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吉星 王忠義
(貴州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
《生態翻譯:人類紀時代的翻譯與生態》(Eco-translation:TranslationandEcologyintheAgeoftheAnthrepocene)由愛爾蘭學者Michael Cronin撰寫,2017年在Routledge出版社出版。Cronin是都柏林城市大學翻譯研究院的教授,也是Routledge出版社翻譯研究新視野系列叢書的主編。作為當代著名的翻譯研究學者,他已出版了許多頗受贊譽的翻譯類書籍,如《翻譯與全球化》《翻譯與身份》《數字時代的翻譯》等。在《翻譯與全球化》的第五章中,他(2003:166)首次提出“翻譯生態學”的概念。本書可謂他前面系列圖書的延續與創新,Cronin將其關注點轉向了生態批評,并從人類紀的視角來研究翻譯。
全書有177頁,共六章,包括導言:息息相關的翻譯與生態、關注:嚴峻的生態環境及譯者價值、“食”言、翻譯與動物、大轉型時期、數字時代和語言世界。
Cronin指出,世間萬物皆有聯系,翻譯與氣候變化息息相關。借用Timothy Morton杜撰的超物質一詞,Cronin指出,隨著全球氣候變化,人類及其他一切物種都不可能獨善其身。翻譯作為人類最重要的實踐活動之一,自然也逃不掉與氣候變化的關系。未來要解決有關環境的一系列問題,還需要翻譯工作人員的幫助。比如,譯者可以選擇使用低耗能型的翻譯工具或軟件,減少能源消耗,節約自然資源,從而保護生態環境;通過翻譯,譯者可以把生態環保的理念傳播給更多的人。Cronin還簡述了全書各章節的主要內容:第一章主要介紹目前人類所面臨的嚴峻的環境問題;第二章研究翻譯與人類賴以生存的食物之間的生態關系;第三章探究翻譯在人類與其他物種的關系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第四章討論在生態環境脆弱不堪的時代,技術與翻譯各自所處的地位;第五章分析文學作品,關注游記與生態的關系。
借用化學諾貝爾獎得主Paul Crutzen提出的人類紀(anthropocene)理念, Cronin指出“人類紀時代的氣候變化使人們開始思考人類對地球上一切生命體的影響力”(9)。在人類紀時代,人類的特性不只是生物因子,更多地被視為是地質因子。這一轉變不但引發了何為人類的思考,同時也引發了何為翻譯的思考。他提到一個有關翻譯的悖論:一方面,翻譯本身與其他學科關聯性極強;另一方面,譯者又總在強調翻譯的獨立性,以期獲得對自身價值的關注和肯定。如何真正體現譯者價值,Cronin提出了三個重要原則:地域、反彈力和關聯。“地域”追求“協作翻譯”,要求譯者關注語言的多樣性,尊重不同的語言與文化。“反彈力”關注社會對待翻譯的態度,認為某一社會越是抵觸翻譯,其語言和文化反而越需要翻譯。“關聯”則強調要符際交流,希望譯者重視符際翻譯(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隨著全球化以及移民熱的持續高漲,未來人們對翻譯行業的需求會持續上升,譯者的作用將更為凸顯。這三個重要原則對于譯者價值的體現不無裨益。從Venuti撰寫的《譯者的隱身》一書,Cronin還談到了翻譯的顯身問題;他對把翻譯簡單地看作機械式貨物搬運的邏輯表示擔憂,認為翻譯可視作一種能促進物質的交換或轉化、允許物質(信息)在各種語言和文化間循環流動的能量。
食物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必需之物。在食物、遷徙以及文化的三角關系中,翻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英國名廚Jamie Oliver提倡不要過分依賴快餐,他已成為食物生態的代言人。食物生態鼓勵人們食用新鮮、有機、本土生產的食物,強調食物的自然健康狀態,本土食物以及當地的烹飪傳統也應傳承下去。這是一種保護當地傳統的方法,同時有利于防止對地球造成長期的傷害。類比這一問題,Cronin指出:翻譯好似菜譜——一步步精心編碼的說明書。若按說明進行實踐操作,就會得到完美的譯本。