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自從死對頭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周小曼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不但天天被花式罰款,還蛙跳到長肌肉。不想坐以待斃,周小曼掏出 “戀愛貼紙”準備給他一點兒教訓,可萬萬沒想到,陷入戀情后的宋清嶼她更是招架不住。
【一】
“小曼,過來。”
低沉的男聲帶著滿滿的溫柔情意自經理辦公室門口響起的時候,周小曼毫不懷疑自己聽到全辦公室的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事實上,連她自己都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寒戰。她低下頭佯裝沒聽到地敲打著鍵盤,一道淺淺的暗影卻覆上了她。
青年身形挺拔高挑,簡單的襯衫也穿出了清俊無儔的氣質,但此刻高大的身影佇立在工位前,周小曼只覺得頭皮發麻。她抬頭,戰戰兢兢地對上了一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
宋清嶼的長相其實極招桃花,長眸、挺鼻、薄唇,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樣子極其迷惑人。從小到大,不知多少無知少女被這個笑容被迷惑,但對于周小曼而言,微笑的宋清嶼是極其陌生的。
陌生且無法捉摸。
“宋、宋經理。”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剛剛叫你怎么不答應我?”宋清嶼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發頂道,“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事情和你說。”他說完,轉身進了經理辦公室。
宋清嶼的辦公室周小曼是熟悉的。
在這里,她受過他無數次的嘲諷和無數次繞辦公室三圈的蛙跳懲罰——天知道到底是有多惡劣的男人才會罰女孩子蛙跳!
而現在,站在辦公桌前,周小曼卻覺得現況比蛙跳更恐怖。
“你知道嗎?昨天有客戶打電話過來,說你發過去的資料全是錯的。”宋清嶼手撐著下頜,含情脈脈的視線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她。
“對不起,我、我馬上去……”
周小曼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宋清嶼卻對她笑道:“所以我讓商務部把那個客戶拉黑了,不就是發錯了資料嘛,至于責怪你嗎?”
周小曼張大嘴,徹底變成了一條傻魚。
“我昨天還看到你們部門經理訓你,我已經扣他的工資了,這樣你會開心嗎?”
他站到她身后,俯下身輕輕握住她的肩,屬于他的溫熱氣息自上而下地籠罩住她,一時間周小曼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
“經、經理,我……”
“嗯?”他側過頭,輕輕地將她的一縷鬢發捋到耳后,動作親昵得像是情侶,道,“小曼怎么一直叫我經理?我記得以前你叫過我清嶼哥哥,怎么后來就不肯叫了呢?”
“清嶼哥哥”這個詞瞬間穿過腦海的混沌,直擊周小曼的理智。仿佛被人踩了尾巴,她一下子躥起來,腦袋磕到他的下巴發出一聲悶響!
“宋、宋經理,那個……我肚子疼,特別疼,我先走了!”
