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恰克圖;廣州;管理體制;清代對外貿易
作者簡介:賈瑞,山西大學晉商學研究所博士生,山西省晉商學與區域經濟發展協同創新中心助研(太原"030006);劉建生,山西大學晉商學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山西省晉商學與區域經濟發展協同創新中心主任(太原"030006)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清代恰克圖貿易與廣州十三行貿易比較研究”(14YJA790033)
DOI編碼:10.19667/j.cnki.cn23-1070/c.2019.01.021
鴉片戰爭以前,清政府雖然在全國范圍內實行閉關鎖國政策,但是依然開放了廣州和恰克圖兩個對外通商口岸,其中廣州主要負責對東南亞、歐洲各國的貿易,恰克圖主要負責對俄羅斯的貿易,在很長時期內的頻繁外貿活動為中國當時的對外經濟文化交往做出了很大貢獻,在中西經濟文化交流史上占據著突出的地位。為了穩定兩地的發展,清政府對于它們的管理方式各不相同,這種不同的管理方式既是適應當時兩地不同的實際情況的現實需要,又是服務整個清政府的對內對外戰略的題中之義。
學界對于恰克圖和廣州對外貿易的管理方式進行了大量研究:蔡鴻生(1982)研究了清政府對外貿易的管制;1衣長春(2004)考察了中國在恰克圖設置的官職以及所設置的原因;2賴惠敏(2012)分析了清政府在恰克圖市場上對商人的管理制度;1酈永慶(1996)分析了“重農抑商”政策對清政府在恰克圖實行各種管理方式的重要影響;2張喜琴(2015)通過從恰克圖貿易中的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安排、俄國的估價公司以及清政府的恰克圖訓令對于恰克圖貿易的影響等角度進行對比分析,得出雙方在管理制度上存在的差異性;3隋福明(2007)分析了廣州十三行貿易制度的變遷;4王詢等(2013)分析了廣州十三行的衰落與政府管理制度之間的密切聯系;5陳國棟(2014)對廣州十三行的行政、稅務以及代表性商人等做了全面系統的分析,但是對該地的政府管理方式的分析卻著墨不多。6學界對于恰克圖和廣州的外貿管理方式的研究越來越深入,但是對于清政府在兩處管理方式的比較研究卻不多。筆者認為作為清前期對外貿易的兩大重要口岸,從管理體制入手,比較兩地貿易的異同點,可以更好地了解清政府在不同地域對外貿易的管理方式,進而更深入地了解當時中國的對外貿易政策以及發展走向。
中俄邊境貿易在清朝以前就持續進行著,清朝建立以后,隨著《尼布楚條約》等一系列條約的簽訂,中俄邊境貿易逐漸繁榮起來。其中,在《恰克圖條約》簽訂以后,恰克圖作為中俄邊境貿易額最大并且最為活躍的市場,得到了迅速發展,雖然在各時期由于政策的影響存在著反復,但是在清朝末年以前它始終是中俄貿易的重要邊境市場。清政府在此的外貿管理體制主要體現在對于商人的管理以及對于貿易地點的管理兩個方面:
1.對商人的管理
清政府對于商人的管理分為對俄國商人的管理和對于中國商人的管理。
在對待俄國商人方面,康熙五十三年(1714)清政府規定,俄國商人必須申請到色楞格和伊爾庫茨克地方政府所發的執照才能進入中國進行貿易,如果僅僅有尼布楚地方政府頒發的執照,就不準進入國內進行貿易;隨著“商隊茶”的逐漸興起,中俄之間的貿易迅速繁榮起來,為了對商隊進行更好的管理,雍正二年(1725)理藩院給黑龍江將軍的咨文中再一次強調了俄國商人申請執照的重要性。從以上的事件中可以看出,清政府對于來華貿易的俄國商人有嚴格的管理措施。
在對待中國商人方面,清朝初年,政府實行許可證制度,規定“嗣后兩國人民和持有準許往來路票者,應準其在兩國境內往來貿易”。7這樣,路票已經成為了雙方共同認可的貿易憑據。
