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相望

羅秋淵

媽家住一樓。客廳東墻上有一面大窗戶，憑這一窗洞天來接受天空的明亮和太陽的溫暖。窗戶外面與鄰樓之間是一條狹窄的小道，兩頭封堵，只在墻底部留有通水口。

2017年8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媽無意中看見小道里一個黃色貓咪走過，便在窗臺上放了食物，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食物被吃得干干凈凈，且看到有貓咪踩踏的腳印。中午我下班回去，透過客廳窗戶看到，那個貓咪正蹲在墻外小道地上怔怔地看著我們哩。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它全身黃色居多，在脖子和身子下面有片狀的白色，是個大貓了，不算瘦弱，看著也精神健康。它是想來探尋窗戶內的人間煙火，還是被美味吸引本能作祟前來覓食？是流浪的還是有家的散養？不管怎么先喂食吧！這也是我做救助這些年來的習慣，隨身都攜帶有食物，只要看到貓狗一定要喂的。我拉開窗戶，它哧溜跑到一邊了。我放上水碗、食碗，伸頭喊它來吃食，怎么喊也不過來;我關上窗戶，少頃，它快速跑過來蹦上窗臺，嗷嗚嗷嗚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邊吃還邊抬起頭向窗戶里面觀看。我想去親近它，開開窗戶去撫摸，它立刻跳了下去，我關上窗戶，它又蹦上來吃。哦，它原來是膽小怕人的，那就不嚇唬它了。就在窗臺上、護欄內，設個投喂點吧，食碗、水碗固定放著，方便它隨時回來吃喝。接下來，我每天中午回來，它總是蹲在墻外小道地上等著，我開窗放水、放食，關上窗戶，它蹦上來吃喝，依然是邊吃邊望。可是，它不親近人，開著窗戶不上來，關上窗戶才敢上來，難道只有隔窗相望的緣分嗎？由于它一雙出神的大眼睛經常與我們對望，我就給它起名叫“望望”。

經過一段的喂養，望望健碩肥胖起來，毛發也明光閃亮了。 望望把這里當成自己家了，吃飽喝足后不再出去多跑，而是在小道里逗玩，甚至在窗臺上睡覺。看來真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貓呀！它安靜、溫和，不聲不響，從來沒聽到過它叫喚。我們都很喜歡它，真想讓它成為我們家庭的一員呀！然而，多次，開著窗戶想讓它進來，它就立馬跑下去;并且開著窗戶，它永遠不上來，哪怕有再好的美味吸引，哪怕它餓得饑腸轆轆，絕不越“雷池”一步。那個小道人無法進去，也就不能接近逮捕它。我說：望望，進到家里吧，給你足夠的幸福和安逸！不知它聽懂沒，反正，給它一千個機會，它一次也沒就范。貓的世界，我們真的不懂。但既然它選擇了我們家，那就是緣分，就讓它作為編外成員吧！也許這種自由的半流浪模式對它更好。每天喂食它、關注它，成了我們日常必不可缺的內容，也給我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樂趣。

冬天來了，我們在窗臺外面搭了個簡易的暖窩。刮風、下雪的寒冷天氣，這里就是它溫暖的依托。來年春日的一天，望望帶回來一個大橘貓。它先上來吃食，一會下去看看大橘，大橘跟著學它的樣子蹦上來吃食，也學它的樣子邊吃邊看。望望真是博愛無私呀！把自己的所得分享“他人”。看它兩個很友好，我們自然也接納了大橘，每天也照例喂大橘吃喝。它們是什么關系哩？真怕呀！其實一開始，我們都在努力觀察，望望是公是母，可一直沒有結果。它兩個形影不離，難道是親密的一對？這個問題一直縈繞著我，沒有答案。

有一天，中午下班回媽家剛進門，媽就急切地大喊：小囡快點來，望望帶回了三個孩子。我大步跑到客廳窗前，透過窗戶玻璃看到了不愿看到而又為之動容的一幕：望望右側靜靜躺在地上，三個孩子，灰貍、橘白和三花，正在它懷中賣勁地拱著吃奶。它前后腿微微合攏，環抱式摟著它們，頭部輕輕抬起，注視著自己的孩子，無限愛戀。三個孩子估計一個半月，顢頇懵懂，在媽媽的哺育下恣意地享受著母愛，不管不顧自己的出身和怎樣的生活環境。

謎底終于揭開：望望原來是個母的，懷孕生了孩子，今天亮相了。不愿猜測的結果變為現實，我救助的壓力和糾結忽然倍增。怎么辦？先救吧！我稍做準備，媽媽拉開窗戶在窗臺上倒上貓糧，望望立刻警覺了，直起身子，加上三個孩子一齊望向我們，我說：乖乖們，別怕，上來吃食吧！禁不住美食的誘惑或是好奇和新鮮，三個孩子都躍躍欲試，膽大的橘白先蹦上來，我輕輕伸手去抓，它本能地縮到后面的簡易紙箱窩里，并很快脫逃。誘惑、好奇、新鮮，灰貍跟著也蹦上來了，在它津津有味地享受美食時，我輕輕推開窗戶，沒費多大勁抓住了它。由于它本能的反抗，把我手上抓了幾個小口也流血了。我趕緊用肥皂水清洗，涂上絡合碘消炎。由于情急之中用塑料兜裝著了它，真怕悶著，趕快帶著它送到愛康寵物店，先行寄養。回到媽家，望望看到我，忽然大聲吼著兇我，這是自見到它以來第一次聽到它的聲音，且是這樣的聲音，惱怒中透出犀利。以前喂那么久了，它也沒有叫喚一聲，一直以為它是啞巴。這就是母愛的光輝！大橘也回來，它怒目圓睜的眼神中，流露出憤怒和悲傷。哦，我也終于明白了，大橘可能就是孩子們的爸爸。我立刻感覺到了我的罪不可赦，它們把孩子帶回來，是出于對我們的信任，感覺這里安全，沒想到是我親手拆散了它們的親情，制造了骨肉分離的悲劇。可不這樣做，又該怎樣呢？流浪動物無序的繁殖，帶來很多社會和環境問題，也使很多無辜的生命遭遇涂炭。

