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個搶了你寶貝的人 說聲“謝謝”

林可依

一

周六難得可以睡個懶覺，我正躺在床上做著美夢。恍惚中，一只軟軟的小手在我的臉上輕輕撫摸。我以為還在夢中，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睡，沒想到那只手又游移到了我的鼻子上。

我實在受不了那癢癢的感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謝小奇，你搗什么亂？”我睜開眼，果然看見女兒正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滿臉無辜地看著我：“媽媽起床，帶我出去遛遛。”“遛什么遛，這大清早的，我還沒睡夠呢。你也再睡會兒。”我邊說邊把女兒又塞進了被窩。想不到女兒掙扎著爬起來，一副非走不可的架勢：“我不，我要出去遛遛。”

我的火氣一下上來了：“誰教你的，一大早不好好在家待著，非要上外面野去？”女兒卻根本不買我的賬：“明明是你要睡懶覺，還說我。平時這個時候外婆早就帶我出去買菜了。”說完，她冷不丁地又來了一句：“還是外婆勤勞，你就是個懶媽媽。”我心里的火一下就躥起來了。不禁聯想到了前一天晚上的事。

因為平時我和老公都忙，實在沒有時間管孩子，就把小奇交給了父母代為照管。周一早上，把小奇送到父母那里，等到周五晚上再把她接回自己家。

前一天因為白天拜訪客戶累得很，晚上把小奇接回家后，我就隨便下了點面條，打了個荷包蛋，打算湊合一頓。沒想到，這小丫頭眼巴巴地看著碗里的面，就是不動筷子。我以為她要我喂，就用筷子叉起一團面往她嘴里送：“你快吃啊，不吃面都要脹了。”卻被她小臉一扭躲開了。

我忙了整整一天都沒好好休息，還要做飯給小丫頭吃，她居然還不愛吃。難不成我看了客戶的臉色，回來還要看你小祖宗的臉色？當時我就火了，正想來硬的，女兒卻悠悠地開了口：“這個面看著就不好吃。外婆給我做的面條，有西紅柿、有雞蛋，還有蔥花，可香了。”我不耐煩地打斷她：“你愛吃不吃！”女兒看我臉色不對勁，可能知道再鬧也沒其他東西可吃，最后只能嘟著小嘴一點一點吃了小半碗面條。

前一天晚上面條的事我還沒緩過來呢，沒想到她今天又來了。我恨恨地沖女兒拋了一句：“什么都是外婆好，那你就跟外婆過好了。”她卻小嘴一噘：“就是外婆好，我就喜歡外婆。”

整個周末，我的心情一直有些郁悶。我想不明白，怎么在小奇的眼里，我這個親媽就比不上外婆了？我甚至有點抱怨我媽搶了小奇對我的愛。

二

我又想起一件事情。那次小奇的幼兒園搞親子活動，去郊區摘草莓。拗不過小奇的堅持，我把媽媽也帶上了。一上車，我就對著老媽手里的大包小包抱怨開了：“這又不是去行軍，要帶這么多東西干嗎？”老媽卻輕輕地笑：“這都是小奇需要用的東西，一樣都不能缺。”我搖搖頭，覺得她有點小題大做。

到了草莓園，一下車，小奇就嚷嚷著口渴要喝水。我正準備拿出礦泉水，老媽卻從包里掏出一只保溫杯：“天氣還涼，小孩子要喝熱水。”果然，小奇對我的礦泉水根本不感興趣，她拿過保溫杯，喝了好幾口，心滿意足地說了句：“好舒服。”

采草莓的過程中，小奇始終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媽，聽我媽教她怎么辨別哪個草莓成熟了，哪個草莓可以采摘了。卻把我這個親媽扔在了一邊。

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老媽拿出濕紙巾給小奇擦完手，又立刻拿出一件小風衣給她套上，說是郊區比市區冷，剛剛活動時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容易感冒。老媽的細心讓別的家長很是感慨：“看看，人家的外婆想得多周到。”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著，我心里卻蠻不是滋味。明明我是孩子的媽，怎么風頭都讓我媽給搶去了？再說了，我也沒覺得我媽做得有什么特別呀，老人帶孩子不就這樣嗎？