理藩院管理中俄貿易后,在總結實行路票制度經驗的基礎上,在《理藩院則例》中規定了部票制度的具體實施策略,并于1720年正式開始實施。其具體內容如下:
凡互市,商給以院票。各商至烏里雅蘇臺、庫倫、恰克圖及喀爾喀各部落者,皆給院票。由直隸出口者,在察哈爾都統或多倫諾爾同衙門領票;由山西出口者,在綏遠城將軍衙門領票。以該商姓名、貨物及所往之地、起程之期書單黏合院票給與。其已至所往之處,又欲他往者,需呈明該處將軍、大臣、札薩克,改給執照。所至則令將軍若大臣、若札薩克而稽察之,各商至烏里雅蘇臺者,由定邊左副將軍、兵部司官稽察;至庫倫者,由庫倫辦事大臣稽察;至恰克圖者,出卡倫時,由卡倫上會哨之札薩克稽察;至商集,由恰克圖本院司官稽察。1
從上述文字可以比較清晰地看出清政府對于從內地到北方邊境貿易的商人的管理方式。商人們首先在察哈爾都統或多倫諾爾同知衙門等地領取照票,領取時,最多10人和20輛車領取一張,在經過主管官員查核準確無誤后,鈴蓋印記,并在到達烏里雅蘇臺、庫倫和恰克圖時進行相應的稽查。每張照票只準貿易1次,過期作廢。政府對于取得照票的商人資本金額有著相應的限制,每張照票準予攜帶12000斤貨物。2有一些小本鋪戶由于資本過少無法取得照票,都附搭在大鋪票內,即為朋票,報明張家口都統衙門,領到理藩院照票后把貨物運往恰克圖,然后再各自填寫送貨單進行報驗。
乾隆四十五年(1780)出臺了出卡換照制度,要求內地商民到達卡倫時,把所帶照票交由地方政府進行查驗,如果照票記載內容與其實帶數量相符,則另外頒發執照。當商人到達恰克圖時,再行查驗,如果沒有卡倫所頒發的執照,就不允許進入恰克圖市場進行貿易,這一制度雖然較為煩瑣,但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內地商民到恰克圖貿易的人員和貨物,有利于清政府維護邊境地區的安定。后期為了更好地貫徹落實這一制度,嘉慶四年(1799)規定,私自在恰克圖貿易的商人,“枷號兩個月,期滿笞四十,逐回原省,貨物一半入官”,3從行政和經濟上對他們加以處罰。另外,為防止前往蒙古地區貿易的內地商人長久留在蒙古地區,對清政府的民族管理和邊疆管理產生不利影響,理藩院要求到邊境地區貿易的商人用現銀現貨交易,在一年內必須返回,不準以催賬的名義,滯留在蒙古境內,更不能取蒙古名字,在蒙古地區成家立業。除了對商人進行限制性管理,清政府還出臺了對于商人的保護措施,在19世紀清政府制定了商人守則,在維護清朝國家利益的同時,更加注重維護在恰克圖貿易的中國商人團體的利益。從上述管理方式變遷中可以看出,清政府對于商人的管理逐漸從只有限制性規定到有了懲罰性的措施,進而增加了對商人的保護性措施,說明政府對于中俄貿易的管理日益完善。
2.對貿易地點的管理
清政府對中俄貿易地點的選擇經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在《尼布楚條約》簽訂后,俄國大量的私人商隊攜帶財產和商品進入中國內地,給清政府的社會管理帶來了巨大的壓力。為了解決這一問題,理藩院在康熙五十六年(1717)行文俄樞密院,以俄國私人商隊帶入北京過多毛皮,造成毛皮積壓為由,要求他們從尼布楚轉到齊齊哈爾進行貿易,這樣一方面這些商隊可以減輕遠途奔波之苦,另一方面齊齊哈爾的人民也可以購買到質量不錯的毛皮,從而達到雙贏的效果。然而,由于齊齊哈爾的購買力要比京城弱小的多,并且所在的東部商路也無法吸引商隊的前來,反而由于北京貿易的繁盛導致其逐漸衰落。這樣,到北京貿易的俄國商隊數量并沒有下降,并且,他們在過境城市庫倫的歇息休整導致了庫倫的經濟得到了迅猛的發展。于是,康熙五十九年(1720)正式確立庫倫為新的互市地點,中國商人與俄國商隊在此地展開交易。隨后,為了穩定邊疆局勢,同時更好地發展邊境貿易,中俄雙方于雍正五年(1727)簽訂了《恰克圖條約》,規定雙方在恰克圖互派官員管理貿易活動,從此以后,恰克圖便成為中俄貿易的地點,并一直持續到了清朝末年。
