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道天空深處的事（二首）

王冷陽

小雪：在冬天的葉子上寫字

陽光照著那些樹，風很小

風把一片又一片葉子

從樹枝上輕輕哄下來

告訴她們，有些故事

是沒有什么結尾的

你要繼續愛這一切

像三月那樣，把心頭積攢的

全部熱愛，通通說出來

可以說給年輕的草和未婚的小樹

也可以說給過路的中年大叔

和戴著耳機匆匆經過的少女

時光那么慢，像我們口中的

謊言，一天一天說下去

不知不覺就成了真的

你可以說：我真的沒有那么愛

或者干脆說，你真的不愛

但誰又能保證，雪花來臨的時候

作為一枚漂亮的葉子，你受過的

蔭庇和傷害，以及全部春夏的風雨

沒有給過你切身的痛與喜悅呢

我辦事回來，坐在路邊長椅上小憩

今日小雪，今日我念叨一些

輕飄飄的瑣事，和一些從未提及

卻無法忘懷的人的名字

他們如今都在何處，陽光般照耀過

我的生活，他們是否如眼前的葉子

在風中找到了各自安身的故事

而我獨自一人，在午后的陽光下

在一片陽光親吻的葉子上

寫下一些深深淺淺的文字

然后起身，拍掉身上的陽光回去

槐 花

槐花沖出了課本。我的視線

因她而柔軟。所謂夢幻

不過是鬼鬼祟祟逃學的小路

穿過粉筆、書本、野花以及馬尾辮

執手相對，她的羞怯是一把鎖

我沒有鑰匙。一片槐樹，一條小路

以及一池春水，就能把她的聲音

反射到我面前攤開的書本上

她的眉毛一定被春天修改過

麥苗可以作證，云雀可以作證

一顆一顆的陽光矯正我的耳朵

聽她唱歌：紐扣與槐花，眼睛與落霞

誰能讀懂槐花綿延無盡的荒涼？

一條小路逃進平原深處。英兒裊娜

像一句歌詞來到城市的五線譜上

沒有不老的情歌，也沒有永遠的故鄉

生活是什么，不就是邊走邊遺忘嗎

今夜，我在窗前讀到一片月光

她的影子就沿著一根傾斜的桃枝滴落

我的言辭低于星辰而高于燕子的翅膀

如今，英兒去了新疆，在西北邊陲

當寂寞敲窗，月色斟滿茶杯的時候

她就在我的手機內存里輕輕走動

她的手比柳條柔弱，衣衫比槐花單薄

窗外一條高速公路在夜色中呼嘯而過

英兒不過是遠處高高低低錯落的槐花

無邊落英簌簌而下，清風吹軟了睡眠

幾滴姓氏的花瓣，碰落鼻尖上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