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倫
在庸?;纳钪?,詩人受困于生存環境的紛擾,往往不易凝神內省,而只有凝神,才能排遣自己的陰郁,用詩意的光芒照亮自己,才能從被人們忽略或者瞧不起的小事物中發現它們蘊含的永恒性。我們從本輯詩歌中,便可以發現沉吟的哲思引領著生命在閃光。
宋艷梅詩歌中的“羊”在同伴被殺戮的同時,為了生存將脖子伸向丟棄的菜葉,生與死在這樣的細節中形成強烈對比,而人類何嘗不是如此,死亡并不可控,“哲學的任務,是預習死亡”,而詩歌是用形象化的語言方式對死亡進行哲學思考;若水在詩中希望自己“只剩一個人也能發芽”,這是在“吹拂”中審視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在簡單的自然動態中,實現思考狀態下的物我相融,也是“你我”相融,生命的貼近經由一縷風和一株草來實現,便是自然的“神性”之一種;傅榮生在后山斷石上“邀明月”的時候,不問對飲是何人,“誰問了/誰的身影便會落下雨滴”,與詩人對飲的,可能是某人,但也可能是詩人在和“虛無”干杯,在巨大的空曠中,獨飲和對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造的境界;李曙白在讀簡時“此刻凝神 便一生凝神”,不斷讀下去,“一個人坐入空冥”,真實的肉身在場和迷幻的心理在場同時發生,進而逐漸抵達澄明,對人生的哲思,讓詩人通透而又安寧;欣文從極為細小的火車過道“側身”避讓的動作中,發現這一喧鬧嘈雜中的普遍性,“他們最大的接近/只是為了保持足夠的距離”,這種距離很小,而恰好可以展示人心深處的“善”;楊勇的“南風臺”,說出“我就是我”,并“撬動地球的孤獨”,便是在日常中道出“我與我”“我與地球”的關系,詩人作為思考者得以凝神在遼闊中游走和完成;馬累在看見蘆葦低著身子的時候,發現“陽光,像真理閃爍”,這是極為幽微地洞悉自然的神性,并預示自己的衰老也要服從真理;譚明的“貓”在美和衰老面前,“穩住心中的露水”,但是爪仍在“尖銳地閃光”,意圖在動與靜之間,在嫩與老之間,內省自己,實現身體和心理的某種平衡;范蓉認為“萬物都是神的孩子”,允許它們誤解和迷路,并具有流水的自我修復能力,自我隱喻,繼而擴大到他者互喻;成廷杰的“自畫像”是“頑石”,是“長刺的孩子”,象征一生沖刷和打磨仍然保持尖銳的秉性;許文波的“銅”安靜地呆著,卻具有“美男子”的氣質,簡單的表象下是內蘊的豐富和質地的精良,詩人從中似乎看見了自己。
從這一輯詩歌里,我看到詩人在凝神沉吟中,不斷發現人生的哲理和萬物的美好,用靈魂來觸摸周遭,游走于物我兩端,不僅自我照亮,而且相互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