顧不上看身后的宋清嶼到底是個什么神情,周小曼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了。
【二】
宋周兩家是世交,周小曼和宋清嶼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周小曼的確甜甜地喊過宋清嶼“清嶼哥哥”,但那個時候的周小曼,只是膚淺地喜歡宋清嶼的外貌,并沒有看清宋清嶼的“惡魔”本質。
小時候的宋清嶼長得白凈秀氣 ,卻偏偏體弱多病,所以尤其被大人偏愛。有時候明明是兩人一起闖的禍,最后受罰的往往只有周小曼一個人。
兩人弄碎了宋媽媽珍藏的鐲子,周小曼被罰面壁半天,宋清嶼仍是什么事也沒有,還從周小曼面前走來走去;兩人玩鬧間碰壞了宋爺爺養的名貴蘭花,最后周小曼在院子里面朝著蘭花的“尸體”罰站了一個下午,宋清嶼和兩家大人一起在客廳優哉游哉地喝茶吃水果,還時不時地回頭偷偷朝著罰站的周小曼擠眉弄眼。
一來二去,連遲鈍的周小曼都知道要繞著他走了,可他偏偏每次還在兩家父母面前表現得對她極其愛護,搞得兩家父母也一直覺得兩人關系極好。
周小曼大四開始找實習工作時,就被家里人死活塞到了宋家的公司,在宋清嶼手下干活。他表面溫柔親和地跟兩方家長保證在公司會好好照顧她,轉臉就對剛來公司的周小曼嚴格至極——讓她在公司必須叫他“宋經理”,叫錯罰款;工作上有紕漏被他找出來,罰款;遲到早退,罰款;在茶水間和同事閑聊,罰款……
一個月下來,周小曼那點兒實習工資根本不夠扣的,所以宋清嶼又想出了新法子——為了抵消罰款,周小曼每天下班后要在總經理辦公室蛙跳三圈。上完兩個月的班,她大腿、小腿的肌肉都結實雄壯了不少。
上周末和閨密楊曉曉出去逛街,周小曼忍不住控訴了宋清嶼的人面獸心。聽完她的控訴,楊曉曉神秘兮兮地從包里掏出了一張小貼紙給她。楊曉曉說,這是她從塔羅館買來的 “戀愛貼紙”,只要把它貼在喜歡的人身上,那個人一定會死心塌地地喜歡上自己。
“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要是他喜歡你喜歡得要死要活,你要整他還不容易嗎?”楊曉曉說著,把那張貼紙塞到了她手里。
這話不無道理,所以昨天下午在公司遇到宋清嶼時,她鬼迷心竅地借口幫他整理衣領,順手把那張貼紙貼到了他衣領后。聽著楊曉曉把那張貼紙吹得神乎其神,可在周小曼看來,那玩意兒和小時候校門口五毛錢一張的貼紙好像也沒什么不同。
——還是惡俗的粉色桃心。
周小曼其實沒抱什么希望,只想惡搞他一下出出氣,卻沒想到今天宋清嶼對她已經判若兩人了!
她剛才借口胃痛溜出了公司,差不多也是下班時間了,想起方才男人柔情蜜意地叫她“小曼”,周小曼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難道昨天貼的那張“戀愛貼紙”真的有效?
周小曼剛想給楊曉曉打個電話確認一下,卻接到了家里讓她今天回家吃飯的電話。周小曼站在公交站漫不經心地答應著,那端老媽問:“你剛下班是不是?讓清嶼也一起來好了。”
想起宋清嶼,周小曼打了個激靈,下意識便道:“不行,宋、宋清嶼他……他今天沒來公司。”電話那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耳旁卻忽然傳來兩聲汽車喇叭響,周小曼聞聲回頭,就見旁邊的黑色轎車車窗降了下來,里面的人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小曼,回家嗎?我送你啊。”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電話那頭的人聽見。
周小曼很絕望。
【三】
這頓飯宋清嶼表現得很“正常”。
就是因為太“正常”了,所以顯得格外的“不正常”。
到了周家,宋清嶼和周父、周母寒暄,餐桌上也一樣溫柔耐心地照顧到所有人,甚至還給周小曼夾菜,筷尖挑去了魚肉里的刺,才輕輕地夾到她碗里。
他在周家父母面前向來這么“溫柔體貼”,周小曼一貫知道。可這回還是被他滿懷柔情的眼神搞得寒毛倒豎。
周小曼想了想,決定親自證實這個問題。趁著父母在聊著別的話題沒人注意到這邊,她伸腳在桌下輕輕地踢了踢宋清嶼,示意他湊過來:“喂,宋清嶼。”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兩人這樣看起來,倒像是在親親密密地說悄悄話。
“你是不是——喜歡我?”問完這個問題,周小曼抬眼,緊張地盯著他,想確認他的反應。
宋清嶼垂睫聽清楚了她的問題,半晌,揚唇又是一個十足柔情蜜意的笑,低聲道:“小曼怎么問這么傻氣的問題呀?”