在南方地區,清政府的對外貿易政策經歷了開海與禁海的多次反復,直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由于洪仁輝不顧清政府的警告,執意前往寧波等地展開貿易,被清政府圈禁在澳門后,清政府為了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在廣州開始正式實行“一口通商”政策,實行行商制度,它是包含承商制度、總商制度、保商制度和攬商制度等在內的成體系的一種制度。這一制度是清朝在這一時期對外貿易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清廷對商人和貿易地點的管理也集中體現在這一制度上。
第一,承商制度。
承商制度就是在廣州貿易擴大的情況下,政府通過鼓勵有實力的商人自愿成為行商,充實行商隊伍的一種制度。這些商人需要向撫院甘結領貼,批準后便可成為十三行的一員。由于清政府需要在發展對外經濟貿易時首先考慮國家邊疆安定和國庫收入穩定,所以在選擇行商時,政府就要首先看重他們的“身家殷實”,并且在行商確定之后,一般不允許新的行商進入,除非“十三行洋商遇有歇業或緣事黜退者,方準隨時招補”,1這樣就保證了隊伍的穩定,方便國家對于外貿的管理。從此,僅有的幾家行商便壟斷了廣州的對外貿易,他們通過與東印度公司買賣茶葉和毛料,獲得了大量的利潤,如怡和洋行在1801到1834年之間便獲得了18720000兩市平白銀的利潤,這就使得在前期還是有不少商人希望進入行商的隊伍。
承商制度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關于退商的規定。清政府認為行商所擁有的資本數額較大,在廣州的商人中實力雄厚,所以在他們年齡過大或者遇到突發意外不能履行行商職能的時候,就需要向政府輸納報效一定的費用,并“責令親信子侄接辦,總不準坐擁厚資,置身事外”。2并且,在行商把其業務傳續自己的子侄后,也需要負擔作為行商的一切責任,這樣行商便無法退休。這一制度有利于清政府以各種理由勒索行商,但也造成了在十三行發展的后期很少有商人自愿成為行商,從而造成了僅有的幾家行商不足以應付對外貿易需要的情況。為了應對這種局面,粵海關將商人領取執照的規費由20萬兩降至1—4萬兩,并且要求“嗣后如有身家殷實呈請充商者,該監督察訪得實,準其暫行試辦一二年,果能貿易公平,夷商信服,交納餉項不致虧短,即照舊例一二商取保著充”。3這樣,清政府退而求其次,要求資金規模稍少的一些商人充當行商,使得新的行商多來自小商人。
清政府通過承商制度,一方面,最大限度地的網羅了廣州地區大商人手中的資本,并且通過羅織罪名索要贖金以及赤裸裸的直接索取等方式,把行商的資本納入到政府的手中,為封建政府服務;另一方面,它也使得一些商人不敢從事巨大的交易,擔心成為行商遭受勒索。商人所具有的自由貿易性質也逐漸消失了,他也就成為了保證政府財政收入的一個重要來源。
第二,攬商制度。
攬商制度就是指外國商人只能和清政府指定的公行之間展開交易,不能與內地商民開展借貸等商業活動,并且不能雇傭中國人為其服務。從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清政府不允許外商與中國內地商人直接交易,只能由中介廣東行商“承攬”外商達到商品內地銷售,并“承攬”中國內地向外商的出口商品。具體來說,從出口方面看,公行承攬茶葉、生絲、布匹綢緞、糖、大黃、白鉛等大宗貨物的貿易,只有皮靴、磁器、牙雕等價值不高的小商品才可以在由保商作保的情況下,由外商與散商直接交易。從進口方面看同樣也有相似的規定。
