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大官人”許麟廬

宋夢寒

《水滸傳》里有一位重要人物，他為人豪爽、仗義疏財，雖出身高貴，但無心仕途，只喜歡在莊園里吃喝玩樂、結交江湖好漢。宋江、王倫、林沖、武松、李逵一干人等均受過他的恩惠，他就是人稱“柴大官人”、在梁山好漢排名第十的“小旋風”柴進。在半個世紀前的中國，美術界也有一位被稱為“柴大官人”的俠肝義膽的好漢，他的名字叫許麟廬。很多人都知道齊白石，知道李苦禪，知道榮寶齋，卻很少有人知道許麟廬，更不知道他是齊白石最得意的弟子、李苦禪的師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榮寶齋的第一任經理，是為國家鑒定了大半輩子書畫的一代宗師。他的性格跟柴進的性格頗為相似，樂善好施、行俠仗義、淡泊名利，只要能結交朋友、開心地畫畫就行。

許麟廬1916年生于山東蓬萊，祖父是漁夫，父親是鐵匠。他4歲那年，一家人逃難到天津。父親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經過十幾年的打拼，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網絡，向整個華北地區供應面粉機。按照父親的構想，許麟廬長大后也應該有自己的公司，成為出門坐黃包車的大老板。所以，家人送他去學了商科。從天津商業學校畢業后，他一直從事著父親期望他從事的職業——到洋行做職員，到公司做經理。可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生意上，畫畫才是他的最愛。

23歲那年，許麟廬遇到了畫家溥心畬（音同余）先生。溥心畬先生的原名叫愛新覺羅·溥儒，他曾經去德國留學。他詩文、書畫皆精，人物、花鳥、山水畫俱佳，在當時與張大千齊名，人稱“南張北溥”。有了名師的悉心指點，許麟廬進步非常快，他的天賦也得到了充分施展。

也是機緣巧合，齊白石的弟子李苦禪到天津辦畫展，29歲的許麟廬對其作品的“氣派大”十分欣賞。兩個人雖然相差17歲，但一見如故，成了莫逆之交。在李苦禪的引薦下，許麟廬見到了自己仰慕已久的大師齊白石。齊白石當時已是81歲高齡，決意不再見客了，但跟許麟廬非常投緣，就破例收他為關門弟子。有了大師的指導，再加上自己的聰明和勤奮，許麟廬在短短幾年后就名聲大噪。他的畫跟老師齊白石的放在一起，連李苦禪也分不清，“東城齊白石”的名號就這樣傳開了。

當初為了畫畫，許麟廬舉家遷至北京，不久他父親便在北京開了面粉廠，讓他做經理，幫忙打理生意。可是許麟廬把面粉廠樓上的地方改成了畫室，一有機會就跟師兄李苦禪飲酒作畫，好不快活。所以一年之后，面粉廠就倒閉了。生意失敗了，許麟廬賣掉了磨面機，在北京東單的西觀音寺開了一家書畫店——和平畫店。他的畫店因為從不賣假畫，口碑特別好。他為人又豪爽，常常高價收了畫家的畫，再低價賣給喜歡畫又沒錢的愛好者。很快，這間不足40平方米的小店就成了當時北京最熱門的藝術沙龍。北京文化藝術界的名流都是這家店的常客，除老師齊白石外，郭沫若、鄧拓、老舍、曹禺、艾青、徐悲鴻、葉淺予、黃胄也經常光顧，大家談詩論畫，不亦樂乎。外地的畫家到北京也會來畫店一聚，有時候甚至連許麟廬的面都沒見到，就連吃帶住，之后悄然離去。畫店的對面是東單菜市場，晚上畫店一關，各類小商販就被請到畫店唱戲。因為除了畫畫，許麟廬最愛的就是戲曲了。他后來畫了許多生動有趣的戲曲泥人，書法家啟功稱贊說：“讓人看了心花怒放。”

1956年，許麟廬有了一個“公務員”的身份——中國美術服務部副科長，之后被調到了榮寶齋，做起了書畫鑒定工作。沒有了畫店，他的藝術沙龍轉到了家里。在后來風雨飄搖的艱難歲月里，沙龍就更像是一個“家”。黃永玉在《比我老的老頭》里寫道：“當年的那個家，像一座善心的寺廟，時常有些飄零落魄的和尚來‘掛單，避避風雨，求點慰藉。”而許麟廬，則一直保持著他的豪氣和率真，如同他的畫一般灑脫大氣。他用筆恣肆、水墨淋漓、不拘一格，在聽從老師齊白石的“學我者生、像我者死”的勸誡后，吸取諸家所長，自成一派，終成大家。

2011年8月9日，許麟廬在北京的家中去世，留下了價值21億元的遺產，引發了震驚全國的曠日持久的遺產爭奪案，令人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