他抬眼,盈盈目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里,桃花眼像是含著萬千情意,道:“我當然喜歡你啊。”
周小曼被那柔情蜜意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頓了頓才壓下那股子惡寒,抬手從桌上夾了一大筷的芹菜,放進他碗里,道:“那你把這個吃了,我就相信你。”宋清嶼對芹菜過敏,一吃就要起疹子,從小連炒了芹菜的菜都不會碰一下。
聽她這么說,宋清嶼垂眼望了望碗里綠油油的芹菜,當真夾起一根,神色如常地吃了下去。周小曼望著他吃了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差點兒跳起來,喊道:“你還真吃啊?”
她連忙從桌邊拿了個空碗遞給他,道:“快吐出來!吐出來!我隨便說說的!”
他輕輕推開她遞來的碗,問:“現在信了嗎?”
“信了信了,你快吐吧!”周小曼被他嚇得不清。
“小曼,你們搞什么呢?”兩人的動靜終于引起了桌前周父周母的注意,周小曼動作一僵,剛想站起來解釋,可還沒起身,便被宋清嶼輕輕地按住了肩膀。
“沒事,我和小曼開玩笑呢。”他微笑道。周小曼看著他的脖子上漸漸浮起細小的紅疹,心情有點兒復雜。
要是小時候,這么好的陷害她的機會,宋清嶼可不會放過。難道那個“戀愛貼紙”真的有作用?
【四】
盡管楊曉曉說“要是他喜歡你,你要整他還不容易嗎”,但現在這個貼紙真的生效了,周小曼一時居然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來“整”他。
但她被整得很慘倒是真的。
“陷入戀愛”的宋清嶼極其肉麻黏糊,他對她的稱呼,從開始時鐵血無情的“周小曼”改成了現在溫柔甜蜜的“小曼”“曼曼”。語氣之肉麻,讓辦公室里聽到的人無一不起一身雞皮疙瘩,久而久之,就給她傳了個“禍國妖妃”的名頭。
一周后,不光全公司的人知道了宋經理瘋狂迷戀周小曼,就連那天在公司樓下等公交,都有樓上公司的小姑娘偷偷湊上來打聽:“聽說你們公司有個妖妃?長啥樣啊?”
周小曼之前喜歡隔壁技術部的技術員,對方也似乎對她有那么點兒意思,結果流言傳了這么一通,對方現在五十米開外看見她轉頭就走。
壞了桃花還不算,宋清嶼還把她調職成了他的助理,工位就在他辦公室的外間。周小曼坐在工位上,總能感覺到背后一股涼意,不知道什么時候宋清嶼就會出現在她的身后。
周小曼精神壓力忒大,覺得自己這么下去遲早得瘋。
這天早上,趁著宋清嶼開會,她偷偷地躲到廁所間里給楊曉曉打電話,打算問問她這個貼紙有沒有破解的辦法,可電話一直沒人接。從洗手間出來,她低頭給楊曉曉發著信息,沒留神差點兒撞上了對面來的人。
鼻尖傳來的清淡男士香水味道像是一道警戒信號,令她瞬間繃緊所有神經。
“宋、宋經理!”她抬頭挺胸直背,比小學生見到班主任站得還規矩。
“曼曼怎么又叫我宋經理?好生分。”宋清嶼伸手輕輕地將她頰邊的一縷碎發捋到耳后,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唉,我家小曼可真好看,可惜我明天要出差,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到了,怎么辦呢?”
出差?
周小曼瞬間眼前一亮——宋清嶼走了,她終于得救了!
她猛地抬起頭盯著宋清嶼,問:“去多久啊?”
“怎么說也得一個星期吧。”他慢悠悠地道,“要好幾天見不到你了呢,不然,我想個辦法吧,換個人出差應該也……”
“不行!”周小曼連忙打斷他道,“這次出差的任務只有經理您才能勝任!”
“可是……”
“宋……”“經理”兩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生生咽下去了,周小曼憋了半天才道,“清嶼哥哥,你早去早回。”一句話說完,她的臉頰漲得通紅。周小曼低頭暗暗唾棄自己的沒骨氣,絲毫沒有注意到男人眼底那絲促狹的笑意。
“既然小曼也這么舍不得我。”宋清嶼抱臂思索了一下,最終道,“那我讓人事把你加進出差人員名單里。”
“啊?”
