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令孤
“我希望每個星期,你想不到去哪兒逛商場的時候,第二選擇是去看展覽”

小時候,顏為昕在學校的組織下,參與了不少深圳的文化活動。比如,據他的記憶,《東方紅》歌舞劇只在兩個地方演過全套,一個是人民大會堂,一個就是深圳戲院,那是一次面對愛國、愛港人士的演出,他是觀眾之一。
1997年,他大學畢業后,進入剛成立的關山月美術館工作,一待就是22年,從普通員工做到副館長。今年,受聘為新建成的“兩館”館長。“70后”的他,可謂見證了深圳的發展變遷,尤其對文化建設方面頗為熟悉。
圍繞城市文化、場館設施和藝術展覽等話題,《博客天下》記者與顏為昕進行了一次對話。
博客天下:外人常說深圳是一塊“文化沙漠”,你作為深圳人,是怎么看待這個問題的?
顏為昕:這更多是一個相對概念,主要是因為與深圳在經濟發展上所創造的奇跡相比,文化發展還是有一定的差距,這種落差造成了“文化沙漠”這樣一個說法。但是,我們的歷史積淀不夠多,不代表我們沒有積淀。我們的文化不夠地域性特色,不代表這個地域就沒有特色。
深圳在流行文化、時尚文化方面,是走在全國前列的。改革開放這40年,如果每10年有一首代表歌曲的話,基本全出自深圳。《春天的故事》是深圳女歌手劉紹文首唱;《走進新時代》是深圳羅湖區邀請詞作者蔣開儒所寫的組歌之一;《復興之路》的創業篇也與深圳有關。
大家對于文化沙漠的理解,其實在我看來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城市發展太迅猛了,那么相對來說,文化的發展,大家覺得沒有跟上,但不代表沒有文化。
博客天下:深圳這座城市的最大特點是什么,除了經濟,它對外人的吸引力在哪里?
顏為昕:深圳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沒有特別的地方,你沒法用一句什么樣的話去解讀深圳。最早的時候,大家說“人少,錢多,速來”;之后是“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再后來是“孺子牛”。如今,深圳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
也就是說,政府對這個城市有一個定義,民眾有一個定義,所有外面的人也有一個定義,那么這個城市的定義到底是什么?而這恰恰是深圳最寶貴的地方,你永遠不給自己做更多的定義,就可以往前去做更多的嘗試。從你認定的一個方式,去嘗試有更好的發展的前景。
博客天下:“兩館”大概是什么時候開始立項建設的,初衷是什么?
顏為昕:大約是2007年,大家不能回避文化設施不夠的問題。那時候,深圳公共文化設施的數量。相較于經濟的發展,城市的文化素養嚴重落伍了,那么我們就要找一個突破口,而當代藝術就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有了這個初衷,建館就提上議事日程了,最終決定把城市規劃館和藝術館放在一起。深圳的歷任領導,都重視文化發展,“兩館”所在的這塊地,旁邊的商品房,現在的售價是十幾萬元一平方了,稅收得多嚇人,但我們還是決定建藝術館。
深圳所有文化設施的大規模的起端,全是從美術館開始的。因為有了美術館,才有對文化體制改革的一個探索,然后才有周邊的其他配套設施。一個城市的文化建設,我在這里邊能感受到彼此之間的關聯。“兩館”建成后,深圳未來還會有新一輪的文化建設高潮。
博客天下:如何理解和闡釋博物館或美術館作為“公共藝術享受的空間”這個概念?
顏為昕:我到現在還在想,我們這些美術館的人,要提供給市民一個什么樣的文化綜合體驗。文化它永遠不是單純的一個(概念),不是一個單向的,它一定是混合的。我希望除了你看到場館和空間漂亮,來我這兒打卡,慢慢地發展到,你來看展覽,能從這兒帶回去什么。
如果你帶不回去東西,只是打卡,這不是我要求的。所以我們從來不跟旅行社做任何的掛鉤,我們不希望你是一個帶著游客身份的方式(來看展)。
展覽上除了展品,我們有為這個展覽做的二維碼,以及各種延伸閱讀,你把這些信息收集夠了以后,你感興趣的話,可以深入研究。人和城市一樣,你沒有足夠的文化積淀不代表你沒有文化,也不代表你不去追求文化。
博客天下:美術館以及它的展覽,對提高公民藝術素養的意義體現在哪里?
顏為昕:其實我最希望的是,大人能帶孩子來看展,這才是美術館最重要的地方。家長有太多的視覺經驗,但孩子沒有,所以對他們來講,美術館所有的東西都是新鮮的,能夠引起興趣的。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讓他們來美術館就行。
如果父母一個月帶孩子來兩次美術館,堅持半年,你會發現孩子一定會有一個大的改變。比如,他們可能到任何地方都不會大聲喧嘩了,知道要收斂自己。這就是美術館最愿意看到的。
美育不是指手頭功夫,要畫到什么樣的程度,重要的是孩子們看到這個東西,會有自己的審美,這種情趣是可以從美術館培養出來的。經常去美術館的小女孩,回到家里穿衣服,她會知道怎么配顏色。要我說,這就是美術館最大的功能。
博客天下:這次為什么會選擇“覺醒:文藝復興至二十世紀的宮廷珍寶”在“兩館”開展?你看重的是什么?
顏為昕:起初打動我的是,這是一群年輕的中國團隊在做事。我一直希望有更多的年輕人,能參與到藝術的收藏和展覽中。他們首先在鉆研,在做功課,把外文資料翻譯過來,去認真了解西方文化。這是一種對文化的認知。
我選擇“覺醒”,不是因為它的東西與當代藝術館多么匹配,而是對團隊做事態度的認可。這次的策展人樊曉光,從不懂開始,進入到這個領域,持續十年時間去研究,這就是態度。
如果你愿意參與到文化中,一定有受用無盡的感受。你越有對文化的渴望,越會成為藝術館的朋友。看展覽沒有太復雜,只要來看就好了。我希望每個星期,你想不到去哪兒逛商場的時候,第二選擇是去看展覽,這是我最樸實的愿望。
對于展覽的主題“覺醒”,我的理解不是從沉睡中醒來,它更像在跑馬拉松,跑到一定程度其實是機械反應,如果沒有設終點,可能會跑死。這時候,如果有一聲令響,拉一條線,就會讓人突然“覺醒”過來,問一下自己,下一個目標該怎么跑。這是一個特別好的分水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