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江之歌（外一首）

伊 甸

唐古拉山的女兒，潑辣的公主

一路駕馭著十萬頭大象

群山敲響太陽這面大鼓

疲倦時輕輕撥弄新月這根琴弦

太平洋的呼喚像新郎呼喚新娘

焦急而又喜悅

雨水說出一聲“愛”

瞬間消失于江水中

一只老虎從江中躍出

飛到對岸的懸崖上，它扭頭一望

瀾滄江像紳士一樣鞠躬送行

巖石是朋友還是敵人？

記憶不斷地被擦掉

又像天空一次次重新收回它的地盤

沘江、漾濞江、威遠江、補遠江……

狠狠推開你又死命拉著你

鷹洞察這一切恩恩怨怨

但它的鳴叫只是為了警告自己

倒刺魚和淡水鯊比人類更早領悟了

生和死的哲學問題

龜和蚌長久地潛伏在江底

用它們的盾牌抵抗怪物入侵

渾濁與清澈的搏斗

難分勝負——那就不要分勝負吧

老虎背上抖落的善與惡

黑夜回避，白晝回避

波浪皺緊眉頭，像一個憂患重重的思想家

承擔起必須承擔的一切

草原之歌

猶若愛人的軀體——遼闊的幸福和

痛苦

白馬和白云緊緊摟在一起

野花和野心

互相吸引又彼此排斥

一頭憨厚的母牛學會了撒嬌

扯著天空的藍風衣不讓它飛走

綿羊偽裝成一個小小蒙古包

它想收留誰——死活也不肯說出秘密

酥油草，黑麥草，紫苜蓿大聲爭論著

誰是草原之王的問題

蕁麻草冷冷一笑

對自以為是的占領者

發動突襲

鷹把天空當作講臺

對人類、動物和野草講授心理學

狼聽得厭煩了就把氣撒在

麋鹿和野兔身上

雪山——這神情冷漠的父親

把內心的寵愛全都化成了溪水

跟鷹學習飛，還是跟馬學習奔跑

或者向人類學習前行

草原苦苦思考了一千年

仍然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