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岳麓書院藏秦簡“虜學炊”“免為學子炊人”看秦樂人的來源與管理"/>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岳麓書院藏秦簡(肆)》有一則以“虜學炊”三字起首的律文(下文將以“簡文”或“‘虜學炊’簡文”概言之),其釋文如下:“虜學炊(吹)栒邑、壞德、杜陽、陰密、沂陽及在左樂、樂府者,及左樂、樂府謳隸臣妾,免為學子、炊(吹)人,已免而亡,得及自出,盈三月以為隸臣妾,不盈三月,笞五十,籍亡日,軵,盈三月,亦復以為隸臣妾,皆復炊(吹)謳于(?)官。”[1]66-68簡文中“虜學炊”的“炊”字,《岳麓書院藏秦簡(肆)》整理小組(下文將以“簡文整理者”概言之)以為“當讀為吹”,又注云:“學吹,當指學習吹奏樂器等技藝。”由于簡文中還出現了“左樂”“樂府”等音樂機構的名稱,初步判斷上述簡文的性質是針對在音樂機構學習“吹”“謳”等技藝并獲得豁免優待的“虜人”,如果逃亡則如何給予懲罰的律令。簡文上述內容雖然屬于“亡律”性質,但是因為涉及“左樂”“樂府”等音樂機構,又與“虜人”如何學習樂器吹奏及謳歌藝術有關,致使其在秦漢樂人樂制問題研究中具有極為重要的史料學價值。由于《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相關簡牘文獻公布時間不長,學術界有關“虜學炊”簡文的研究尚不充分。又由于簡文所含信息量豐富,且大都不見于傳世文獻所載,很多問題尚需進一步辨析和延展性研究,遂導致相關問題研究難度增大。我們認為“虜學炊”簡文中的“虜”字以主題詞或主語形式出現,又與“免為學子炊人”的豁免優待以及“復以為隸臣妾”等懲罰措施相關聯,相信是完整、準確理解簡文內容及探究簡文所含豐富信息的關鍵所在。我們嘗試以虜字的討論為切入點,并重點關注兩個層面的問題:一是將虜置于“秦統一六國前后”的時間與時代背景上去思考;二是以此為基礎將虜與“學子”“炊人”身份轉換等情況聯系起來考察。相信上述思路及相關問題的進一步研究,或者可以發現和揭示簡文更為豐富而珍貴的信息,從而將秦漢樂人樂制問題研究引向深入。
關于虜,《說文》:“虜,獲也。”通常指對方軍事行為的參與者,即戰俘。而從傳世文獻語用實踐看,“虜”也包含軍事行為中所裹挾的百姓。《禮記·曲禮》云:“獻民虜者操右袂。”注云“民虜,軍所獲也”或云“民虜,征伐所獲”[2]65。這里,虜前冠以“民”有強調征伐所俘獲的百姓的意思。《墨子·天志》中也有另一種形式的描述,其云:“比列其舟車之卒,以攻罰無罪之國。入其溝境,刈其禾稼,斬其樹木。殘其城郭,以御其溝池。焚燒其祖廟,攘殺其犧牲。民之格者,則勁拔之;不格者,則系操而歸,丈夫以為仆圉,婦人以為舂酋。”[3]134所謂“不格者”是指沒有參與戰斗的百姓,所以包括“丈夫”和“婦人”。這些人被俘獲以后成為“隸臣妾”,正是所謂“民虜”。
聯系“虜學炊”簡文,如果從“民虜”角度認識“學炊”之虜,或許更為貼切。岳麓書院藏秦簡《為獄等狀四種》“盜殺安宜等案”中,其兇手即“故燕城人,降為隸臣”。注云:“燕城,《春秋》等文獻所稱‘南燕’所在。”[4]158知“盜殺安宜”的犯人并非“秦人”,而是作為“外邦人”的“燕城人”,投降以后成為隸臣。另外,在《為獄等狀四種》“捕盜疑購案”中,“閬等十人”屬“荊邦人,皆居京州,相與亡,來入秦地,欲歸義”,及至秦地而“悔,不詣吏”,又因“京州降為秦”而“盜殺人”[4]143。上述作為“荊邦人”的“閬等十人”,是居于京州的楚國百姓,其于京州未降時“歸秦”,則屬于“歸義民”性質,可獲得自由民的豁免;反之,則屬于“寇”而成為“隸臣”。值得注意的是,如果他們有家屬的話,其家屬也會成為“隸臣妾”和“小隸臣妾”。
