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兆貴
先秦“德”說視域下的周公“德”論
楊兆貴
(澳門大學 教育學院,中國 澳門)
周公在《尚書·周書》中說的“德”,有繼往與開新兩面的內涵。“德”從甲骨文開始,其含義就隨著時代推移而日益豐富。周公之“德”包括元德、君德、臣德、民德及其他內涵。周公賦予“德”的豐富內涵,對春秋時期、戰國諸子百家的學說產生了重要影響。
周公;德;商代;西周;春秋;孔子
“德”是中國傳統思想范疇中一個重要的概念。在訓釋周代書籍時,它常被解釋為德行。近來學者對先秦時期(包括周初)“德”的內涵及其演變的研究,雖闡明了“德”的不同內涵,但沒有深入分析周公對“德”的看法。相關研究成果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多討論“德”的本義。商承祚根據甲骨文字形訓“德”為循或省[1]2250–2256。李宗侗認為德的初義是性(生)[2]。李澤厚指出德與原始的巫術禮儀、傳統祖先崇拜以及對天道信仰有關[3]。賈晉華指出“德”的本義是天德,是天的正直無私、生生不息的美德、力量及施行[4]。二是論述“德”含義的演變。郭沫若指出殷商沒有“德”字,周人首提“德”,包括主觀修養和客觀的禮[5]。晁福林勾勒了“德”的含義由甲骨文到春秋時期的演變[6]。李德龍論述了商、周、春秋時期“德”的內涵演變[7]。要了解周公“德”說的含義及其歷史地位,就要先了解“德”由商代至春秋孔子時期的基本含義,然后探討周公的“德”說,庶幾比較正確地掌握其含義。本文從字義、文本脈絡、時代背景、人物說話背景等方面入手,探討周公對“德”的看法和“德”內涵的演變,以見周公“德”說在思想史中的地位。
1. 甲骨文中“德”的字形與含義
“德”的甲骨文字形是在“行”字的中間有一只眼睛,狀從十(一條直線)從目,此字又釋為“循”[8]。“德”字形像眼睛朝某一方向看,因此可訓為“視有所得”(羅振玉說);又因字形中的“目”是“直”,可隸定為徝,有循行視察之意,又可訓為循或省(商承祚、饒宗頤說)。又卜辭“德”沒有“心”旁,其含義由外得到而非出于心中[1]2250–2256。
2. 《商書》中“德”的含義
其一,“德”指“得”,即獲得、得到。晁福林引今文《盤庚》有關“德”的句例,說明該篇“德”訓為“得”,即獲得、得到[6]195–196。劉起釪把該篇中的“德”字分類注釋后,認為其或指先王的“正直”作風,也或指物質恩惠或爵賞[9]963。
其二,“德”指行為、措施。今文《湯誓》云:“‘夏罪其如臺?’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有眾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德若茲,今朕必往。”[9]882–883湯針對夏桀“率遏眾力,率割夏邑”而說,“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是說夏桀竭盡民力,使夏民生活危困,離心離德。此“德”當指夏桀的行為,主要指他推行的措施。
其三,“德”指“義”(道理、規范)。今文《高宗肜日》記祖己說:“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絕命。民有不若德,不聽罪。”[9]1004祖己認為上帝給人的壽命有長有短,是有一定的道理(遵從上帝)的;那些壽命短的,是因為他們不順從上帝之“德”的緣故。因此,“民有不若德”是指那些民不遵循上帝所掌握的道理。此“德”指上帝所掌握的道理、規范(“義”)。
其四,“德”指“故事”、成法、典法。今文《微子》記微子之言曰:“我祖厎遂陳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德于下。”[9]1071微子告訴太師、少師說:祖宗湯展功業于上世,而今王紂酗酒貪飲,荒淫于色,敗壞成湯之“德”于后世。根據上下文意,成湯之德乃是建功立業,紂所作所為恰恰與湯相反,此“德”當指湯的“故事”(建功立業)、成法。