信息技術化時代,食物以流水線式的方法被生產和加工,信息文本也不斷被機器翻譯工具自動翻譯。機器翻譯技術引發了學界對翻譯行業的擔憂,“翻譯作為一種技能的地位在不斷提高,作為職業的地位卻在不斷降低”(56)。針對食物工業化大規模生產與加工危機,本書提出了解決辦法,即慢食運動(Slow Food Movement)(一種保護地區傳統以及食物安全的方法),讓食物在光合作用下自然健康地生長,不打農藥、不注射營養劑和催熟劑等。數字化時代,翻譯同食物一樣,也被工業化式地批量生產。針對翻譯面臨的這種工業化生產危機,Cronin提出設想:是否可以在翻譯界發起慢語運動(Slow Language Movement),他認為“語言同水、土壤、動物、植物,以及食物體系一般,都需要好好管理”(59)。
火山爆發以及自然氣候變化曾導致地球上物種的大規模滅絕。如今,地球上絕大部分物種的滅絕都源于人類的某些活動。雖然物質世界不斷演變,但語言將它們聯系起來。作者由此提出了翻譯圈(tradosphere)概念,即“地球上所有翻譯體系的總和”,包含“信息在生命體以或無生命機體之間的傳播”“信息被翻譯到另一種語言或語碼的方式”等(71)。倘若我們不關注其他物種是如何被翻譯到我們的語言中,它們的需求和困境以及周遭自然環境狀態的變化將很容易為我們所忽視。長期以來,動物—動物/人類—動物之間的交流并未引起人們的足夠重視,翻譯研究幾乎沒有關注過動物之間的交流。在Cronin看來,人類—動物的翻譯研究可分為三個方面:動物地位的平反、接受差異和跨物種代理。動物主體地位的平反意指通過翻譯(自由和解放的途徑)把語言還給那些被奴役、受壓迫的物種。接受差異則指接受動物的“語言”,通過翻譯求同存異。跨物種代理關注環境變化對翻譯的影響,隨著某些物種的大規模滅絕以及新農業革命的到來,動物的生存環境發生了變化,如被馴化或圈養等,環境的不確定帶來意義的不確定,這也將是該翻譯研究的難點。
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全球緊密相連不再是烏托邦式的夢想。如此一個多語言的世界,翻譯必不可缺。互聯網的出現以及信息通信技術的發展催生了許多信息通信設備,這些電子產品不可避免地對環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Eric Williams在一份信息通信設備對環境影響的報告中指出:“大量的廢棄通信設備并沒有被合理地回收,反而在廣大發展中國家被再次加工……在中國、印度以及非洲等發展中國家,類似這樣的情況已造成嚴重的環境污染。”(96-97)為解決互聯網時代各種科技設備所造成的能源消耗和環境污染問題,學者Michael Hahn提出了從“高技術翻譯到低技術翻譯的轉換”,并就如何完成這個轉換做了三點具體的說明:首先,以“減少能源消耗”“可重復使用”“可回收”等理念指導設計并生產譯者需要的翻譯工具或軟件;其次,重新認識用戶與互聯網的關系;再次,放棄半機械人(譯者機械地坐在電腦前,靠電腦給予各種如打字、拼寫檢查等的幫助)的身份。
一般而言,越是居住在偏遠地區的窮苦人,其語言越少被眾人所使用。在旅行中,語言差異是不可避免的問題,而旅游業的興盛則是置小語種于瀕危的主要推手之一。Nettle和Romaine曾說:“在語言的轉化與滅亡過程中,大規模的旅行是一個重要的推力。”(122)語言有區別地域的功能,地域反過來同言語的形式緊密相連,某一特定地區所使用的語言也是獨一無二。不少學者們開始擔心多種語言的消失會帶來眾多文化的消亡。小語種使用者集中生活在特定的地方,當地的發展模式也比較受限。隨著小語種使用人數與其居住范圍的縮小以及當地環境的不斷惡化,許多小語種瀕臨滅絕。英語已成為國際通用語言,其影響勢不可擋。同時,英語也“吞噬”了不少語種。比如,人們在旅游時多借助英語這一語言媒介達到溝通。在這種情況下,小語種應避免被覆蓋或同化,盡量展示出自己的獨特之處。對于使用小語種的土著居民而言,適用小語種翻譯和交流可以使他們發出自己的聲音,在多語言世界中贏得一席之地。
如以上所述,本書不僅對Cronin前列圖書的延續與創新,也是西方關于翻譯領域最新動向的研究成果之一,在國際生態翻譯研究界具有重大影響。以筆者淺見,該書對翻譯研究主要有兩方面的貢獻。
