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金魚缸

文 / 李赟曉

第一次見到夏言，是在爸爸組織的暑期夏令營。

我同往年一樣，趴在二樓的陽臺護欄上，看著來參加夏令營的學生們涌入院子，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夏言是這群人里最顯眼的，她隨意地往那兒一站，就能吸引每個人的目光。

她和我年齡相仿，十二三歲的樣子，留著短發，穿一條淡黃色的背帶褲，右肩背帶松松垮垮地耷拉下來。我好奇地望向她的時候，她正在和旁邊的人說笑，眼睛彎彎的。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仰頭看過來。

糟糕，偷看被抓到了。我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地埋下頭。

在夏令營里，夏言就像是太陽，她漂亮、開朗、自信，即使第一次見面，大家也會忍不住靠近她、喜歡她，我也不例外。不知爸爸是不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把我和她分到了一個小組?？墒撬哿耍蚁胨蟾挪恍枰疫@樣的朋友，更害怕她會嫌我煩，所以除了小組活動以外，我總是刻意和她保持著距離。

這種關系持續到了第一次室外課，她笨手笨腳搭不起帳篷，我站在遠處看了半天。當帳篷第三次垮掉的時候，我終于沒有忍住，走過去默默幫她搭好了帳篷。

“謝謝你邱妤，有你可太好了?！毕难詻_上來抱住了我，著實嚇了我一跳。她身上有淡淡的皂香味，一下子沖淡了我心里的不真實感。

第二天課間，我的書桌上冒出了幾顆熟透的杏子，其中一顆因為太熟而炸了口，汁液流了一桌，打濕了我最喜歡的那本詩集。黏糊糊的杏汁在雪白書封上留下了一片淺橘色的印記，擦不掉了。我環顧四周，看到夏言正呲著牙朝我笑。雖然書被弄臟了，但我知道她是好意，所以還是努力扯起嘴角，回了她一個有點難看的微笑。

后來我的桌子上不斷出現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野果、野花甚至昆蟲，夏言就像一只示好的貓，不斷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到我面前。雖然我看到蟲子就頭皮發麻，但想到她這是把我當朋友了，便還是覺得高興。

在這次的夏令營里，我過得很開心，直到那天，我養了很久的金魚不見了。

我在房間里找了很久，最后在陽臺上找到了空魚缸。有人說，金魚是被野貓吃掉了。

在夏言出現之前，這只金魚就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常?？粗谒镉蝸碛稳ィm然發不出聲音，但卻很自在的樣子。可現在，看著空蕩蕩的魚缸，我覺得眼睛好酸。

“對不起啊，我……”

身后突然傳來了夏言的聲音，看來，魚缸是她拿到陽臺來的。我腦袋里一團亂，沒有想好怎么面對她，轉身跑開了。

回房間之后，我想了很久，雖然那條金魚的意外確實讓我很傷心，但還是決定告訴夏言我不怪她。我把想說的話寫在卡片上，來到她房間外面，敲門的手指還沒碰到門板，就聽到有說話聲傳出來。

“怎么辦啊小雅，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是夏言。

“哎，咱們不就是開玩笑打賭誰能得優秀營員嗎，就你這么認真，還去討好老師的孩子。不過說實話，這啞巴的爸爸也不一定會……”

“討好”二字像是一把刀插進了我胸口，手中的卡片被捏成一團，我沒有再聽下去。原本以為她真的把我當朋友，現在想來是我太傻了，是啊，誰會愿意和我這種啞巴做朋友呢。

我躲進了自己的房間，蜷縮在陰影里，這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我不該靠近太陽的。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天空被黑云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遠處隱隱有雷聲傳來，不一會兒，暴雨就落下來了。

“邱老師，夏言去集市買金魚了，還沒回來?！毙⊙诺穆曇粑宋业淖⒁?。我心里堵得慌，卻還是不由自主走到了門口，向外張望著。這么大的雨，她會不會被困在哪里？

爸爸拿著傘急匆匆往外走，應該是準備去找夏言，看見我之后，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背說：“她真的很在乎你的。”

那一瞬間，我似乎想明白了，真心是不會騙人的，我應該相信自己的心，而不是別人的幾句話。

我搶過爸爸手中的雨傘，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我要去把夏言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