考慮到“虜學炊”簡文以秦統一六國前作為時代背景的情況,這一時期秦與六國軍事沖突加劇,戰事頻繁,是導致虜人數量增加的主要原因。《戰國策·秦策》載楚人黃歇游說秦昭王不要攻打楚國,其中有言“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百世矣……父子老弱系虜相隨于路。鬼神狐祥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臣妾,滿海內矣”[5]402。上述言論雖有夸張,但也絕非不實之詞,說明秦并六國時期,曾將戰俘和戰事所裹挾的百姓俘獲至秦地以為隸臣妾。
需要指出的是,學術界在研究秦律隸臣妾來源時,也注意到了所謂虜人的情況,或云“隸臣妾,可以是籍沒的犯罪人的家屬,也可以是戰爭中投降的敵人,還可以是封建國家掌握的官奴婢隸臣妾的后代”[6]608。睡虎地11號秦墓竹簡《秦律雜抄》言“寇降,以為隸臣”[7]176。而“這條律文說明了隸臣妾的又一來源。以戰俘為奴隸,始于奴隸制社會,春秋戰國之際也仍是如此”[8]64。“在秦代,一旦成為罪犯,同時也就成為官奴隸,終身服勞役。罪犯、罪犯的家屬、俘虜都是官奴隸。”[7]72顯然,上述關于“隸臣妾”來源問題的討論,也能夠從另一個角度佐證上文關于“虜”的“民虜”性質的認識。
由上面的討論又注意到了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這一時期秦周邊或六國人口向秦地流動現象的出現和趨勢的加劇。如出土戰國秦簡牘法律文獻中,就出現了“臣邦人”“荊邦人”“寄”“客”“邦客”“歸義民”等諸多“非秦人”稱謂,以及“非秦人”在秦地發生的政治或民事事件。如果將“虜學炊”簡文所涉及的“虜”置于這種時代與社會背景之下,則這些“學炊”之“虜”雖然具有隸臣妾身份,但同樣可以納入“非秦人”的外來人口范疇。此外,“虜”作為名詞,其以標識某類“群體”的稱謂,而出現于秦的律令文獻中,已經說明其所具有的法律意義上的社會身份,并與上述所謂“臣邦人”“歸義民”等“非秦人”共同構成了秦的新移民體系。
如此,從所謂移民角度審視虜,或能發現更為值得關注的情況。我們注意到在出土戰國秦簡牘法律文獻中,當針對以秦官方或秦人個體為主體而發生的涉及“臣邦”或“臣邦人”的法律事件時,秦法律文獻則以“夏”代替“秦”字作法律意義上的表述。例如:睡虎地11號秦墓竹簡《法律答問》言“臣邦人不安其主長而欲去‘夏’者,勿許。可(何)謂‘夏’?欲去秦屬是謂‘夏’。”又言“可(何)謂‘夏子’?臣邦父、秦母謂殹(也)”[7]250。學術界對“臣邦人”的認識趨于一致,即秦并六國過程中來自東方諸侯國的移民①。顯然,在“秦與諸侯國”“秦人與新移民”法律意義的關系上,秦或秦人以“夏”或“夏人”自稱。而“夏”字的初意,皆以“大”或“偉岸”等褒義呈現。《詩經·秦風·權輿》:“夏屋渠渠。”《方言》(卷一):“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物之壯大者而偉愛之,謂之夏。”《說文》:“夏,中國之人也。”
上述情況能夠反映出三個方面的問題:其一,秦以“夏”或“夏人”自稱,是一種“自譽”的表現;其二,這種“自譽”的表現,是在與“臣邦人”等新移民所發生的法律關系中出現的;其三,因此,這種“自譽”的指向是“臣邦人”即所謂新移民。顯然,上述情況能夠反映出特定歷史時期秦人對新移民的政治與情感接受。也就是說,在“秦與諸侯國”“秦人與新移民”兩對法律意義的關系上面,前者與后者并非處于平等地位,比較法律關系意義上的“夏”及“夏人”的“自譽”,則意味著法律意義上的“等級”的出現。