“那就這么決定了,明天見。”宋清嶼笑盈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轉身去安排了。而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盡頭,被石化的周小曼還站在原地,腦海里慢慢地跳出了三個大字:
不是吧?
【五】
第二天一早,周小曼踏上了這趟注定煎熬的旅程。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死水,可踏進安排好的房間,看見正站在酒店衣柜前慢條斯理地掛外套的宋清嶼時,周小曼還是奓毛了——為什么她會和宋清嶼一個房間?
她終于明白她找安排行程的秘書要房卡時,秘書那微妙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了。
流言蜚語殺人不見血啊!
見到周小曼進來,宋清嶼只是略一挑眉,便很快想到了原因——除了訂房的人自作聰明之外還能有什么。可望見一臉崩潰的周小曼,他難得覺得這或許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周小曼沒注意到這些,正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怎么跟宋清嶼解釋這件事情,面前的他卻忽然道:“我很開心。”
他低頭,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問:“原來曼曼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周小曼愣了愣,就見他嘴角一勾,笑得別有深意。
距離太近,呼吸間是他身上清淡的香水味,她莫名就感覺腿軟,下意識地想退開一點兒。可她剛往后退開一步,身前的人就不依不饒地往前進了一步,直到腳后跟抵到衣柜邊,她才發現已經無路可退。
身前是他不斷靠近的身軀,他的手臂就撐在她的耳側,呼吸間籠罩著他的氣息,簡直像張網。周小曼抬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她忽然覺得面前的男人有點兒危險。
不是在辦公室里她犯錯時他冷著臉訓她時的那種危險,而是帶著好整以暇的笑意,令人心跳失速,腿軟發麻,仿佛被捕獵的動物般無處可逃的危險感。
宋清嶼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偏了偏頭,忽然俯身過來——
周小曼慌忙閉上眼。
然而漫長的幾秒鐘間,什么也沒發生。
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面前的男人只是伸手從她身側的衣柜里取出了浴巾。
他微微一笑,轉身進了浴室。
周小曼愣在原地。
等到宋清嶼從浴室出來時,房間里已經空無一人了。他的目光落到房間中央,那兒還放著一只行李箱,很顯然是因為剛剛主人的落荒而逃而被遺忘的。他愣了一下,然后扶著箱子幾乎笑到打跌。
笑完了,他擦著頭發坐到沙發上,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剛剛慌張地閉上眼的樣子,微微顫動的睫毛像是蝶翼,他本來只是想逗逗她,可那一瞬間卻忽然想真的吻下去——這個笨蛋啊。
“曉啊,那個戀愛貼紙到底能管多久啊?”
“我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坐在酒店前臺休息區一條條地給楊曉曉發消息的周小曼忽然一頓——
想了想,她又把之前的消息統統撤回了,悶著頭想了半天,才重新慢慢打字:“如果……如果我真的喜歡上了……”
“小曼,你在這兒啊?”身后忽然傳來的女聲讓周小曼跳了起來,轉身才發現是同行的同事。
“我……”周小曼收起手機,有點兒心虛地道,“我出來轉轉。”
“剛剛秘書說排錯了你的房間,你今晚跟我一起住吧。”
周小曼愣了愣,連忙點頭。而此時,另一個房間里的秘書正望著手機犯嘀咕:安排同一個房間竟然被罵,原來宋經理這么純情的嗎?
【六】
接下來的幾天里,周小曼一直是繞著宋清嶼走的。
這天晚上飯局后,從餐廳出來,周小曼腳步飛快地走在了人群前邊。她原本想借機繞回所住的房間,但酒店太大,左繞右繞沒找到房間,反而繞到了酒店的花園。這個點,花園里難得沒什么人,周小曼放松了神經,閉上眼,剛深呼吸一口氣,身后就響起了一道讓她寒毛矗立的聲音:“小曼。”
又是宋清嶼!