這樣,行商就基本壟斷了廣州主要的對外貿易,而小商人只能在有行商作保的情況下從事小額的對外貿易活動,來維持生計。由于行商有壟斷對外貿易的特權,為了獲取更大的利潤,他們往往不愿意為這些小商人作保,這樣,散商們便遭受到了嚴重損失。行商正是利用這種壟斷權,在廣州的對外貿易過程中降低了與同業競爭者進行競爭的風險,并降低了潛在進入者進入的威脅,攫取了巨額的利潤。
第三,保商制度。
保商制度是清政府為了保證外商與行商交易過程的合法性,防止在交易過程中對外商造成損失,并有效解決關稅拖欠的問題,于乾隆十年(1745)在各行商內選擇身家殷實的商人作為保證人來保證外商在中國境內順利交易的一種制度。具體來說,保商既要為外國商人做保,又要在其他行商的財務等方面出現問題時,為其作保,即所謂的行商互保。清政府規定,所有到廣州進行貿易的外國商人都要有保商為其作保,如果這些外國商人在廣州有偷稅漏稅等違法情況的發生,就需要保商對這類事件負責。具體到每一條商船而言,或者是按照順序,輪流為外商船只作保,或者是外國商人自擇行商作保。無論是哪種方式,保商都要對外商負責:不僅要對偷漏關稅負責,而且要對這條外國船上一切人員的行為負責。這在無形中也就減少了外商在對華貿易中自己所承擔的風險,而增加了保商自身所承擔的責任,“不獨該夷商照新例懲辦,并保辦之洋商亦干斥革治罪”。1清政府之所以設立這一制度是由于他們認為清朝還是“天朝上國”,因此政府不能直接與外商進行接觸,這種對于外商管理的無關緊要的事務應當交與民間進行管理。并且,“以商制夷”也有利于對于外商的管理。所以,保商制度是清政府對外貿易政策的一個重要體現。
第四,總商制度。
總商制度是清政府任命資本最為雄厚的行商作為總商,以對于行商的外貿活動進行協調管理的一種制度。清政府規定,只要在壟斷性的商業活動中,都必須設置總商。粵海關公行組織也是如此。總商的任務是在管理中外貿易的過程中,對商人售賣貨物的價格進行管理,要求他們按照時價出售,“一律公平辦理,不得任意高下,私向爭攬”,2否則,總商就必須介入進行處理。為了保證這一制度的正常運行,總商就必須是居心公正而又身家殷實的商人。一般來說,總商實行終身制,這一方式可以使得總商更好的把握市場行情,了解中外商人,更加熟練地處理商務糾紛,以保證中外商業交易的合理運行。總商制度可以減少行商內部的競爭,從而降低內部的交易成本,并且他們的直線式管理模式可以穩定交易秩序,保證各個行商團結一致對待外商,保證合理的利潤,這樣,行商間的激烈競爭事件也就很少發生了。從而,中西之間的貿易形成了一種壟斷的狀態,這樣行商的勢力進一步壯大,有利于清政府對于廣州對外貿易的管理。
總之,在對行商的管理中清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制度對之加以限制和利用,這些制度互相補充與制約,共同構成了具有完整體系的行商制度,最終達到“以官制商、以商制夷”的目的。
清政府對于兩地的管理最主要的相同點是對外的防范和維護國家邊境的穩定,簡單來說就是以政治穩定為主,發展對外經濟貿易關系為輔。恰克圖和廣州的商人群體比較穩定,并且清政府在兩個地方都賦予了商人很大的自主權,這樣,這些商人就自然而然地需要維護邊境地區的安定,以保證自身的利益。于是,商人們就成為了維護國家安定、防止邊境地區發生動亂的工具,但也在客觀上促進了兩地經濟的發展。具體來說,其相同點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1)清政府防范外夷,以維護自己天朝上國地位。