據此,聯系“虜學炊”簡文中的虜,其不同于其他隸臣妾的特殊性得以明晰起來,那就是這些虜人具有隸臣妾和移民的雙重身份。而由于后者的原因,使得虜人有可能被置于某類等級之內,并能夠獲得某些與等級相關聯的權利或利益。簡文中“虜學炊”而能夠“免為學子炊人”,可能就與此有關。
我們注意到《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置吏律”將“虜、收人、人奴、群耐子、免者”并列。簡文此句中出現三個“者”字,注云:“以三‘者’字劃分為三類。”[1]171又,同則律文還有“君子、虜、收人、人奴、群耐子、免者、贖子,其前卅年五月除者勿免,免者勿復用”條文,則上述類別中又可以增加“君子”[1]171。根據上引兩條律文中“虜”的位序,“虜”處于“君子”與“收人、人奴、群耐子、免者、贖子”之間。“虜”的上述排序位置,或是其于現實生活中獨特的社會地位的反映。
即以“君子”為坐標進一步考察。《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置吏律”言:“縣除小佐毋(無)秩者,各除其縣中,皆擇除不更以下到士五(伍)史者為佐,不足,益除君子子、大夫子、小爵及公卒、士五(伍)子年十八歲以上備員。”其中“君子”與“大夫”“小爵”“公卒”“士伍”并列,除“君子”外,則呈現爵位由高至低、由有至無的位序特點。《二年律令》二十級爵中,“大夫”位于“官大夫”后“不更”前。《二年律令·戶律》規定:“自五大夫以下,比地為伍。”說明“大夫”是有爵的士伍。因此,雖然“君子”不在二十級爵之內,但或可考慮其“士伍”身份定位,進而推定其社會地位或可參照“大夫”而衡估。再者,岳麓書院藏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學為偽書案”中,“學”即“君子子”。“學為偽書”的原因,是“學父秦居貲,吏治(笞)秦,以故數為學怒,苦(恥)之”[5]166。“居貲”謂“以勞役抵償貲罰”[7]631。出土秦簡中有士伍居貲的實例。如《里耶秦簡》“居貲士五(伍)高里惡租”[6]631。另,在“學為偽書案”中“學”所偽造的另一封書信里,其又假借“胡陽少內丞”描述自己“穜(種)姓雖賤,能權任人,有(又)能下人。”此“穜(種)姓雖賤”的言辭,雖有自謙之意,但也應該是基于“君子子”的實說。
據此而論,“君子”或可比照二十級爵大夫級看待,而“君子”的士伍身份定位、居貲期間為吏笞罰的遭遇、以及“君子子”種姓低賤的自謂,都能夠顯示出其較低的社會等級和地位。進而聯系“虜學炊”簡文中的“虜”,其現實生活中的社會地位應該低于“君子”,但又與“收人”等群體有所不同。即虜雖然具有隸臣妾的罪人身份,但與通常的隸臣妾存在差異。聯系“虜學炊”簡文,“學炊”之“虜”能夠“免為學子炊人”的優待及豁免,有可能是“收人”等群體所不能獲得和享受的。
關于“虜學炊”簡文“學炊”一詞的理解,簡文整理者提供了兩種意見,一是“學習吹奏樂器等技藝”;二是“或認為當是下文‘學子、炊人’的省稱”[1]79。我們認為后一種意見值得商榷。簡文整理者在釋讀“虜學炊(吹)栒邑、壞德、杜陽、陰密、沂陽”句時,認為“‘學炊’的后面應該是承后省略了介詞‘于’”[1]79。這樣的認識是正確的。作為補語,“學炊”后面的五個地名補充交代了“學炊”的具體地點。因此,從語法關系上看,構成動賓關系的“學炊”,其所表現的一定是一種關于“學”的行為。即如《禮記·內則》“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2]770。此外,正是因為“學炊”是一種“學”的行為,才會有“學”的過程、期限及對“學”的考核,從而與后文“免為學子炊人”的豁免優待相承接。是故,簡文“學炊”不應看成是“學子”“炊人”的省稱。