周小曼想也沒想轉身就跑,卻沒想到花園的地面濕滑,她慌忙間一腳踩滑,直直地跌進了旁邊的泳池里。泳池并不算深,但奈何周小曼半點兒水性都不識,慌忙間眼耳口鼻都涌進了池水,她想張口呼救,卻嗆進去更多的水。
“撲通”一聲,身邊似乎有人跳下水來,周小曼胡亂伸手,想抓住對方保持平衡。腰間扶上一只溫熱的手,借著這一點兒力,周小曼像只怕水的貓,緊緊攬住他的脖子在水中站了起來。
余悸未定地抬起頭來,周小曼卻發現面前的男人臉色黑得可怕,脖子上還帶著她剛剛情急之下抓出來的三道血痕。
“周小曼!”耳朵進了水,宋清嶼怒氣沖沖的聲音像是隔了層柔軟的罩子。他瞪著她,又氣又急的樣子和之前的柔情蜜意相去甚遠,卻意外地讓周小曼感覺熟悉安心。
“這么大的人了不會看路嗎?我叫你一聲,你就魂都嚇掉了,我有那么嚇人嗎?老這么冒冒失失,要人跟在后面收拾爛攤子……”
周小曼怔怔地望著他緊張氣急的樣子出神,他的聲音像是落在耳膜上,卻又沒有真正進入腦海,而唯一清晰的,是屬于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她沒說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宋清嶼的臉,這張從小看到大的臉此時看來也沒有任何不同。
見她一直不說話,宋清嶼微微皺眉,俯身揉了揉她的臉,緊張道:“喂,你沒事吧?”
周小曼搖搖頭,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完蛋了。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這個家伙了。
落水受了寒,第二天周小曼就感冒了,還發起了燒。原本的行程計劃是今天回公司,同房間的同事早起叫她,她頭昏腦漲地躺在床上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回去,我、我好點兒了自己買機票回去……”
她實在是渾身酸痛不想動。
同事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走了。周小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又睡過去,再醒來時是被房間里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滿以為是保潔打掃,她閉著眼道:“你不用收拾,我再……”
“起來吃了藥再睡。”耳朵里模模糊糊傳來的聲音居然意外的熟悉,周小曼艱難地抬起眼皮,床前站著的是早該踏上回程飛機的宋清嶼。
他端著水和藥,有點兒無奈地看著她。
周小曼覺得自己一定是燒糊涂了,她覺得現在這個冷眉冷眼的宋清嶼比這段日子來老是一臉甜蜜笑得她惡寒的“戀愛版”宋清嶼還要溫柔得多,溫柔得讓她鼻頭一酸,差點兒就要哭出來。
見她撇著嘴要哭不哭的樣子,宋清嶼又好氣又好笑,道:“別以為裝哭就可以不吃藥。”
“我沒……嗚嗚嗚……”這種熟悉的語氣,更加讓周小曼覺得宋清嶼終于恢復正常了,那張該死的戀愛貼紙終于失效了。
見她真的哭了,宋清嶼眉頭微皺,連忙上前來,問:“怎么了?你……”
話未說完,她就忽然撲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宋清嶼呼吸一滯,剩下的話消散在喉嚨里。她在被窩里睡得暖暖的、柔柔的,明明抱著他的力氣也不大,卻讓他不由自主地連呼吸都放輕,不敢動彈。
“宋清嶼,你可算正常了,嗚嗚嗚……”周小曼哭得抽抽噎噎,道,“我、我錯了,我不該跟曉曉要那個貼紙,你還是兇惡一點兒吧,挺好的……”
宋清嶼低頭望著她,一臉“黑線”。
“雖然……雖然我現在好像有點兒喜歡上你了,但你還是保持正常就好,真的,你可千萬別喜歡我,你喜歡我太嚇人了……”
周小曼抱著他的腰,意識不清地說著話,然后……就這么睡過去了。而他就這么站在床邊任由她抱著,若無其事地轉開視線不看她,耳朵卻悄悄地染上了一層紅。
【七】
周小曼再睡醒,發現自己已經在醫院病床上吊著水了。高燒算是退了,腦袋還是昏的,四肢也軟綿綿的。她緩緩轉過頭,發現旁邊的看護椅上,宋清嶼正坐在那里看筆記本上的文件,側臉線條依然俊美無儔。
察覺到她醒了,他朝這邊望過來。
周小曼迅速閉上眼睛。
想起之前在酒店房間里,自己一時情緒失控說的那些話,周小曼悔不當初……而且,她這算不算是變相跟他告白了?
