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亞里士多德的悲劇理論解讀電影《地久天長》

◎曾 玉

（贛南師范大學 江西 贛州 341000）

《地久天長》是一部以20世紀80年代為背景的電影，這部長達三個小時的電影主要講述了三個家庭的悲劇經歷。電影由王小帥導演，斬獲第69屆柏林電影節雙銀熊獎。《地久天長》通過三個家庭的講述，折射出那個時代給人們帶來的苦痛和難以抹平的傷痕。整部電影沒有很多采用現代技術拍攝的場景，沒有波瀾起伏的情節，沒有大愛大恨的情感爆發，更多的是一種容忍一種克制。就像是表面平靜的海面，實則底下波濤洶涌，暗流涌動。電影采用這種表達方式需要觀眾沉浸式的感受。

《詩學》是亞里士多德的美學著作，是歐洲美學史上第一篇最重要的文獻。在《詩學》一書中，亞里士多德最推崇的就是悲劇，并且創造了一套系統的悲劇理論，這對西方乃至世界的文藝理論的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在《詩學》第六章中，亞里士多德認為悲劇必不可少的六個要素，即情節、性格、言詞、思想、戲景和唱段。以下從悲劇的情節、性格、言詞、思想幾方面，對電影《地久天長》進行悲劇要素的評析。

一、悲劇的情節

亞里士多德將悲劇定義為“對于一個完整而具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模仿”，所謂“完整”，是指故事要有頭有尾，并且要有中間的過程。情節的第一步是布局，完美的布局，必須遵照這樣的方式進行。在《地久天長》中開始就交代了劉耀軍和沈英明是至交，好到連他們的小孩劉星星和沈浩如親兄弟般。這個象征美好的開頭伴隨著沈浩邀請劉星星到附近水庫玩水，劉星星喪失生命結束。這部電影的結尾是時間過去三十年了，劉耀軍和麗云再次回到三十年前住的地方，聽沈浩講述三十年前發生在水庫整個事情的經過。沈浩承認是自己害死了劉星星，希望得到劉耀軍夫婦的原諒，不想讓這種愧疚感和罪惡感繼續折磨他。

關于情節的論述，亞里士多德認為做好的情節是有“突轉”，“發現”和“苦難”。“突轉”是指行動的發展由一個方向轉至相反的方向。“發現”是指從不知到知的轉變，“苦難”指毀滅性的或者包含痛苦的行動。在《地久天長》中，突轉和發現同時發生，劉耀軍的獨子劉星星的死亡是整部電影的轉折點，導致劉星星死亡的兇手劉耀軍夫婦也是清楚的。但是為了悲劇不再重演，也為了讓沈浩能快樂健康地成長，劉耀軍夫婦選擇隱瞞的事實。因為有了這一突轉才有后面劉耀軍夫婦選擇在大年三十全家團圓熱鬧的時候悄無聲息地離開故鄉。苦難貫穿了整部電影，劉耀軍夫婦承受失去獨子的苦痛，沈英明夫婦沉浸在毀滅劉耀軍家庭的苦難中，新建承受著牢獄的苦痛。三十年過去了，這些苦痛、愧疚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忘卻。反而像是一棵樹，越長越大，“感覺要把人給撐破了”。

二、悲劇的性格

關于性格的刻畫，亞里士多德提出了四點要求。

首先，“性格應該是好的”。在《地久天長》中，所有的人物都是善良的，他們具有善良的品質。在這部電影中人物性格不是單面化，而是立體的。李海燕知道是沈浩害死了劉星星這一事實后，不是勇敢面對，而是逃避，把沈浩送回老家。這一選擇不僅失去了友情，也讓李海燕承受了三十年的折磨。時隔三十年，李海燕再次見到麗云，彌留之際還不忘說：“我們終于有錢了，你們可以再生一個了。”

其次，性格應該適宜。敢愛敢恨敢作敢當的性格是符合沈茉莉的這一人物形象，她因為嫂子害的麗云失獨一事一直心有愧疚，提出“以子換子”的想法。被劉耀軍拒絕后，沈茉莉毅然選擇出國，遠走他鄉。溫和賢良隱忍的性格是麗云的代表。再次，性格必須相似。如果他們不是善良的，大度的，容忍的性格。這部電影的悲劇性難以形成。最后，性格必須一致。行動應該是配合性格，這樣才能保證情節的合理性，得到觀眾的認同。劉耀軍夫婦作為受害的一方，始終選擇自己承受苦難，而不是為了報復做出不符合人物性格的舉動來。

三、悲劇的思想

思想包括一切必須通過話語產生的效果，包括求證和反證，恐懼、憐憫、憤怒這些情感以及說明事物的重要或者不重要。亞里士多德認為思想不需要單獨拿出來討論。因為思想是通過人物的語言，行動，情節的構成這些因素在無意中傳達出來的。悲劇思想在《地久天長》中也有體現。電影通過那個時代特有的事件進行傳達。計劃生育政策的嚴格實行，國有企業工人獨生子女的政策，國有企業的改革導致大量工人下崗，我國第一批下海經商的商人等等。所有這些通過三個家庭，九個人物串聯起來。三十年不僅是個人的是三十年，也是時代變化的三十年。劉耀軍夫婦一直活在失獨的痛苦中，沈英明一家活在自責和罪惡感中。可是每組家庭的悲劇又是誰造成的呢？是時代么？是個人么？好像都是又都不是。這正是這部劇吸引人，引發人們思考的問題，也是這部劇成為悲劇的原因所在了。三組家庭作為那個時代的典型代表，折射了那一代人的生活狀況，引發了那一代人的情感共鳴。在時代的裹挾下，個人應對生活的無力感與無助感體現得淋漓盡致。

四、悲劇的言詞

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從二十章開始，用了很多篇幅探討詩歌用詞在音律上的選擇，涉及詞的變形、詞性轉變和詞性的具體應用等，還包括不同題材的詩歌在格律上的選擇。由于中西文化差異和中國語言文字的特殊性，其關于悲劇的“言詞”部分的具體理論難以應用到這部電影當中。但是貫穿始終的背景音樂《友誼地久天長》是對悲劇詩歌中言詞的重要體現。歡快的節奏，悅耳的聲音，融洽的氛圍，簡單直接的歌詞唱出了他們那個年代最純真的友誼。可是最純真的友誼也是會因為一些事情而改變。整部電影中人物并沒有很多語言，更多的還是無聲的語言。整劇電影悲劇的樹立，靠的是人物的波瀾壯闊的心理活動與表面的鎮定自在形成的巨大張力得以體現，這給觀眾留下了巨大的闡釋空間。

這部電影是近兩年來為數不多的優秀家庭劇。這部電影不僅在中國收獲一批觀眾，在國外照樣引起共鳴。這背后的原因是和這部電影的核心相關，電影圍繞的是友情和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