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低處行走（組詩）

小紅北

五十歲

不敢說什么都懂了

只是到了隨時準備被冤枉的年齡

不敢說放下，刺扎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我也會疼一下

不好說哪個城市是我的，如果我會飛

只是一小段向空中拉升的長春

一個只要悲傷，或幾許茫然

便可抵達的高度

記憶像一塊橡皮越擦越亮，越擦越小

睡眠擋不住一座老房子

身體像一口老井，前來舀水的人

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喜歡待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空間

可以把時間包裹起來

沒什么大事發生也心生歡喜

每一處四面漏風的自己別有洞天

哪有什么家，在紙上畫一條直線

再添一筆就到家了

哪有什么矢志不渝的愛情

愛的人在身邊一天，就好好愛她一天

只是突然想起某個老伙計時

希望他還活著，活得像壞人一樣長久

下半年

上半年還沒有準備好

下半年就開始了

露珠為每一個早起的人戴上戒指

我看見去年的一只蜻蜓

警覺地落在小區的矮墻上

此刻的安謐淹沒在時間的延長線上

你的一部分無限加入其中

上半年，愛與不愛都沒有完成

要繼續等待雛果爆裂的甜蜜與驚駭

要允許不香且無毒無刺的花

年復一年地占著枝頭

重復也是重生，這沒什么不好

整個下半年還有不少重復的事情要做

已經原諒的人還要再原諒一次

掛在對面的世界地圖

剛好是一副鏡框的尺度

五顏六色的傷疤一塊塊貼在臉上

臉色像天一樣藍

幾只青鳥從太平洋的上空飛過

沒留下什么痕跡表明這塊天空是它們的

一張地圖

一位虛構的大家長，位置、比例、邊界

還有食物、欲望、生物學本性

分得清清楚楚

屋里點燈，屋外生火

太陽、月亮分別高高地照著

像一聲歡叫、一聲苦吟

沒什么大事發生

發音是錯的，別揭傷疤

傷疤后面是血

別在地圖上做夢

別像鳥一樣飛

人飛到天上就不干凈了

一張地圖

一眼走遍世界

就靜靜地坐在它的對面吧

看看它的樣子

也照照自己的不是

別起身、別伸手

一個把地圖卷起來的想法

是在幫助這個世界的虛假銷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