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后現代之路

謝楚印 唐娜娜 郭靜

摘要：作為西方新馬克思主義者的大衛·哈維站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上，在空間化的歷史地理唯物主義框架內，闡明了文化現象中現代性與后現代性的沿革，并將時間、空間與資本主義的資本運作結合起來分析，認為后現代性是新一輪時空壓縮的體驗，而后現代主義則是一種都市體驗，一種文化美學的轉向。

關鍵詞：《后現代狀況》；大衛·哈維；后現代主義

一、文化轉變中的后現代性

話語、敘事、文化研究詞語的頻繁使用，表明哈維仍處于后現代理論家們的敘事語境中，但他試圖用一種文化美學來建構，在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的差異中探索仍處在劇烈變化的特質。分裂、不確定性、對一切普遍的或“總體的”話語的強烈不信任是現代主義沿用下來的特質，也是成為后現代主義思想的標志。因此，無論如何后現代的言說還是得從現代主義開始。

在啟蒙思想家那里，現代主義是一種啟蒙規劃而進入理論研究的視野，并且是一種非凡的知識上的努力，它可以運用于追求人類的解放和豐富日常生活，并通過這樣的規劃揭示出全人類的普遍的、永恒的和不變的特質。現代主義在啟蒙理性的被發現和被運用的過程中得到展現，啟蒙理性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社會的發展，但人們并沒有估計到其反面。隨著兩次世界大戰以及核武器所帶來的瞬間毀滅感，啟蒙運動的規劃注定要轉而反對它自身，并以人類解放的名義把人類的解放追求變成一種壓迫的體系，這就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諾在《啟蒙辯證法》中的命題。因此啟蒙運動的規劃最終發展引導人類進入到一個卡夫卡式的世界中。對這種啟蒙運動的反思，現代主義規劃變成了一種“創造性破壞”過后的浮士德似的悲劇，現代主義在尋找語言作為其獨特的表達方式時，其詞語的隱喻、符號、混亂就使得變成了一種自我指涉的結構。如果現代主義在通過時間及其一切流變的特質固定下來的過程中對永恒的一面進行揭示，那么對于建筑師來說，則是用“空間術語構想出來時代意志”，而其它的藝術形式多采用蒙太奇、拼貼等效果來創造一種共時的效果。此外，這種審美判斷本身的短暫與流變也加快了審美方式的變化。各種藝術形式相繼產生，變成了本雅明所稱的那種“有韻味的藝術”。因此，現代性是一種獨特的時空的體驗，尤其在現代都市中，現代主義亦是一種獨特的都市體驗。

現代性的雙重性影響著現代性的穩固性，為現代性向后現代性過渡提供了契機，哈維認為后現代主義是一種新的“情感結構”，與其他后現代主義理論家關注現代主義的思想情感或許可以被破壞、解構、超越或回避不同，哈維關注的是后現代主義可以替代現代性的思想體系的連貫性和確信的意義。他以哈桑的“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之間的綱要性差異”為底稿進行后現代主義的分析，作者雖然不完全贊同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的元素之間簡單的二元對立，但它可以涵蓋諸多理論家的后現代主義的觀點，比如尼采所強調的現代生活的深度的混亂以及人們在理性思想面前的難以應付，福柯“權利——話語”結構的多元化，試圖在現代性較少被發現的文化現象（瘋癲、規訓等）背后找出其隱含的權力話語。以及利奧塔將后現代主義界定為“對元敘事的懷疑”，特別是作為解構主義的理論方法和大眾文化的興盛都從某個側面展示了含混的后現代主義的某些特質。后現代主義不是現代主義的激變而來的，哈維引用了許森斯謹慎的說明，“‘后現代這個詞語實際上所指的感受性方面的一種變化，至少就目前來說，它是完全適當的。”“我不想被人誤解為聲稱有一種文化、社會與經濟秩序的大規模的示例性轉移；任何這樣的聲稱顯然都是夸張。但是，在我們的文化的一個重要的部門里，卻有感受性、實踐活動與話語構成方面的一種值得主義的轉移，它使后現代的一套設想、體驗與主張有別于前一個時期。”因此后現代主義對這種轉移的把握還需要從文化美學方面進行梳理。哈維在總體評價后現代主義時，他認為后現代主義傾向于“對差異的關注、對交流之困難的關注，對利益、文化、場所及類似東西的復雜性與細微差別的關注”，哈維還認為后現代主義還傾向于對“他者”的關注。所以在現代性與后現代主義的比較中，哈維得出自己的結論：