既如此,該如何看待“虜學炊”與“免為學子炊人”的關系呢?需要指出的是,“學子”與“炊人”屬于兩種身份系列,兩者的關系可以用“學”與“成學”來比照。“免為學子炊人”應該是“免為學子”“免為炊人”的簡說。因此,“學子”就是“學習的人”,與現代漢語“學生”“學徒”相當;而“炊人”則是“成學”的標志,代表一種職業技藝和身份。睡虎地11號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均工”言“能先期成學者謁上”。又言“盈期不成學者,籍書而上內史”。這里“成學”已經用作名詞了。《二年律令·史律》言“以祝十四章試祝學童,能誦七千言以上者,乃得為祝,五更”[9]81。這是說學習“祝”的“學童”稱為“祝學童”,而只有“誦七千言以上”的合格者“乃得為祝”。《史律》中尚有“史學童”和“卜學童”,經考核合格者,乃得為史、卜。顯然,“學童”是“初學者”,即是“學”;而“史”“卜”“祝”則是“成學”。《漢書·史丹傳》云:“若乃器人于絲竹鼓鼙之間,則是陳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國也。”[10]3376所謂“器人”即弄器之人。漢人將樂工稱為器人,與秦簡“炊人”相同,均指演奏樂器的職業樂人,而非“學子”“學童”一類學習的人。
據此而論,“虜學炊”簡文中的“學子”或者也可以稱作“炊學子”,而只有合格者才能成為“炊人”。因此,“虜學炊”的豁免優待應該分為兩個階段:“學炊”時獲得“學子”豁免,合格以后則獲得“炊人”豁免。如此,“學子”應該是“虜學炊”獲得豁免優待的第一個身份,如果學習合格,他們將獲得“吹人”的正式身份,進而成為職業樂人。
在出土秦漢簡牘法律文獻有關“學”的律令中,“學”的對 象包括“工”“祝”“史”“卜”“樂”及“疇官”等,均有年齡、身份、學期等方面的規定,但又不盡相同。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復律》言:“工事縣官者復其戶而各其工”,其中“新學盈一歲,乃為復,各如其手次。盈二歲而巧不成者,勿為復。”[9]47律文中“手”指技能的等次,“巧”指技能,是故“新學”就是學習技能的“新手”。秦漢時期重視有“巧”的人。睡虎地11號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均工”言“隸臣有巧可以為工者,勿以為人仆、養”[7]105。也著意培養技能人才。《秦律十八種》“均工”又言“工師善教之,故工一歲而成,新工二歲而成。能先期成學者謁上,上且有以賞之”[7]104。
從上述律令看,不論“故工”“新工”,僅有“學期”規定,卻不見年齡限制。但“工”以外的其他技藝或某些特殊專業,除了身份限制外,更有年齡方面的要求。如“學童”顧名思義就是未成年人。《禮記·曲禮上》:“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曰弱,冠。”鄭氏云“十年名曰幼,時始可學也。”[2]13則10 至19 歲年齡段是“學”的階段。《二年律令·傅律》要求男子“傅籍”有身高、是否殘疾和年齡等多項標準,其中“不更以下子年廿歲”需要“傅籍”的規定,與上引《禮記·曲禮》的記載相同。可知“學”的階段也就是傅籍前的時期。
