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穎

這天,我休息,如往常一般在街邊的小店吃上一碗帶著發酵酸香的米粉,然后到廟里的茶館里泡上一杯花毛峰茶。還沒等到干茉莉花在蓋碗茶杯里被沸騰的開水慫恿,重新綻放美麗的第二春時,一個笑呵呵的人影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來人頭戴一頂趙本山式的藍色布帽,帽檐呈倒S狀,滑稽地扭曲著。他的臉上菊花般綻放著許多皺紋,以眉眼為中心,呈散射狀向四面擴散著。
他走上前,沖我一抱拳,雙膝呈弓箭步,梁山英雄見了道上兄弟一般地作了個揖,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一些難懂的方言。他身上并不太合身的大衣服如戲服一般迎風飄繞,讓人忍不住想笑。
我努力聽了半天,明白了,他是來要錢的。恰好手邊有個買茶找零的硬幣,信手交給他,他無限感激,又大戲般唱了大喏,拱手躬身70度作一個揖,然后離去。
我的舉動被后來的茶友看到了,他們用責備的語氣對我說:“你怎么能給他錢呢?平時我們都不給他。”
“為什么不給他?”
“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哪有乞丐像他那樣,隨時笑呵呵的,沒羞沒臊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乞丐。”
“那乞丐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乞丐應該身上有傷,臉上沒笑。他又沒缺胳膊又沒斷腿,整天嬉皮笑臉的,還經常邊走邊嗑瓜子,優哉游哉,比我們都過得自在。”
茶友說這話時,臉上有點忿忿然的表情,最后很激動地補一句:“一定是個職業乞丐!”
他的話讓我心中若有所動。其實,在許多時候,乞丐是可以有理由微笑的,比如他一天討到十幾元錢,比打一天工或種一天地劃算;比如在公廁里可以喝到水管里流出的比家鄉水窖里濁臭咸水好一千倍的自來水。他為什么不可以發自內心地笑呢?這種知足而滿意的微笑可是當下社會的稀缺之物啊!我把這番話講給那位茶友聽,這位身價千萬的企業家似有所悟。
我們望著離去的乞丐,在旁邊的茶座,他繼續笑著作揖,有些老茶客甚至像老熟人一樣跟他打招呼。
(摘自《人生是一場無人相伴到底的旅行》浙江大學出版社?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