在現代主義廣泛的歷史與被稱為后現代主義的運動之間更多的是連續性，而不是差別。在我看來更明顯的是，把后者看成是前者內部的一種特定危機，一種突出了波德萊爾所闡述的分裂、短暫和混亂一面的危機，同時又表達了對于一切特定處方的深刻懷疑態度，正如懷疑應當如何設想、表達或表現永恒與不變一樣。

二、資本積累方式轉變中的后現代主義

作為新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家，哈維試圖在現代性的唯一確定的東西背后找到產生這樣一種狀況的各種社會力量。在他看來，20世紀晚期資本主義的政治經濟的轉變為后現代提供了政治經濟根源。哈維將后現代主義視為一種地理現象主要是基于資本的空間轉移因素所帶來的空間狀況的改變。后現代主義作為一種歷史地理的狀況，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和文化上的轉移都是一種新的積累體制的轉變，從而在這種轉變中形成一種新的時空體驗。

哈維將這種新的積累體制稱為“靈活積累”，它依靠勞動過程、勞動力市場、產品和消費模式有關的靈活性來克服福特主義大規模生產體系中長期投資的刻板、勞動市場的刻板、商品生產模式的刻板，以全新的生產部門、提供經融服務的新方式、新的市場為主要特征的小規模、多層次的生產來代替福特主義的大規模生產，以非全日制、臨時的或轉包勞動安排制度來代替福特主義的常規就業，在此過程中，家庭和婦女的角色也扮演著比較重要的角色。靈活積累下的小批量生產和轉變具有繞過福特主義體制的刻板，滿足更大范圍內的市場的需求，包括快速變化的需求優點。如小米手機只有研發和和技術團隊一樣，生產采取外包制度。這種模式以消費為導向并能夠實現產品的更新換代。福特主義的過度積累體制已不適應資本主義的發展的需要，新的靈活積累適用了這樣的需要，并縮短了資本周轉的時間，尤其是在消費領域，靈活積累更密切關注變化著是時尚、調動一切引誘需求的技巧和他們所包涵的文化轉變?！案Ｌ刂髁x的現代主義相對穩定的美學，已經讓位于后現代主義美學的一切騷動、不穩定和短暫的特質，這種美學贊美差異、短暫、表演、時尚和各種文化形式的商品化”。從1970年后，資本主義“正在經歷一種歷史的轉變”，哈維認為轉變的邏輯很難從理論上把握住，唯一的共識就是“1970年左右以來在資本主義一直起作用的方面有了一些顯著的變化”，221從福特主義到靈活積累大致能夠涵蓋這些顯著的變化，因為“主要是通過空間和時間上的轉移，福特主義的積累體制才在戰后長期繁榮期間解決了過度積累的問題。因此，福特主義的危機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被解釋為耗盡了處理過度積累問題的那些選擇?！?簡而言之，福特主義解決了戰前的過度積累并在現代空間巨變的過程中自身也變成了一種過度積累。因此，“福特主義的危機更多地是一種地理上和地理政治上的危機，因為它是任何特定民族國家內部的一種負債、階級斗爭或企業停滯的危機?！?/p>