事到如今,周小曼只想選擇失憶。
“醒了?”淡淡的沒什么情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周小曼裝睡失敗,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嗯”。
“那起來喝點兒粥。”宋清嶼說著,起身替她升起床頭,把粥也放到了小桌板上。周小曼偷偷地拿余光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雖然已經恢復了正常,但她總覺得現在的宋清嶼看起來比起以往溫柔了很多。
他把勺子遞給她,周小曼伸手去拿,無意間的指尖相觸,令她臉頰泛起熱度。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也不是沒被周圍人懷疑過有什么,但周小曼心里從來坦坦蕩蕩……可現在,反而是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你慢慢吃,我去洗漱一下。”照顧她一整晚,他連洗漱都沒來得及。
周小曼咬著勺子點點頭,看他走進了病房的衛生間。
所以……現在兩人到底算什么呢?
真是疑惑。
還沒想明白,旁邊床頭柜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周小曼拿過接起,還沒開口,那端就傳來了楊曉曉歉意的哭腔:“曼啊,我錯了,我一直沒敢跟你說,那天宋清嶼來找我問那個貼紙的事情,我沒管住嘴,全告訴他了……”
周小曼一愣,貼紙的事情,宋清嶼早就知道了?
所以,戀愛貼紙是假的,他那些刻意又肉麻的舉動,都是為了將計就計,捉弄她?
周小曼咬著勺子忽然頓住了。
“哦,對了,你那天發信息沒說完的話是什么意思啊?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我打錯字了。”周小曼胸口堵著一口氣,之前的怦然心動在此時此刻看來更像是個笑話——他將計就計地整蠱她,她卻為此真的動了心……還跟他告了白!
周小曼掛斷了電話,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地吐了出來。
“嘩啦”衛生間的門被拉開,宋清嶼擦著頭發站在門口望著她,濕漉漉的黑發凌亂地散著,襯著墨黑的眼,看起來居然有點兒無辜,他隨口問:“誰的電話?”
無辜?
周小曼磨了磨牙,笑了起來,道:“是推銷的,問我要不要買保險。”
回到公司后,周小曼索性接過了宋清嶼給她的“禍國妖妃”人設劇本,天天在公司里作妖——既然宋清嶼要演,她就索性陪他演到底。
遲到早退都是家常便飯,寫錯報表文件、發錯郵件更是有恃無恐。宋清嶼從辦公室出來時,還看見她蹺腿坐在工位上,大大咧咧地嗦一碗螺螄粉。四周同事避猶不及,偏偏又敢怒不敢言。周小曼倒是頗自覺,眼一抬望見了他,自動自覺地就纏了過來。
“清嶼哥哥——”拉長嗓子刻意裝出嬌嗲的聲音,周小曼沒骨頭似的朝著宋清嶼靠過去,仰頭看他,道,“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飯嗎?” 她絕對給他備上一桌芹菜,蒸炒煮炸,吃不死他!
強大的螺螄粉味道熏得宋清嶼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周……咳,小、小曼啊,晚上有個飯局,你和我去一下。”
周小曼佯裝遺憾地吹了吹指甲,道:“那好吧。”
【八】
聽說這場飯局是為了宴請公司最近的合作商戴維,周小曼決定搞砸這場飯局。晚上,她特意搞來一身行頭,粉色爆炸頭假發加紅色網襪高跟鞋,把自己打扮得仿佛一只火烈鳥。她出現在餐廳的那一刻,原本在喝水的宋清嶼差點兒把水噴出來。
周小曼在他身邊緩緩落座,朝著餐桌對面的合作商戴維和他的秘書禮貌性地笑了笑。身旁宋清嶼終于從震驚中緩過來,扯了扯周小曼的袖子,湊到她耳邊問:“你想干什么?”