首先,無論是部票制度還是行商制度,它們的出臺都體現了清政府在防范外夷的同時,保證外商利益,以樹立自身天朝上國的形象。對于恰克圖的貿易,清政府通過部票制度限制了內地商民到中俄邊境貿易的人數,限制了內地商民同俄羅斯商人的接觸;對于來內地的俄羅斯商人而言,在他們進入中國貿易時,要求“人不得過二百名,隔三年來京一次,在路自備馬駝盤費,一應貨物不令納稅,犯禁之物不準貿易”。3在離京時,清政府要沿途派兵護送至中俄邊界,并且要求“凡在俄館購買貨物者,一律現金交易,任何人不得賒欠”,1這雖然是最大限度地保護外商的經濟利益,但是從根本上還是為了保證良好的國際關系,以維護邊疆地區的穩定,防止俄國人對中國領土的覬覦。在廣州,不允許外商在廣州城過冬,他們的主要貨物交由行商在內地進行買賣,而外商等待貨物銷售以后,便“隨同原船回國,否則亦須前往澳門居住”。2政府在給外商施予恩惠的同時,并沒有給予本國的行商以同等的待遇,這充分表明了清政府希望通過保護外商在廣州沿海的利益,以更好地體現出自己的大國形象。
其次,南北的貿易地點都在不斷變化,也都是清政府對外防范加強的表現。兩地貿易地點的改變主要是由于清政府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地位,方便控制外商。在北方恰克圖貿易期間,曾有三次的閉關,均起因于俄羅斯侵犯邊疆未遵守約定。而在南方,貿易口岸由于“洪仁輝事件”從四處集中到廣州一處,也是清政府為維護自己的皇權統治作出的決策。
這些事件都清楚地表明清政府對外貿易的出發點還是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地位,保證自己的天朝上國地位,以保證傳統社會經濟的持續發展。
(2)清政府在兩地都設有管理機構進行管理
在國與國之間的貿易中,政府都要介入進行管理,清政府對于中俄恰克圖貿易和與西歐國家之間的廣州貿易的管理也不例外。清政府在恰克圖貿易中,設立有恰克圖的八甲,八甲的職責有維持治安,隨時稽查邪匪盜賊、娼妓賭博、私鑄私宰、違禁器械、外來可疑之人等。在廣州,清政府設有粵海關管理對外貿易,并由行商與外商進行具體的溝通交涉,外商購銷、報關、向官府遞送文書等在華事宜均由具體負責的保商代理,并且保商“要對外商、他們的船只和他們的水手的一切行為負完全責任,從買一籃水果直到一件謀殺案”。3說明行商也要負責治安等方面的事件。庫倫甲首與行商的總商比較相似,甲首與總商都是選舉出來的比較富裕的商鋪或商人代表,且管理其他商家。
(3)客觀上促進了兩地商人的興起和商業的發展
在恰克圖貿易中,清政府通過發放照票,使得去恰克圖貿易的晉商獲得了在此地進行貿易的市場主體地位,并且這種地位也得到了法律的有效保護。從此,晉商就大量地在恰克圖開展貿易活動,幾乎壟斷了恰克圖的邊境貿易,他們積累了大量財富,并把商號開到了莫斯科、東京等地,促進了北方邊境城市和其他城市經濟的迅速發展。例如,1761年恰克圖的交易額為1011067盧布,到了1800年其交易額便達到了8383846盧布,4年均增長5.7%,其稅收收入大約占到全國財政收入的0.03%—0.05%之間。而在廣州貿易中,主要由粵閩商人組成的十三行行商壟斷了對外貿易,這使得他們積累了大量財富,經商能力得到了迅速提高,經濟實力顯著增強。鴉片戰爭后,一部分行商轉型成買辦資本家,為廣州商業的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在1760-1764年廣州出口到東印度公司的商品價值,由每年平均為876846兩增加到1830-1833年每年平均5934727兩,5年均增長2.8%,其稅收收入大體占到了全國財政收入的3%—6%。不難發現,無論在恰克圖還是在廣州十三行,其貿易商品的價值較高,增速較快。
在南北對外貿易的發展初期,都是由商人團體發揮較大的作用,在發展過程中,清政府對兩地管理制度、管理模式等方面有較大的差異,使得兩地商人對外經商的方式有很大的差異,對后來兩地貿易的發展產生了不同的影響,對恰克圖貿易的衰敗和廣州貿易的轉折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具體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1)管理機構的差異