如何理解福特主義是一種政治地理的危機，又如何去解決這樣的危機呢？哈維在概括哈拉爾、拉希和厄里、斯溫格多夫關于轉變的解釋過后，他傾向于斯溫格多夫的調節學派關于福特主義和靈活積累的描述，但是他認為調節學派缺乏對于轉變的機制與邏輯的詳細理解。如何獲得詳細的理解，哈維認為必須從整體上論述資本主義的根本邏輯，尤其是馬克思“從整體上建立起了一種關于資本主義的理論?！庇纱?，“返回到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變的要素和各種關系之上，看看在所有表面泡沫與短暫性、分裂與混亂之下它們無所不在的程度，從而看看當今政治經濟的特征?！庇纱?，哈維在《資本的限度》中分析了資本主義生存模式，得出了和馬克思主義相類似的論點：過度積累的趨勢在資本主義之下決不可能被消除。因此，資本主義始終處于調控之中，哈維列舉了三種選擇：第一是商品、生產力、貨幣價值的貶值，從而獲得生產力的重新恢復；第二是宏觀經濟調控抑制過度積累，但并不長久有效；第三是通過時間和空間的轉移而“吸收過度積累”。找哈維看來，他傾向于時空轉移過度積累，時間轉移就是加快周轉時間，以靈活的投資，尤其是虛擬資本的介入來代替福特主義的固定投資；空間轉移就是通過資本的地理流動來吸收過量的資本和廉價的勞動力，過度積累的問題就變成“空間修復的問題”；時空轉移所帶來的是全球化的深化，資本主義的積累危機通過時間和空間轉移能夠緩解過度積累所帶來的生產力的破壞。當然，哈維也看到了靈活積累并不能帶來一勞永逸的資本主社會的穩定，他認為在靈活積累的過程中需要注意信用問題以及21世紀還會“重新安排危機的時間表”來激發徹底重建空間結構。此后他在《資本之謎》中還討論到了2008年的經融危機發生狀況更復雜，但危機的最基本的原因還是流動性過剩造成的。因此，哈維認為福特主義是一種時間和空間形式的危機，只不過還得對這種“變化著的對時間和空間的體驗，至少部分構成了向后現代主義的文化實踐與哲學話語的沖擊性轉折的基礎” 248進行分析。

三、新一輪時空壓縮的后現代

空間和時間是人類存在的基本范疇，按理說，人們應該首先關注的是空間問題，因為“地理學的空間概念建立在經驗之上。在部分上對于地理學家工作其間的整個社會來說，經驗是普遍的。因此它取決于親身的實際經驗和特定的社會中積累起來的文化閱歷”，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發展動力資本循環與積累的介入，時間問題在資本主義發展的社會狀況中得到更大程度地重視?！皶r間對于我們自身概念和存在概念的重要性，加上顯然不可避免的時間流包圍著直到死亡，似乎無法可想地加在人類條件上，使得時間的問題成為一個深刻的情感問題?！睂τ谫Y本來說，時間則是一種“全球范圍內的標準化”問題，時空虛化為“社會活動有關的再結合提供了基礎?！睍r間和空間問題在資本發展扮演者重要的作用，由此體現在后現代的狀態中則是一種獨特的體驗。

在哈維看來，“對社會生活中的空間和時間加以描述，以便突出政治——經濟與文化過程中之間的物質聯系”，尤其是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之間的沿革，現代主義的使命是“在一個短暫與分裂的世界里為空間和時間創造新的意義”，后現代主義更應如此，因此“探索后現代主義與經過空間和時間體驗的中介而從福特主義向更為靈活積累的資本主義積累方式轉變之間的聯系”更為必要。在馬克思主義者哈維看來，“既然資本主義已經成了（并將繼續成為）一種革命性的生產方式，社會再生產的物質實踐活動和過程在其中始終變化，因而結果必然是時間與空間的客觀品質及其意義也在變化”資本作為資本主義發展的動力和訴求，“金錢（資本）可以被用來控制時間和空間，反過來，控制時間和空間可以反過來變為對金錢（資本）的控制?！币虼?，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都是資本在時間和空間中的反映，現代主義是一種時空體驗，而后現代主義則是新一輪時空壓縮狀況。

