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自己的牧人（組詩）

董國政

蜀 葵

盛開的蜀葵，在樓前無與倫比地驚艷

現在，時間和空間都站在它們一邊

仿佛，每朵花蕊都有

切入骨髓的電擊

和深不見底的懸崖

此時，如果去問一個禪師

如何是蜀葵西來

他很可能回答庭前柏子樹

也可能會說

“待案山點頭，即向汝道”

蜀葵的此世性格已赫然在目

燃燒的火焰

已縱身鍥入夏天的內部

繞故宮跑步

順著歷史張開的羽翼

我用奔跑

宣示我的主權

看不見的手，下了一局又一局迷棋

我看得懂看不懂，都已無關勝負

這遺世獨立的城中之城

青花瓷依然在邏輯上綻放

每一個窺視宮殿的人

我想起田野里的兔子

它東躲西藏，始終在逃亡

獵槍的鎮定，撕裂了草木的偽裝

現在，宮墻是兔子，陽光是獵人

我是我自己的牧人

撞擊我的是頭鹿

過了獅子園，就是鹿園。我像個兒童

對鹿饑渴。一群懷著羞怯與友善

長大的孩子，跑起來

像一團又一團火

但它不在這里

動物園并非都在地上

有時移建云中，刊登在水中

動物附著在萬物的鼻息里

呦呦鹿鳴

也會在石里開花

但它不在這里

有人看見它靜如月影，有人看見它動如飛瀑

有人說，它是一顆肉體做的子彈

有人說，它是一次靈魂放出來的閃電

但它不在這里

那個被它深度撞擊的人

瞬間原子滑落，大海傾斜

浪尖上，他茫然四顧

像鴻門宴上的范增

他握著劍，卻只能隱忍

他想咆哮，卻只能瞪視

后來，它走了

剩下他，站在記憶交叉的路口

此時，并沒有咣當一聲或啊的一聲

只有牙齒咬著靈魂的衣角

他撫著一個陌生的自己

踉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