首先,恰克圖的管理是在多個地區進行的“兩頭管”,而廣州十三行的管理是在一個地區進行。在恰克圖對俄貿易中,清政府的稅收管理與行政管理分屬多個地區,其行政管理機構設立在恰克圖,主要官員是在雍正年間設置的司官、筆貼式等;征稅機關主要集中在國內商品通往恰克圖的三個中轉城市:殺虎口、張家口和歸化城,其中,殺虎口和張家口是在順治年間定為了征稅地點,而歸化城是在乾隆年間確定成為了征稅地點。在廣州十三行,在乾隆二十二年(1757)宣布西洋船只只能在廣州進行貿易后,征稅及其他行政權力就集中在粵海關,并且直到鴉片戰爭以前一直維持著這一格局。可見恰克圖分貿易的稅收管理和行政管理是在多地進行,而廣州的各項管理都集中在粵海關,并且恰克圖的管理機構設置時間要早于廣州十三行。
其次,從最高管理者的產生看,恰克圖是自由選舉,而廣州十三行是由政府任命。在恰克圖的對外貿易中,雖然清政府對于來往的商人和貨物等進行著一定的控制管理,但是商人自發組織的行會在該地發揮的作用更為巨大。這些行會組織主要包括庫倫十二甲首和恰克圖八甲:庫倫市圈設十二甲,各甲皆設鋪首管轄;恰克圖市場在《恰克圖章程》簽訂之后,把商人帶進恰克圖市場的商品種類分為八項,設立八甲,各甲均設有甲首,管理本甲內部的日常事務。商人們在每年農歷十二月初一起輪流充當甲首,保證貿易的正常進行。
而廣州十三行是由多家商行、洋行組成,包括怡和行、廣利行、同文行等,這些洋行大都是亦官亦商的機構,他們與清政府結合共同處理廣州的對外貿易,且洋行數目是不斷變化的,有多有少,無定數。其總商卻必須是“身價殷實”之人,能承擔一定責任。更為重要的是十三行與政府之間的交往更為密切,既是市場交易主體,又是市場的管理者。
所以,恰克圖的管理機構是一種比較自由的商人自主管理機構,清政府不加干涉,由商人們根據市場發展的具體情況以及各類商業的發展趨勢自主設立管理機構,并通過內部的自我約束保證這一機構的順利運作;而在廣州的管理機構是在政府的嚴密監管下設置的,其具有的雙重身份使得它不僅要為商人們的商業交往服務,更要服務于清政府的政策。
(2)對外貿易的管理方式和管理力度不同
從管理方式來看,在恰克圖貿易中管理相對自由,中俄商人交易,沒有中間費用;而在廣州十三行的貿易中,外商必須尋找保商,才能夠交易貨物,并且在交易過程中需要向行商交納手續費。從管理力度來看,恰克圖的管理比廣州十三行的管理較為寬松。
恰克圖貿易對中俄貿易的管理主要是照票制度。中國商人——主要是晉商——拿到照票就可以到恰克圖進行貿易,照票上標明了商人姓名、貨物及所住之地、起程之期等信息,以便來往核查。對于俄羅斯商人而言,只要有了相應的照票和路票,就可以在恰克圖市場上以雙方的信譽為擔保進行自由貿易而不受其他的約束,在交易過程中商人之間發生的爭端也可以自由的進行解決,并不需要交納管理費用,這樣,恰克圖地區可以看成是中國的對外貿易的一個“自貿區”。
在廣州,對行商是給予特權的,而對外國商人而言,他們的商品都必須經由行商銷往內地,并且其采辦貨物也須由行商代理。在實際操作中,盡管行商都可以承攬外國商船的貨物,但是要求必須指定由一名行商來承保一條特定的外國船只,以做到責任明確:保商既要負責外商向粵海關交納稅款,又需要負責這條船上所有人員的行為。在保商的選擇上,有的是行商輪流為外商的船只作保,有的是外國商人自行選擇行商作保。這樣,小商小販便很難與外商進行交易,行商便幾乎完全壟斷了廣州的市場,我們可以把廣州市場看成是一個“壟斷市場”。