人類紀也稱第四紀,作為新的時代劃分,其重點在于提醒人們關注一個事實:人類已經成為影響全球地形和地球進化的地質力量。人類活動對地球帶來了很多不可逆的影響,如氣候變暖、生物大規模滅絕、入侵物種日益泛濫、塑料和持久性有機污染物等的大量使用以及新元素的創造等。在這一大背景下,人們越來越多地關注生態。從人類紀的視角出發,研究翻譯與生態的關系具有時代意義。
翻譯作為一種特殊的人類實踐活動,在推動人類社會不斷向前發展的同時,也對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產生了諸多影響。全球化的快速發展以及移民熱的高漲,使得翻譯需求持續上升。除了傳統的人工翻譯,層出不窮的各類翻譯軟件和設備極大地便利了人們的需求。但這些背后是生產翻譯設備所消耗的自然資源和設備廢棄后的環境污染。在工業化批量生產時代,一切都被拿來翻譯。如同食物的工業化生產對食物本身的品質造成破壞一般,翻譯的工業化生產使翻譯的質與量不成正比。翻譯是一門藝術,快餐式的翻譯很難產出優質譯文。此外,隨著社會進步,人們對娛樂和旅游的興趣劇增。旅游業的發展對自然和語言生態造成破壞,其迅猛發展在促使通用語普及的同時也加速非通用語的消亡。本書為翻譯學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呼吁人們關注翻譯和生態環境的關系。
人類歷史上,翻譯活動由來已久,翻譯的定義也層出不窮,比如:在我國,《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將翻譯闡釋為“把一種語言文字的意義用另一種語言文字表達出來”;《中國大百科全書》把翻譯界定為“把已說出或已寫出的話的意思用另一種語言表達出來的活動”。國外許多翻譯理論家對翻譯下過定義,最為出名的有:Nida(1969/2004: 12)認為“翻譯是用最恰當、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源語的信息”;Lefevere(1992/ 2004: xii)提出“原文本重寫即翻譯”;Gentzler(2008: 82) 則從社會-心理學研究的視角指出“翻譯記載民族的歷史,建構民族的身份認同”。隨著對翻譯認識的改變,翻譯研究也出現了諸多轉向,如語言學轉向、文化轉向和社會-心理學轉向等。
翻譯的定義通過對翻譯的基本屬性進行描述和詮釋,確定了研究翻譯時討論的翻譯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目前,生態學視角下的翻譯研究將翻譯學帶進了新的研究范式。胡庚申(2011:6)在生態翻譯學的基礎理論起步研究之初,就闡述了一條從“翻譯”到“自然界”被稱之為“關聯序鏈”(the sequence chain)的邏輯鏈條,強調“翻譯活動和自然界之間的關聯性和互動性”。在這一研究視角下,翻譯被定義為“譯者適應翻譯生態環境的選擇活動”(胡庚申,2008:13),擴大了翻譯研究的范疇。翻譯與生態相結合是當前翻譯研究的新趨勢,而生態文明建設亦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重要內容。黨的十八大報告(中央政府門戶網站,2012)指出要“把生態文明建設放在突出地位”;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央政府門戶網站,2017)再次強調“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最新修訂版的《中國共產黨章程》明確指出“要樹立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的生態文明理念。”生態翻譯研究是時代發展的要求,在人類紀時代,翻譯同人類的關系極為密切,翻譯既影響我們當前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更關乎人類社會未來的發展趨勢。
總體而言,本書關注翻譯研究的最新領域,作者以獨特的視角探討了人類紀時代翻譯與生態之間的關系,對于生態學以及翻譯學研究者大有裨益。本書視角新穎,是一部具有啟迪性的研究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