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沃勒：直面痛苦，做一出好戲

文/從容

2019年艾美獎頒獎典禮上，年僅34歲的菲比·沃勒-布里奇成為最大贏家。憑借《倫敦生活》，她斬獲兩項大獎——喜劇類最佳編劇及最佳女主角。

發表獲獎感言時，菲比緊緊握住獎杯，坦率又真誠地說：“寫作（《倫敦生活》）非常難，非常痛苦，但我必須得說，我寫作的理由就是這個（獎杯）。”而她的成長經歷，和她的作品一樣充滿戲劇張力，由她親自書寫的一個個高潮和轉折，最終成就一部好戲。

討厭做“小公主”

菲比出生于英國倫敦一個貴族家庭。父母都從事金融工作，父親邁克爾還是全球首個完全電子化股票市場的創始人。

菲比六七歲時喜歡剃光頭，只肯穿男孩衣服，還自稱“亞歷克斯”。開明的父母對此并不多加管束，反而鼓勵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菲比和姐姐都喜歡表演和寫作，年幼時常常在一起編排廣播劇、寫歌曲、練舞蹈。父母是她們最好的觀眾，不管工作有多忙，兩人一定會抽出時間看孩子們的表演。看完后他們不僅熱烈地鼓掌，還會認真點評，給出各種建議。

父母十分重視對菲比的教育。中學時，他們支付高昂的學費，送菲比就讀英國伊靈鎮的女子貴族學院——圣奧古斯丁修道院。修道院的嚴格管束并沒有限制菲比在藝術方面的創造力，17歲那年，她以全A的優異成績考進頂尖的英國皇家戲劇藝術學院。沉浸在即將實現演員夢的快樂中時，菲比迎來了人生第一次挫折，她將之形容為“我人生一次‘殘酷’的覺醒”。

這一時期，菲比已經從當年的“假小子”長成了1.82米的大女孩。她的五官深邃，富有默片時代女主角般的古典美，性格卻頗搞怪，常有種玩世不恭的調侃意味，加上她旺盛的表現欲，本該有塑造各種戲劇人物的潛力。然而在戲劇學院里，她卻總是被分配到一些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小公主”式的角色，這些可有可無的配角動不動就哭得梨花帶雨，她忍不住抱怨：“我不想總演受害者。”于是，她得到的下一個角色成了“上帝假扮的一個住在樹上的老人”。

這對自視甚高，一心想要成為女主角的菲比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打擊，幾年內她經歷了由沮喪到憤怒，再到焦慮的各種情緒。絕望之中，她開始練習寫作，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排解情緒。

大學最后一年，她的演藝事業終于迎來一次小小的轉機。導演切·沃克來為學校排演蘭福德·威爾遜的舞臺劇《吉爾德身上的芳香》。沃克在挑選演員時，第一眼便被菲比吸引了。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像一只沉睡的老虎——雖然氣場十足，但缺乏自信。菲比憤怒地告訴他：“我只是對所有這些煩人的女性角色感到沮喪！”

菲比挑釁般的發言讓沃克感受到她身上潛藏著巨大的能量，沃克專門為菲比安排了一個角色：一個憤怒的異裝癖者，留著濃密的胡子和頭發，看起來和“怪大叔”拉塞爾·布蘭德一樣。菲比欣然接受，第一次找到了投入演出的感覺。“你很憤怒，不要躲避憤怒。憤怒是一種禮物。”沃克的鼓勵讓菲比找回了自信。

絕望深處找到希望

大學畢業后，菲比本以為會迎來成功的職業生涯，但一次次試鏡失敗讓她再度灰心不已。她去參加《唐頓莊園》的選角，卻因為特有的“諧星”氣質被導演拒絕。她憤憤不平地說：“我拿出了我最好、最真誠、最令人心碎的表演，別人卻覺得我在搞笑。”

2007年，菲比去片場觀看男友演戲，偶然遇見了導演維姬·瓊斯。菲比很欣賞瓊斯的才華，她落落大方走到瓊斯面前，用她特有的方式自我介紹：“我對這部戲很感興趣，我能參與進來嗎？我愿意在地板上鋪塊地毯，你可以讓別人在我身上踩來踩去。”瓊斯有點驚訝，又有些好奇，于是停下來和菲比聊了一會兒，沒想到兩人越聊越投機。

沒過多久，瓊斯邀請菲比出演一部新劇。但新劇的作者是第一次寫戲，因此劇本非常糟糕。當較真的瓊斯忙于改進劇本時，突然被通知解雇了。氣憤無比的菲比當即跟著瓊斯一起離職。在酒吧里解悶時，兩個志同道合的人越談越興奮，“只要努力工作，堅信自己，我們一定會成功。”

菲比和瓊斯一同創立了戲劇工作室“Dry Write”。起初工作室所有的編劇和演員都沒有報酬，全憑熱情聚在一起。當時每月都有一個晚上，她們會在倫敦東區的喬治酒吧樓上一個房間里度過。在這個“很小的、隱秘的、怪異的房間”里，在和瓊斯互相監督、互相激勵中，菲比開始寫劇本，并且迅速展現出天賦。

憤怒是一種禮物

2012年，喜劇演員黛博拉·弗朗西斯·懷特在萊斯特廣場劇院舉行的倫敦故事節上，組織了一場單人表演之夜，邀請好友菲比來參加。

那段時間，菲比剛與男友分手，又遭遇最好的朋友自殺身亡，極度苦悶的她走上舞臺，講述了一個單身、喪氣的倫敦女孩的故事，沒想到這段怨氣十足的10分鐘表演，引起了在場觀眾熱烈的反響。菲比頗受鼓舞，在這個段子的基礎之上，創作出了《倫敦生活》的劇本。

《倫敦生活》中，女主角Fleabag（意為“邋遢的人”）長期處于崩潰狀態，她的財務狀況一塌糊涂，經歷失戀、家庭破碎等一系列打擊，還有一個操控欲極強的繼母。她通過與男人隨意約會來尋求安慰，但兩性關系總是令她失望。一向挑剔的英國觀眾面對這部“野性十足”的作品，難得一致地給出了好評，“明明都是些搞笑的橋段，可看到最后總忍不住流下眼淚。”

菲比和導演瓊斯帶著這部作品參加2013年愛丁堡邊緣藝術節，并成功獲獎，《倫敦生活》很快名聲大噪。沃克曾說過的“憤怒是一種禮物”應驗了，菲比感覺自己正逐漸與過去和解。她說：“我知道，做得越多，我的力量也就越大，我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痛苦，越有直言不諱表達的機會，也越有控制力。”

如今，菲比改編的犯罪驚悚劇《殺死伊芙》再受好評。經歷過寂寂無名，經歷過不被理解，菲比終于可以輕松調侃：“現在，我真的可以讓這兩個角色展翅高飛，不必局限于每頁五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