周小曼望著他,陰惻惻地笑道:“當然是幫你啊……”
接下來的晚餐時間在場上另外三個人心中堪稱噩夢。
先是切牛排時,周小曼盤子里的牛排飛出去,精準地甩到了那位合作商頭發上,接著,搶著倒酒的周小曼用香檳噴了兩人一身。侍應生趕來收拾的時候踩到了地上的酒水滑倒,又不慎扯到桌布,桌上的東西叮當哐啷碎了一地。
一片兵荒馬亂中,周小曼禮貌地告退,跑到餐廳角落里點了支煙,煙霧報警系統讓整個餐廳都成了水簾洞。
合作商最后帶著秘書走掉的時候,整個人氣得面色鐵青。偏偏周小曼還站在旁邊笑瞇瞇地揮手,道:“戴維先生再見,戴維先生有空再一起吃飯啊。”
兩人的身影從門口消失,周小曼手還沒放下,身后就傳來了宋清嶼的聲音:“周小曼。”
這個時候聽到他叫她的全名,倒是令她感覺真實了許多。她抬手扯下假發,回過頭,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道:“怎么,生氣了?不裝了?”
餐廳里的“雨”還在下,客人都跑完了,幾個侍應生遠遠地看著這邊不敢過來。宋清嶼一身早已淋得濕透,頭發還在往下滴水,卻只是抬眼看著她沒有說話,他眼神冷淡,像是失望。
周小曼一愣,可很快又生起氣來。他有什么好失望的?明明是他先整她的。如果不是曉曉打來電話告訴她,他準備這么逗她玩兒多久?看著她像個傻子一樣手足無措、臉紅心跳覺得很有趣?
周小曼抬頭,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兩個人站在餐廳的水幕中,像兩個傻子一樣互相瞪著。眼睛酸澀,她抬手揉了揉,連帶著鼻子也跟著酸起來。
周小曼忽然覺得,真的是沒意思得很。她把手里的假發扔到他身上,道:“宋清嶼,你真的很討人厭!”
說完,她再也沒看他一眼,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周小曼單方面地宣布自己從宋清嶼的公司離職了。在家里無所事事地躺了兩天,周媽媽終于忍不住問她工作的事,周小曼打著游戲,頭也不回地道:“我辭職了!”
周媽媽站在門口看著她,醞釀怒氣值。
周小曼還一無所知,直到腦袋被老媽狠狠地敲了一下,才捂著頭莫名其妙地轉過身來道:“你干嗎啊?!”
周媽媽叉著腰,瞪視著椅子上的周小曼,問:“你是不是又給清嶼惹麻煩了?!”
什么叫又?!
周小曼不滿地瞪回去,道:“我什么時候給他惹麻煩了?”從頭到尾,都是他單方面地在折磨她好嗎?
向來溫柔的周媽媽抬手擰住她的耳朵,道:“你以為清嶼那孩子不告狀,我就不知道你在人家公司干的那些事嗎?”
想起那位臉色鐵青地離開的合作商,周小曼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問:“什、什么事?”
“一天到晚的凈闖禍,不是弄壞公司電腦,就是發錯文件,還天天遲到早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真不知道清嶼那孩子喜歡你什么!”
又是熟悉的“不知道誰才是親生的”系列言論,但那兩個字落到耳朵里,還是讓周小曼呼吸一滯。她別開視線,平靜地說道:“誰說他喜歡我了,你們看到的都是假的,是他故意裝給你們看的。”
周媽媽叉著腰,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看著她,道:“我活了四五十年,難道看不出來真假?他要是不喜歡你,還特意和我們說讓你去他公司實習?”
周小曼小聲“哼”了一下,那還不是為了更方便折磨她?
