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子
冰雪消融,湖面開始上升
一些愛冒險的人試著 水而過
落日重新回到它的倒影
我們早已準備好犁耙
經過三個月的沉默之后
聽從南方歸來的燕子的召喚
投入建設人間的工作
苔草和水藻相繼在道路上出現
順著它們的根系,找尋肥沃
而可用于耕作的田畝
每個時代都有屬于自己的
獵人和預言家,有一天
或許是在集體沉默的
過程中或許是在集體成熟時
最后一只燕子孤單地回來
繞著破敗的屋檐飛行并向我們
道再見,然后繼續往北
此種情形一直在上演
我們愛過了,悲傷且愛撫過了
只有土地還在繼續抬高自己
使用電動手鋸讓我得以
迅速地將木板裁制整齊
很快我就會有整面墻的書架
只要再干上那么一天
待木頭的香氣散盡
它們將被碼放在墻上
成為書籍的避難所
它們將放棄陽光和雨水
陷入捕食、逃亡、冰凍與解凍
和它們所承載的書籍描繪的
歷史一樣在暗中建造一片
纏綿而又血腥的土地
我想的是決沒有人能夠
在活著的時候讀完這些故事
但遺憾總是讓人安心的
臨近黃昏時一切應該結束
一把電動手鋸所揭示的事實
會讓人大吃一驚
它讓整間屋子充斥粉塵
在木頭被分割的尖叫聲中
突然停頓下來而空氣仍震顫不已
長著翅膀而不能飛行的事物
總是令我感到惋惜
愛情也是如此,帶著那么多美好想象
最終陷入失敗讓人顏面掃地
這是一個不可能有結局的世界
從三歲長大到三十年后仍是如此
到因為疾病纏身即將離開時
你還盼望著有人千里奔波只為
看你最后一眼顯得有些荒唐
烈火借助木柴而不可能單獨出現
如同冰的形成,不過是終將流逝的
事物換了另一種面貌
因而消失得更為緩慢一些罷了
每天傍晚長久地注視落日
我知道它經歷過大海,曠野和薄霧
用不了多久黑暗將張開雙臂
擁抱它,像母親重新孕育孩子
而落日卻是沒有翅膀也能飛行的事物
無論我站在它的余暉中多久
也不可能獲得最終勝利
當我們開懷大笑,會不會有
一絲疲憊在笑聲結束后涌上心頭
春天的椿樹芽被貪食的人掰斷
鮮花總是被果實催促著老去
每次路過樹林我都看到
幾棵委身于樹蔭的植物,這些我
叫不出名字的生命從哪里來
到哪里去似乎自己也并不在意
它們是天才的隱居者卻無法自知
是物種侵入者卻帶著對命運的屈從
我不能輕易推論已經發生的事
但這么多年不斷地清除它們
卻又親眼見證它們反復出現
每年三月,大雪像一個人的笑容
一夜之間化盡而大地開始泛藍
它們的枯萎幾乎是突然的
那些暗淡的葉片很快變得更黑
然后死去,那么空洞而蒼老
這為我提供了一個可資借鑒的實例
無需懷疑它們終將用殘留的肢體
搭建一架通往天空的梯子
每朝上攀登一級,理想就會
更進一步,但也不過是離消亡更進一步
耕牛從曾臺村消失后
很快就有人發現在其他地方
耕牛也消失了,即將消失的還有
關于犁耙耖磙的知識
對土地的親近成為說辭
而不再是精致的品味,比如
赤腳站立于熟泥中
大湖之畔尚有一些廢棄的稻草人
那是無所事事的老頭們
用以取悅孩童的玩具
麻雀像以往一樣蹦來蹦去
紫苜蓿是唯一不需要照管的作物
一旦播種季節到來
就會被翻耕當做大地的養分
所有嘗試徒手勞作的方式
與相互依賴關系的喪失
仿若一個時代因沉睡而衰老
被柳樹下越來越少的牛虻證實
它們或有一些茫然飛舞
找不到可供吸食的血
或有一些隨著耕牛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