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現（節選）

蘇若兮

呈現二十九

這種時刻，只有我一個人貪戀月亮

他在天的深處而不是云的深處

他在比喻的深處而不是河流的深處

在他醒著時，我貪戀

在他睡著時，我貪戀

這么一棵莫名而本分的植物

看到他就掙脫了什么

他的光鋪天蓋地

他是幾十年的不遇

他轉身時，我以為他會哭

在他的背后，我雪片一樣

向山川溝壑江河飄落

帶我往著自由處享受風霜塵事的冬月亮

我貼緊了你

——等你有一刻

怦然心動

率領所有光匠

來我心野作一番修補

呈現三十

金銀花，落盡了黃葉

顯得勁瘦

想著，真有風一樣的男子

掠走了美顏和綠意

有時，我們被剝脫成一棵冬樹的形狀

只有風，來回于稀疏的體枝間隙

寒意之妙，風知，枝知

落葉賦予了離別以意義

他以死來贖自己的生

落，是為了再飛到枝上去

愛要經過粉碎，如草木

愛具有彈性，才給悲傷以淚滴

孤獨因為有別于歡聚而呈出眩暈的美

呈現三十九

當曾親近的，遠得有如西山

月亮，就為憂傷左右

先是翅膀，藍過天空

而后是唇面，掠過風，在云間行走

來到了故鄉

但故鄉沒有親人

我們之間，為了安身，沒有對話

月亮雖遠

卻交流了很久

說不清靈魂和昔日的迷途誰更加遼遠

走出，就將記憶辜負

月亮裝得下天下之大

卻裝不了我們渴求的自由

長命的月亮

沾染了泥淖，血痕

心懷慈悲，讓我們出入于現場生活

不斷老，讓煉愛的手藝，愈來愈精深純熟

呈現四十一

在一面鏡子中，總出現不了我

卻見你反復出現在鏡中

這樣的夢，滑稽，卻讓人焦灼

包括那些貌似掩蓋我的文字

和我有了古怪道具式的神離

夜晚和月亮同時有了恍惚的倒影

在親人的視線下，我們相擁在倒影處

什么也不能做

我們還有愛情，愛情制造了安靜

也制造了誘惑。誘惑讓我們成了撕咬自己的瘋子

私有的云圖宣布，冷空氣急劇下降

我們欠下的日子將被僵凍

你幾乎和我同時失去了逗留的時光

我擦拭著已擦拭干凈的鏡子

里面沒有我。連你，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