“一天天凈給人家惹麻煩讓人家善后,現在還使性子!”周媽媽不顧周小曼的掙扎,把她推出了家門,道,“你快去給人家道歉!”
“我……”周小曼抬頭剛打算辯駁,面前的家門“砰”地合上了。
得,是親生的。周小曼搖搖頭安慰自己。
【九】
被親媽“驅逐”出家門,周小曼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說起來,還是得怪宋清嶼。她低頭惡狠狠地腹誹著,漫無目的地亂走,再抬頭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走到了宋家門口。周小曼“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卻差點兒撞上了人。
屬于某人的氣味令她神經瞬間緊繃,不用抬頭都知道那人是誰,周小曼看也不看,轉身就想跑。奈何身后的人手長腿長,跟著往前邁了兩步,輕易地就把她抓進了懷里,輕聲道:“周小曼。”
周小曼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冷酷一點兒:“放開!”
“不是討厭我嗎?”宋清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問,“又來找我干什么?”
她發現如果比冷酷,那她完全輸了。
周小曼憤憤地想掙開他,沒掙動,莫名就委屈起來,鼻頭一酸,眼淚迅速盈滿了眼眶。
“又哭……”他無奈地嘆氣,把她轉過來,伸手擦了擦她的臉,道,“不準哭了。”
什么人啊?還管她哭不哭?
周小曼不服輸,一邊哭著一邊把脖子一梗,道:“我樂意!”
他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俯身吻住了她。周小曼呆住,連眼淚都忘了往下掉,睜著眼睛愣愣地望著他。
一吻畢,他退開些,認真地看了她半晌,終于嘆了一口氣,道:“我真的低估了你傻的程度……”
周小曼反應過來,剛想發作,卻又被他按進懷里。
“貼紙的事情,你不能說我騙你,我可是一直喜歡你,是你自己沒看出來……所以,你不能說我假裝喜歡你、騙你。”他慢條斯理道。
周小曼一滯,隨即掙扎著抬起頭來,質問道:“你、你胡說!”她臉頰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么的,“你喜歡我?你喜歡我還天天找我碴兒?你還折磨我!”
“我那叫找碴兒?”他好氣又好笑,“你天天遲到早退,弄壞公司各種設備不說,還能和客戶吵起來……你這問題我要是都看不到,除非是我瞎了。”
他能怎么辦?天天跟在她后面替她善后處理一堆問題,焦頭爛額的,轉頭還看到技術部那小子跟她眉來眼去的,問她下班有空沒。氣得他叫她下班留下來蛙跳抵罰款,可那也算是讓她鍛煉身體呀。
周小曼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面前的人,氣得哆嗦,反問道:“那小時候呢?小時候你那么欺負我,也是因為‘喜歡我’?”從小到大,為著他,她挨了多少罰?
“那是因為我才挨罰的嗎?”宋清嶼簡直有理找不到地兒說,她不是碰壞了爺爺的蘭花,就是摔碎了母親留給兒媳婦的玉鐲……哪次不是他找著家里人編各種借口才把這事圓過去,而面壁的事,只是不好意思的周家父母愧疚之下罰她的。
聽完他說的話,周小曼徹底呆愣了,抬頭望著他,問道:“你、你真的喜歡我?不是吧?那張貼紙明明……明明是假的啊?”
宋清嶼輕輕地笑了笑,他俯身低頭,湊到她的耳邊。
“我遠比你想的更喜歡你。”
他承認自己的確不擅表達,從小到大,明明有那么多的機會可以直接告訴她,他喜歡她,但他總是在想,再等等,等這個傻乎乎的家伙自己想明白。可他到底沒等到她想明白,還被她誤會成了只會欺負她的壞蛋。
從后領口摸到那張卡通貼紙的時候,他一下子就猜到是她貼的,摸不準粉色桃心的意思,他還特意打電話問了她的閨密,沒想到答案令他好氣又好笑。
思索一晚后,他決定,既然她那么想要他“喜歡”她,他就表現得再徹底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