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留給生者一點尊重
那位男子違反規則的行為確實讓人不喜,但是什么力量驅使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是圖利之心的驅使,還是現實生活的逼迫?如果是前者,舍身闖入虎園有什么利可圖?如果是后者,那么,我們不得不想,處于什么樣的生活境況之下的人才會拿生命去省那130元的門票錢?生命已逝,留給我們的是深深的思考。當一個靈魂歸于天堂,凡間便少了一個丈夫,一個兒子,一個父親。在紛擾的紅塵中,一條生命牽動著這么多人的心。那人或許是母親在巷口每天翹首以盼的兒子,也或許是那個甘愿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兄弟,也更可能是那個陪你談天說地,逐夢青春的摯友,但就在那一刻,他帶著他那多重身份一起消散在人間,從此不復存在。在他離開這個塵世之后,我們還有必要繼續對他進行譴責謾罵乃至詛咒嗎?
退一步說,即便那位男子死于虎口是自作自受,是“活該”,可是在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之下,我們是否應保有一份對于死者家屬的同情?逝者已矣,口誅筆伐與抨擊謾罵,都只能由遇難者滿懷悲痛的親友去聽。可以想象,因為有了一個“逃票者”的罪名,一個家庭從此再抬不起頭來。那位失去丈夫的妻子,走上街頭會被人指指點點;那個失去父親的女孩,走進教室會遭受同學的鄙夷和冷眼;那對痛失親子的父母(如果尚在人世),將在欠缺同情的目光下,用嘶啞的喉嚨和渾濁的淚水來上演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這個已經被事實教育過的家庭,其心理感受豈止可用“悔恨”“痛苦”等詞語表達!可是,這個為養家糊口而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母親,這個背負著苦難和自卑的女孩,尚未從喪失親人的痛苦中蘇醒過來,又很快被來自四面八方的譴責和謾罵包圍。罵人者躺在溫軟的沙發上,邊打飽嗝邊翻著手機,順便以道德的名義指責著一位為省130元口糧錢而命喪虎口的丈夫和父親。到底誰更可恥?
“圍觀”的力量是無窮的。它曾看殺衛階,也曾捧殺仲永。口誅筆伐之下,王安石黯然下臺,宣告了變法的失敗;抨擊謾罵聲中,廉頗離開長平,預示著二十萬趙軍的慘死。殺晁錯,逐賈誼,罷黜楊廷和,流放林則徐,哪一樁不是因為人言可畏?屈原投江,不韋遷蜀,竄梁鴻于海曲,斬楊銳于街市,哪一件不是因為字句如刀?逝者無所謂身后,可至少要留給生者一點尊重。
【點評】
這篇文章的特色在于作者的筆尖沒有指向這位受害男子本人是否值得同情,而是指向了受害者的家屬是否應該繼續遭受網友的圍觀和指責。論辯戰場的這一挪移,使同情受害男子的一方在“法”與“理”等領域的對抗中有了額外的情感加分,從而使原本略顯劣勢的戰局頓然逆轉。尤其是這些語句:“逝者已矣,口誅筆伐與抨擊謾罵,都只能由遇難者滿懷悲痛的親友去聽……到底誰更可恥?”不僅具有氣勢磅礴的雄辯力量,更有撼動人心的情感力量。讀至此處,始信“一人之辯,重于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強于百萬之師”之說不虛。
[作者通聯:甘肅嘉峪關市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