由上而論,除“工”以外的“學”大都要求是未傅籍者,而根據所學對象的不同,在年齡上似乎也有不同的要求。《二年律令·傅律》言“疇官各從其父學”[9]58。《史記·歷書》集解引如淳云“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學”[11]1259。依如淳所言,疇屬世業,子二十三歲始為疇官,才能從其父學。考《二年律令·傅律》不見這樣的規定。既然疇官各從其父學,可能傅籍之前既已隨父學習,何必還要等到二十三歲傅籍之后再學。《說文解字敘》云:“學童十七已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史。”[12]315上《二年律令·史律》言“史、卜子年十七歲學。”又,“史、卜、祝學童學三歲,學佴將詣大史、大卜、大祝。”則學期三年,至二十歲始成。岳麓書院藏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學為偽書案”屬于史學童“撟(矯)爵為偽書”的案件,案件中名為“學”的當事者“學史”而“年十五歲”。從案件中“學”已能熟練偽造“私書”以及使用“私印”等情況看,其于案發前應該學有經年。上述情況或說明,秦時緣于“史”“卜”“祝”的特殊性,學童學習的年齡可能比律令規定的年齡趨前。《岳麓書院藏秦簡(肆)》“徭律”言“節載粟乃發敖童年十五歲以上,史子未傅先覺(學)……皆勿行”[1]120。所謂“史子未傅先覺(學)”當即“未傅籍”而“先學”或“先從其父學”,因此,其學習的年齡完全有可能早于17 歲。
聯系“虜學炊”簡文,簡文中的“學子”當比照于“學童”看待,他們應該都是未傅籍的虜人,或是虜人的未傅籍的子女。由于吹奏樂及樂器的學習難度比較大,所以“虜學炊”的“虜”以“學子”身份學習的年齡可能會更早。這一點從《禮記·內則》“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的記載中或可得到左證[2]770。
綜上而論,嘗試得出如下認識:秦并六國時期,曾將戰爭所裹挾的“民虜”俘獲至秦地以為隸臣妾,岳麓書院藏秦簡“虜學炊”簡文中“學炊”之“虜”,應該就是這些作為罪人的外來移民的未傅籍者或他們未傅籍的子女,“學炊”應該是他們擺脫罪人世襲身份的一個途徑,而只有通過“學子”的學習階段并考試合格,才能取得“炊人”身份并獲得罪人身份豁免,進而成為職業樂人,而在“左樂”“樂府”供職。
基于上述認識,尚有如下思考值得關注:岳麓書院藏秦簡“虜學炊”簡文所含信息并不僅僅限于學吹地點這樣簡單,簡文內容至少還涉及秦王政時期及秦代音樂機構設置及有關職能等問題,進一步說明至遲在上述歷史階段中,秦不但有名為“左樂”“樂府”的音樂機構,而且上述音樂機構還負有教授并管理樂器吹奏(“學炊”)及謳歌演唱等技藝的職能。此外,由于這種學習活動是以上述音樂機構為依托而進行的,所以推斷這種學習可能是以學校學習的方式進行的,在上述音樂機構中可能設置有音樂學習的專門場所,并遵循相關運行機制而運作②。而從傳世文獻相關記載看,依托于專業機構而教授學習音樂的做法,在先周時期既已出現,西周時或已制度化,經兩漢時期的恢復與建設,而至唐已臻成熟和完備③。顯然,在這樣一條已知的發展演變脈絡中,秦及秦代是一個缺環,而且是承前而序后、發展而嬗變的重要環節,岳麓書院藏秦簡“虜學炊”簡文重要的史料學價值或即在此。
注釋