因此,恰克圖貿易相對比廣州更為自由。這一現象的形成與清政府對于南北外部勢力的政策密切相關:在北方由于中俄的實力相對平衡,所以對于貿易的管理相對比較寬松;但是在南方,當時清政府處于絕對優勢地位,政府便可以運用自身的影響力完全把控市場,對于對外貿易進行嚴密控制。
(3)制度中對貿易地點和居住要求的規定有差異
首先,貿易地點的改變過程不同。在中俄貿易中,貿易地點逐漸從尼布楚改到北京、齊齊哈爾、庫倫,最后定在了恰克圖,在這個過程中為了保證北部邊境地區的安寧與穩定,不斷更改貿易地點。而在南方對外貿易中,從四口通商改到了一口通商,只是限制外商進入中國的門戶,不是對貿易地點的修改。這樣,兩地都把貿易集中到了邊境地區,禁止外國商人進入中國腹地,反映了清政府對外商的防范意識。
其次,貿易地點的商人結構不同。在恰克圖貿易中,有專門的一塊區域可提供給兩國商人進行貿易,“兩國邊界在恰克圖河溪之俄國卡倫房屋,在鄂爾懷圖山頂之中國卡倫鄂博,此卡倫房屋鄂博適中平分,設立鄂博,作為兩國貿易疆界地方”。1而在廣州卻沒有相對固定的區域,來廣州交易的外商也不準在廣州居住,對于到廣州貿易的外國商人,要求他們盡快把貨物銷售,隨后立即搭乘船只回國,一旦貨物沒有銷售,也不準逗留在廣州,必須把貨物交由行商變賣,夷商去澳門居住,待貨物變賣后,行商把相應銀兩交與夷商,夷商離開澳門回國。可見,恰克圖給予商人一定的交易場地允許兩國商人在此地自由買賣,而廣州卻是由行商作為中介負責中外商人的貨物買賣。之所以如此,還是政治因素發揮較大作用的結果。
最后,對于商人的居住區域要求不同。在居住上,恰克圖對于進行交易的兩國商人允許在尼布楚、色楞格二處,選擇平妥地面蓋造房屋,以供他們居住,雙方可以在此地進行長久的交易,如果出現貿易爭端雙方可通過平等的自由協商方式解決。但是在廣州,清政府以土地較少為由,禁止外商在廣州租購土地建筑房屋,要求他們居住在對本國人有嚴格限制的澳門,并且在發生貿易爭端時停止向外國人提供日常生活必需品,迫使他們迅速解決貿易爭端,以爭取在季風改變前離開中國。相比之下,恰克圖的國外商人比廣州貿易中的外商有更多的貿易自由,恰克圖商人可以在固定的貿易圈交易,但廣州卻沒有這樣的條件。
(4)對商人的限制程度有異
對于國內商人而言,在恰克圖市場上,政府對于商人的管理相對比較寬松,只要持有路票的商人就可以去交易,商人們主要通過自我約束來維系中俄雙方的貿易往來。而在廣州對外貿易中,從行商方面看,規定他們必須有較為雄厚的資產,并且對于行商的數量有明確的限制,除非“遇十三行內有歇業者,準其聯保承充外,不得無故添設一商”。但是到了18世紀,由于行商的可支配利潤幾乎都變為負數,行商大量破產,好多商人畏懼成為行商,政府就強迫財力較弱的商人成為行商,來對于廣州的外貿進行管理。從一般商人來看,要求他們必須取得至少一位行商作保,否則就會關閉店鋪。由此可見,在廣州對于本國商人的管理要遠遠比恰克圖嚴格。
關于外商,在恰克圖地區沒有特別要求,但是在廣州,外商要與中國的市場進行交易就必須告知行商,由行商代替他們在內地開展相關商品貿易活動,而自己卻被禁止直接接觸中國市場。外商不得隨意走動,不能擅自進入中國內地,要求“嗣后爾國貿易船只應遵照定例前來粵東,不準繳至他省,即再來進貢,爾應至澳門報明廣東巡撫轉奏”,2并且要求他們只準與行外的店鋪交易在乾隆四十五年(1780)詔令核準的八種商品.除此之外,不能與內地商民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易。
顯然,恰克圖市場上對于商人的管理顯示出一定的平等性,廣州市場上對于商人的管理具有一定的壟斷性,而這種不同對于在鴉片戰爭后行商大量破產,南方的對外貿易逐漸變成具有相對自由性質的貿易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通過比較清政府在恰克圖和廣州兩個不同地域的外貿管理體制,可以發現它們之間存在著諸多的相同點:清政府在兩地都設置行政機關管理本地對外貿易,其實質則是通過保護邊境的穩定,以維護自己天朝上國地位,但是在客觀上促進了兩地商業經濟的發展,推動了晉商和粵商的發展壯大,為中國當時商業經濟的發展和繁榮做出了一定的貢獻。
