區、標志物或是道路應該容易認明,進而組成一個完成的形態。”人們對廣場空間的感知即是對廣場中各要素的綜合體驗。易于識別的特征會加強環境的可讀性,這不僅有利于人們籍此整合出完整的空間圖像用來指導行為或辨明方位,更能夠拓展自身記憶經驗的潛在認知范圍,讓人們更加深刻地了解環境。西班牙廣場群的大階梯連接著三位一體教堂廣場和西班牙廣場,大階梯的平面形式宛如一個巨大的花瓶,以韻律式的開合處理讓行人們變換步行方向。其巨大的體量和自由的構成形式是典型的巴洛克特征,具有很強的辨識性,以至于人們習慣性地把這里稱為“大臺階廣場群”。
4.1.5 人性化的公共設施
作為城市廣場的附屬物,公共設施的存在是人與環境對話的直接媒介,于細節之處體現著一個場所的人文精神。公共設施的造型、質地、位置和數量,都能反應現出場所的設計是否考慮到人的主體地位。人性化的公共設施會提高城市廣場的宜人性,使之更具有親和力而容易形成城市空間中的活力場。如英國紅色電話亭(Red Telephone Box),自問世一個世紀以來,經歷數次版本修改,功能日趨完善,今已成為英國極具標志性的文化符號,成為人們樂于親近的環境元素。
4.2.1 安全感是保證空間活力的前提
“環境,不管它是否是特殊地域的一部分,以其產生的安全感對人們來講很重要。”[5]社會學家Jonge提出的邊界效應理論認為暴露在外部空間中的人更加青睞處于邊緣區域,這是獲得安全感的一種自我保護心理[6]。場所安全感的塑造是第一位的,凱文·林奇認為“好的環境意向能讓人產生安全感,并由此建立與外部環境協調和諧的關系”。城市廣場的設計是以人為核心,這要求廣場具有人性化的功能。但廣場設計的人性化不僅要保證身體使用的舒適,還應關注人們心理上的安全感。羅馬圣·彼得主教堂廣場是巴羅克式廣場的代表,它是由橢圓和梯形相結合的組合式廣場。東部橢圓形廣場以對稱的柱廊圍合成有序的界面,與西部梯形廣場達到形式上的統一。兩段弧形圍合構成半私密性空間,給人們提供了有效的心理保護,既避免眾人的直視,又擁有良好的領域可以自由欣賞風景,以此吸引更多人前來使場所更具有活力。
4.2.2 歸屬感與參與感的耦合
諾伯舒茲認為:“場所精神的形成是環境特質和人產生了親密的關系。”人感到歸屬于某一個場所是人對環境體驗與認識過程中直接感覺和經驗記憶共同作用的結果。人們所喜聞樂見的一定是與自身有關聯的事物。環境特質與人的知識結構互相關聯下的交流形成了人們的融入感。正如凱文·林奇說的那樣:“每一個人都會與自己生活的城市的某一部分聯系密切,對城市的印象必然沉浸在記憶中,意味深長。”城市廣場的設計方案不能陷入形式主義照搬照抄,歐洲發達國家對于城市空間建設一直很注重鄉土文化復興,在場所中強調鄉土文化的表達,植入地域文化元素,傳承鄉風民俗,這樣不僅做到了形式上的識別性,還得到了公眾情感上的認同。
諾伯舒茲提出:“創造性的參與所產生的結果構成了人存在的立足點和人類的文化。”城市廣場的功能是為人提供交往場所,人與空間最直接的互動就是置身于其中的活動,人們的活動又形成了該區域新的特性被人們感知。意大利的Delcampo廣場內設有自由市場,平時人們除了在此進行交易外,還是觀察鴿子和散步的好地方。每逢夏季,這里都舉行盛大的帕尼爾賽馬節,人們在廣場中的帕布尼宮和周邊建筑的窗臺前搖旗呼喊,氣氛熱鬧非凡。人與場所是互相影響的,因此產生了地緣情結。美國城市規劃理論家塞薩·洛認為:“長時間的在一個地方居住、工作,或講述關于一個地方傳奇故事和參加一些能夠使個人或群體與一個特定的地方產生關系的任何活動,我們可以看到建筑和風景被賦予了文化價值。”[7]人參與城市廣場的相關事件是人作為主體的基本要求,通過實現公眾設計的模式(如發放問卷或社區討論的形式)讓人們參與到場所中來,以喚起公眾的環境意識,加強文化環境建設的熱情與責任感,人們也因此和場所產生更為親切的關聯。
城市廣場是展示城市特色的窗口,做好這個窗口的方法不在于求多求大,而是要立足于場所的本質,注重人在空間中的感受。學習并借鑒世界著名廣場環境建設的成功之處,積極開展對于城市廣場的環境調研,聯系城市整體空間格局和文化特色,對城市廣場的發展歷程進行客觀總結,觀察廣場中人們日常交往活動的行為模式,注意收集居民對于城市廣場的評價,研究人與空間的關系,并以公眾的視角解讀環境,創造具有人情味的城市廣場,延續和深化城市空間的場所精神,使人能夠更好地感知和理解場所,讓場所中的人們找到心靈的歸屬并讓場所精神得到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