①關于“臣邦”“臣邦人”的認識,可參閱《秦簡牘合集(壹)·法律答問》相關注釋。參見陳偉主編,彭浩、劉樂賢等撰:《秦簡牘合集:釋文注釋修訂本(壹、貳)》,武漢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50頁。②對此,出土秦漢簡牘法律文獻有關“學室”的信息或可給予佐證。睡虎地11號秦墓竹簡《秦律十八種》“內史雜”言“非史子殹(也),毋敢學學室,犯令者有辠(罪)”。關于“學室”,簡文整理者釋為“一種學校”。“學室”一詞還出現在《岳麓書院藏秦簡(肆)》“徭律”中,其云“史子未傅先覺(學)覺(學)室”。簡文整理者同樣釋為“學校”。就目前所知,“學室”一詞均出現在與“史”有關的律令中,而且《二年律令·史律》除了“史卜祝學童”之外,只有“史”還有“郡史學童”,說明秦郡級政府可能同樣設置有培養“史”的“學室”。需要指出的是,《二年律令·史律》將史、卜、祝合而論之,明確規定:“史、卜、祝學童學三歲,學佴將詣大史、大卜、大祝。”則不能排除史、卜、祝都有各自的“學室”以供“學童”學習,但出土文獻中“學室”與“史”的聯系,以及“郡史學童”的存在,至少說明秦行政機關對“史”大量需求的事實。進而聯系“虜學炊”簡文,簡文中虜人學吹于多個地點及左樂、樂府音樂機構,以及罪人身份豁免的優待措施,也能反映出簡文所處的歷史時期樂人需求量增加的事實。因此,或可得出這樣的認識:“虜學炊”以及“免為學子炊人”豁免優待政策的施行,可能與特定歷史時期樂人需求增加的社會現實有關,而這種情況又勢必成為在音樂機構中設置音樂學習的專門場所及建立相關培養機制的催化劑。③《尚書·堯典》云:“夔,命汝典樂,教胄子。”《周禮·春官宗伯下》云:“大司樂,掌成均之灋,以治建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焉。”《禮記·王制》云:“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大子,王子,群后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禮記·月令》云:“季秋之月……命樂正入學習吹。”又云:“季冬之月……命樂師大合吹而罷。”注云:“入學教國子以吹,而使習之也。”“以觀國子學吹之成也。”漢興,雖然“撥亂反正,日不暇給”,但是這種依托于專業機構而教授學習音樂的培養方式和運作機制,仍然存留于世,并為漢人所利用。《漢書·高帝紀》載:“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顯然,上述“百二十人”是經過篩選而得,而所謂“教之歌”正是有針對性和計劃性的專業培養。至惠帝時,上述舉措制度化,即“以沛宮為原廟,皆令歌兒習吹以相合,常以百二十人為員”。這種“定員式”培養樂人的運作機制,于漢武帝“立樂府”時是否已經存在?傳世文獻并沒有明確記載,但是從漢哀帝“罷樂府官”而裁撤“鄭衛之聲”,其中“師學百四十二人”亦在裁撤之列的情況看,這種培養樂人的運作機制至遲在漢哀帝時期已臻制度化。《漢書·禮樂志》載:“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大官挏馬酒,其七十人可罷。”《荀子·正論》云:“今子宋榮子儼然而好說,聚人徒,立師學,成文曲。”聯系漢哀帝“罷樂府”而連帶“師學百四十二人”,則“師學”或謂樂府中從師受學之地。《周禮·地官司徒》言:“師氏……以三德教國子……凡國之貴游子弟,學焉。”《新唐書·百官志·太樂署》云:“凡習樂,立師以教。”是故,所謂“師學”還反映了“從師以學”與“立師以教”的相互關系,內涵著教與學的運作機制。以此觀之,漢樂府機構中設置“師學式”培養樂人的運作機制,可能在漢武帝“始立樂府”的樂府職能及樂府運作機制的改革中就已經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