但是,兩地貿易的差異更為明顯:恰克圖的貿易環境比廣州更加自由,兩國商人可以在此地進行比較自由的交易。更為重要的是,恰克圖貿易提高了中俄邊境地區人民的生活水平,加速了俄國的資本周轉,增加了俄國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這樣,俄國為了加速自己的資本主義工業化進程,就不會輕易違背與清政府的條約規定,避免由于閉關所導致的經濟重大損失,從而清朝的北部邊疆就會得到穩定。
與之相比,廣州地處東南沿海,與西方社會的接觸較為頻繁,為了防止包括西方國家在內的其他國家的侵擾,就只開放一個通商口岸——廣州——進行對外貿易,即便廣州對外貿易發展到一定規模后,清政府仍舊認為自己是“中央之國”,并不開放其他的口岸進行對外貿易,更不允許外商經由廣州進入中國內地與本土商人進行貿易,只是讓外商經由行商交易。這是一種“以商制夷”的手段,與恰克圖的“以商治邊”的方式雖然實施的路徑存在著明顯的差異,但是它們的目的卻是殊途同歸,都是通過貿易穩定邊疆局勢,保證中國傳統經濟不受到對外貿易的沖擊,維護國家的安定團結,因而,也就無法真正地促進當時中國對外貿易的發展。
AnAnalysisoftheGovernmentManagementSystemof
ForeignTradeintheQingDynasty
——acomparativestudyonthegovernmentmanagementsystemof
foreigntradebetweenKiakhtaandGuangzhou
JIARui,LIUJian-heng
Abstract:IntheearlyperiodofQingDynasty,ChinaopenedGuangzhouandKiakhtaforforeigntradeinthesouthandthenorthrespectively.ThesetwoportsoccupiedanimportantpositioninthehistoryofforeigntradeinQingDynasty.Intermsofthemanagementsystem,theQinggovernmentsetupmanagementorganizationsfortradeinthetwoplaces.Ontheonehand,theestablishmentoftheseorganizationsensuredthestabilityoftheborderandwasconducivetothestabilityofChina’spositionintheworld.Ontheotherhand,itpromotedthedevelopmentofthecommerceinbothplacesandtheriseofthetwocommercialgroups.Theyalsohavedifferencesintherequirementsoftradelocation,theestablishmentoftrademanagementinstitutionsandtrademodes,whichhavedifferentinfluencesonthedevelopmentofthetwoplacesinthefuture.
Keywords:"Kiakhta,Guangzhou,themanagementsystem,foreigntradeinQingDynas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