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燕窩（組詩）

高鳳超

扒小豆的黑老頭

右手邊堆著一垛小豆

左手邊放著一只簸箕

黑老頭坐在墻根

不緊不慢地扒小豆

村長來過

和迎出來的老伴說了一會兒話

見他沒抬頭

走了

收山貨的小販來過

沖院里喊了兩嗓子

見他沒抬頭

走了

快晌午時

牛在棚圈里

“哞——”地叫了一聲

他起身了

去拎那個飲牛的水桶

空燕窩

屋檐下的舊燕窩旁

又多出了個新燕窩

此后，那個舊窩

一直那么閑著、空著

坐在屋檐下，五歲的我

總愛仰臉望那兩個燕窩

卻看不懂新來的燕子

為什么要對著那個舊窩

嘰嘰喳喳叫

那些日子

母親總站在院子里

朝南邊的天空望

那時我還小

不知道她是和新來的燕子

在等一只還沒回家的燕子

父親牽牛的背影

父親牽牛的背影，高大，走向落日

一幅記憶中的版畫，升起炊煙的村莊，渺小在遠處

偶爾有一只歸巢的鳥，從他頭上飛過

父親牽牛的背影越來越小

漸漸消失進了暮色里

我記得他一直那樣走著，沒停下，也沒回頭看我

我的奶奶和姑姑

我的奶奶15歲出嫁

她說好像還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頭一次穿那么好看的花布衫

頭一回坐了那么遠的馬車

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一天下來

到晚上，靜了，讓她入洞房時

才害怕、想家，嗚地一聲哭起來

我的姑姑30歲出嫁

她說是奶奶不許她早嫁，遠嫁

直到她成了村里唯一剩下的老姑娘

嫁給了本村的歪脖子張木匠

姑姑說，那天太陽一落山

奶奶就跑過來問她

害沒害怕，想沒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