周一早上，我送女兒去老媽家。坐電梯時，迎面遇上了對門的鄰居。她有個女兒和小奇差不多大。此時，她婆婆正牽著她女兒的手到門口來送她上班。進了電梯，我不禁羨慕地說：“劉姐，你和你婆婆關系處得真好。”劉姐爽朗地笑了：“主要是我婆婆待我好。不說別的，她大老遠從老家過來給我帶孩子，這一點就不容易。”

我也笑了：“奶奶帶孫子，這不是天經地義嗎？”劉姐搖搖頭：“話可不能這么說，現在的孩子帶起來可累人了。再說了，我婆婆老家還有好多的事兒呢，我公公身體也不好，都指望著她照顧呢。我知道她心里舍不得，可還是來幫我帶孩子……”劉姐話沒說完，我的心里卻忽然一動，不禁想到了老媽。

三

又一個周末，我照例去媽媽家接小奇。剛到門口，老媽已經牽著小奇出來了。看著穿戴整齊的老媽，我疑惑地問：“你這是要去哪兒？”老媽開心地說：“以前的老同事非拉著我和你爸去農家樂。他們的車一會兒就來接我們。”看著她喜笑顏開的樣子，我恍然發覺，老媽似乎很久沒有出遠門了。我囑咐老媽：“去吧，玩得開心點。”她點點頭：“我們就玩幾天，會盡快趕回來的。”

帶著小奇回到家，想起她上次批評我做的面條不好吃，這次我憋足一口氣，一定要給她看看我的手藝。我鉆進廚房，一番忙碌之后，一盤色香味俱全的意大利空心粉上了桌。看著小奇驚喜的眼神，我十分得意：“怎么樣，外婆不會給你做這個吧？”小奇拼命地點頭，嘴里直嚷嚷：“我喜歡。”我喜滋滋地看著小奇吃完了整整一盤面，心里別提多美了。

我得意洋洋地問：“媽媽的手藝怎么樣？”小奇豎起了大拇指：“棒！”我心里暗喜，看來，在我和媽媽的競爭中，我扳回了一局。我決定乘勝追擊，接下來的雙休日，我帶著小奇又是逛商場買新衣服，又是帶她吃她最愛的冰淇淋火鍋，想趁熱打鐵培養我們的母女情。

在我連番的糖衣炮彈攻勢下，小奇果然改變了態度，居然主動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樂得我不禁想，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外婆再親，又怎么親得過媽媽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樂極生悲，周日下午，小奇竟然拉起了肚子，我找出家中治腹瀉的藥給小奇吃了，結果到了晚上小奇的癥狀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嘔吐起來。我只能帶她去了醫院。醫生診斷為急性腸胃炎，必須輸液。輸液時小奇也不消停，一會兒要我講故事，一會兒又要上廁所，我忙得像只無頭蒼蠅。好不容易熬到了老媽回家，我立刻讓老媽幫我接手，感覺如釋重負。

老媽得知小奇住了院，弄清楚原因后，她止不住地埋怨我：“我不是告訴過你別給孩子隨便吃冰的嗎？小奇本來腸胃就不好，以后可千萬別再犯這種錯誤了。”我臉一紅，姜還是老的辣，老媽的話還真不錯。雖然我平時總是嫌她嘮叨。看來這一局，我又輸了。

那天，我接小奇回家。只見她從小背包里拿出一枝紙折的玫瑰花送到我手里。我奇怪地問她這是什么，小奇說：“昨天是感恩節，老師教我折的，讓我們送給自己最愛的人。”我心里樂得開了花，但還是故作鎮定：“外婆平時為你做了那么多，你最該感恩的人是她呀。”小奇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說：“我本來是送給外婆的，可是外婆說應該送給媽媽。因為媽媽吃了很多苦，才把小奇帶到這個世界來的。所以小奇要好好地感謝媽媽，愛媽媽。”

聽到這里，我忽然眼圈一紅。一直以來我都嫉妒媽媽搶了小奇對我的愛，直到這時我才明白其實媽媽從來都沒搶過小奇相反，正是因為她愛我，才讓她放棄了自己的時間和愛好，盡心盡力地幫我帶孩子。但我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聲謝謝，還把這一切視作理所當然。

我打定主意，我也要去買一捧玫瑰，對媽媽說聲謝謝，謝謝她的愛，謝謝她對我寶貝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