“時空壓縮”是什么？哈維從影響方面為我們描述了“時空壓縮”的狀態：“最近這20年（1970年為起始）來我們一直在經歷一個時空壓縮的緊張狀態，它對政治經濟實踐、階級力量的平衡以及文化和社會生活已經具有了一種使人迷惑的和破壞性的影響?！膘`活積累的資本在生產過程中利用新形式和新技術來避免福特主義的刻板，加快周轉時間，以及通過小規模、靈活生產來抵消福特主義的大規模生產。反映在消費領域中，時空壓縮需要相應的“加速交換與消費”所帶來的及時的時尚消費和服務消費，帶來了“對后現代的思維、感受、和行為方式具有特殊影響”，其一是“強調了時尚、產品、生產技術、勞動過程、各種觀念和意識形態、價值觀和既定實踐活動的易變性與短暫性?！蓖怀鲇绊懯窃斐闪恕耙磺袌怨痰臇|西都煙消云散”的感覺；其二是生產的即刻性帶來的消費的迅速更新，“一次性物品”的消費，“意味著不止是扔掉生產出來的產品而且也意味著可以扔掉價值觀、生活方式、穩定的關系、對事物的依戀、建筑物、場所、民族、已接受的行為和存在方式”，甚至在鮑德里亞看來，資本主義消費生產主要是關注符號、形象和符號系統的生產，而不是關注商品本身因此，“如果變化著的對于空間與時間的體驗，與現代主義的誕生及其迷亂地從時空關系的這一邊徘徊到另一邊有著很大的關系?！蹦敲矗昂蟋F代主義是對空間與時間的一系列新體驗的某種回應，是新一輪的‘時空壓縮的主張?！?/p>

四、轉向美學的后現代

與時空壓縮的破壞性狀態相對應的后現代則是一個極度混亂和不穩定的時期，社會在追求經濟增長的過程中極度分裂。如何彌補18世紀依賴科學知識與道德批判分開以來的裂痕就成理論家思索的命題，如康德通過審美判斷力來連接純粹理性世界和實踐理性世界，完成“從自然諸概念的領域達到自由概念的領域的過渡”一樣。哈維認為轉向美學，轉向解釋與積極斗爭的文化力量才能應對過度積累危機周期性循環狀況。而在時空壓縮的回應中，無論是解構主義的能指游戲、去深度、拋棄宏大敘事都在美學上有所體現。但是哈維似乎意識到美學在反映后現代狀況走得更遠勢必會出現回轉的趨勢，以解構主義為例，解構主義在把知識和意義變成一堆能指的碎片過后回歸到現實主義的倫理學。對差異、短暫、及時性的追求是現代性的主要特征，但是在這種差異性極度分延過后亦是一種普遍性的體現，因此，“后現代狀況正在經歷一次微妙的轉變，或許達到了自我分解為某種不同東西的一個點”。

哈維經過對福特主義向靈活積累的轉變分析過程中，厘清現代主義與后現代主義之間的關系，后現代主義與現代主義不是分裂而是延續?，F代主義是一種啟蒙規劃，后現代主義亦是如此?！敖洑v過第一次復興之后，我們可以開始把后現代主義理解為一種歷史——地理狀況。在這種批判的基礎之上，有可能發動一場敘事反對形象、倫理學反對美學、規劃‘形成而不是規劃‘存在的反攻，并在差異內部尋求一致，盡管是一種清楚地理解了形象與美學的力量、時空壓縮的各種問題以及地理政治學和他者之意義的語境之中。歷史—地理唯物主義的復興，的確可以促進堅持一種新的啟蒙規劃的觀點?！?/p>

哈維的《后現代狀況》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新的理解后現代主義的視角，從資本主義發展的動力所起，來解釋后現代卻能讓我們抓住一些理論變化的實質。此外空間問題亦是一個比較深刻的問題，尤其是在現代技術發展過程中，我們也許再也感受不到了古人的那種鄉愁，但是這種時空變化卻也給我們帶來了深刻的體驗，至于好壞，我們是不能對其簡單評價的，就像我們必將步入后現代一樣。哈維給予我們的就是一種時空體驗的后現代，當然更多的是一種文化變化中的后現代。

參考文獻：

[1] 大衛·哈維 后現代狀況——對文化變遷之緣起的研究 商務印書館，2003.

[2] 大衛·哈維 資本之謎——人人需要知道的資本主義真相電子工業出版社，2011.

[3] 大衛·哈維 地理學中的解釋 商務印書館，1996.

[4] 安東尼·吉登斯 現代性的后果 譯林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謝楚印（1988—），男，土家族，湖北武漢人，助教，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學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