我與望望和大橘聊天，好言安慰，說，救助你們的孩子是為它好，給它找個好心人家去幸福，比跟著你們強百倍。它們在無助和無奈中，慢慢平靜下來。灰貍當天就找到了領養，過上了安穩的生活。為此，我下決心也要把望望的另兩個孩子救了。

第二天中午到媽家，望望在，我推開窗戶給它放貓糧，它又一次兇我了。昨天把它的小灰貍孩子逮走了，它開始記恨我了，也許在它心靈深處永遠記下了這筆賬。它吃好后下去，兩個孩子又依偎在它身邊，開始吃奶。晚上到媽家，看到小橘白正在窗臺上吃食，連忙去抓捕，誰知望望和大橘二位在地上同時吼吼兇我起來，與我結下了深仇大恨。在它們的保護下，接著，小三花也蹦上來興高采烈地吃貓糧。看著它們護犢心切，一往情深，我猶豫著縮回了伸出去的手。努力過無數次，都沒有救到望望的兩個孩子，它們都與媽媽一樣，膽小、敏感，永遠與我們保持一層玻璃的距離。

慢慢地兩個孩子長大了，救助已沒有了可能，它們不再吃奶，全部吃食了。就這樣維持著，讓它們在這方天地，享受其樂融融的親情吧！由于媽家窗臺狹小，每次只能容納一個大貓或兩個小貓吃食。望望是很稱職很善良很偉大的母親，總是自己蹲在下面地上等待看護兩個孩子先吃，最后自己再上來吃。小三花是母貓，嬌小優雅內斂，吃喝都少，也安生。小橘白是個公的，那個調皮、狂氣、霸道，我們看著就生氣，可是，望望沒有，一直容忍著自己的孩子。橘白長到比媽媽還高大了，還在撒嬌、搗蛋。老是輪到媽媽上來吃了，它又跳上來壓在媽媽身上，或拱在媽媽身子下面搶吃，每當這時，望望還是讓著它跳下去。有次，看得很清楚，橘白騎在媽媽脖子上壓著頭去吃食，望望勉強掙脫跳下去，結果哇哇大吐。真心疼望望呀！

媽家的這個窗臺設了固定的喂食點，也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陸陸續續又有了多少個貓咪來到：大灰、貍花、奶牛、黑圓、灰黃、三彩等等，每天走馬燈似的，這里成了貓咪世界，打破望望一家專屬的局面。這些貓們不管是否有主人，只要來我們都喂食它們吃喝。而望望也不是只讓它的孩子先行吃喝，所有來的貓咪它都要讓它們的。一方面為望望的大度、博愛感動，另一方面也為它的懦弱、不爭打抱不平。就這樣，每天在與貓咪們隔窗相望的博弈中，體味著微小生命的愛與尊重，痛與頑強，也尋找到了平凡生活中付出的快樂和欣慰。

2019年5月，不愿看到的曾經相似的一幕又出現了。那天，三花正躺在地下哺育4個孩子，一個黃白、三個橘黃，也是一個半月的樣子，三花也盡情展示和釋放著母愛，四個孩子也在恣意享受著母愛。不能猶豫不能再拖了，立刻行動！這四個孩子的救助過程也異常艱難。首先是地方空間蝸居，不能展開大的行動，其次是貓們不但三花袒護，還有望望更是阻撓。三花就是有了孩子，還經常在媽媽望望面前撒嬌，望望對三花的孩子也是親密有加。還有大橘、大灰、貍花、奶牛等，雖然它們平時也打來打去，爭風吃醋，但應對我們人類，這次可是同仇敵愾呀！克服困難，不怕艱難險阻，一個多月時間，把四個小貓成功救助，都找到了愛心收養人家。三花由于生育孩子，元氣大傷，本來它飯量就小，現在更是吃喝不濟了。為了幫助它恢復身體，媽媽每天很精細地喂它，添食罐頭等營養品，三花也慢慢圓潤精神起來。

下步計劃救助望望和三花。文的不行，只能來武的了。每天晚上在它們出沒的墻下面通水口外面放上捕籠、掛上誘餌，多次就是空空如煙，聰明的貓們總是想法繞過，決不就范。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終于有一天望望落網了。我把它帶到育陽寵物醫院絕育，打了疫苗，又帶回媽家放歸，它又回到了往常的生活狀態。三花始終沒有救助成功，幾個月后好像又發情了，出去沒再回來。望望的兒子調皮的橘白，從4月份失蹤，8月回來，兩個月后又走了至今還沒有回來。不管誰來誰走，唯有望望一直在這里駐扎，沒有了生育之苦之累，它在自由自在中，幸福著貓生。每天，它蹲在小道里等待我們，我們打開窗戶放水、放食，關上窗戶，它蹦上來吃喝，邊吃邊向窗戶內看我們。我們也在隔窗相望的情感傳遞中，堅守著初心，堅守著不變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