1. “德”的字形及含義
金文“德”字繼承甲文,字形變體甚多,或加止從辵,或省心,或從言。孫詒讓認為“德”的金文字形是從心從省,而非《說文》中的從直從心。晁福林認為“德”帶有更多理性思考的色彩[6]198。
2. 西周彝器銘文“德”的含義
其一,“德”指“天命-王德-民”的關系。從西周彝器銘文來看“德”的含義,《班簋》是第一個提到“德”的:“隹民亡出才,彝杺天令,故亡允才,顯隹敬德,亡逌違。”陳夢家解說:“王若敬德,則民不昧于天命,行為允當。”[10]可見,此“德”與天命有密切關系,它包含了天命-王德-民三者的關系,這與《周書》里所記周公的“德”說內涵基本相同。
其二,“德”指道德、德行。《金文常用字典》引毛公鼎銘文“不(丕)顯文武,皇天引猒厥德”,認為此“德”指道德、德行[11]195。又謂銘文常在德之前加形容詞,如明德、孔德、懿德、元德等。
其三,“德”指恩惠。《金文常用字典》引“合(答)揚厥德,者(諸)侯?薦吉金,用乍(作)孝武?公祭器錞”“汝克黜乃心,施實德于民”為證,說此“德”訓恩惠[11]195。以上三種含義與周公所說的相同。
這里主要采用《左傳》探討春秋早中期“德”的含義。
1.“德”指賢能
隱公三年宋穆公病重,為報答宋宣公舍子立己之恩,決定傳位給殤公與夷。他說:“先君以寡人為賢,使主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先君之舉也,豈曰能賢?”[12]29此“德”指殤公與夷。在這里“德”“賢”互文,故“德”也指賢能。
2.“德”指道德規則
隱公十一年君子說:“恕而行之,德之則也,禮之經也。”[12]77恕是一德目,是“德之則”,則此“德”應指道德規則。僖公十四年慶鄭說:“背施,無親;幸災,不仁;貪愛,不祥;怒鄰,不義。四德皆失,何以守國?”[12]501則德包括親、仁、祥、義四個德目。
3.“德”指德行
僖公二十八年晉中軍郄縠去世,原軫由下軍佐被擢升為中軍,《左傳》認為這是“上德也”[12]451。原軫曾追隨重耳流亡多年,在晉國德高望重。文公即位后任用他、狐偃、趙衰等。原軫在此場城濮之戰任晉國元帥,打敗楚軍,立下功勞。此德指德行。
4.“德”指行為的外在準則
宣公十五年晉伯宗對晉公說:“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12]763他把天、地、民放在一起,說明三者都有其遵從的規律,大自然違反時節則為災,民違反行事準則就是亂。此“德”指百姓行事的外在準則。
5.“德”指禮文禮意
桓公二年,臧哀伯勸桓公不要接受宋國賄賂的郜鼎,說:“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12]86–89這段話談的都是禮物。禮物表達禮意,禮意又不外乎上古的倫常,以“德”概之,則“德”指倫常里的禮物禮意,也即禮。
6.“德”指文教
僖公四年齊桓公帶兵攻打楚國。屈完說:“君若以德綏諸侯,誰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國方城以為城。”[12]293“力”“德”相對,力指武力,德則指文教。
7.“德”指恩德
成公三年楚共王放回俘虜知罃,問他是怨恨還是感謝楚王,知罃說:“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12]813此德指恩德。
8.“德”指和協同姓宗族的行為
襄公二十九年鄭太叔批評晉平公幫助整修杞國城墻,說:“晉國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其棄諸姬,亦可知也已。諸姬是棄,其誰歸之?吉也聞之,棄同、即異,是謂離德。”[12]1158晉平公不顧周王室衰弱,反而保護其生母杞女的母國,也即丟棄同姓的姬姓諸國,而靠近異姓,這是“離德”。此“德”指同姓宗族關系。
9.“德”指某一朝代的天命、君王德行、措施的整體稱謂(或謂國運)
宣公三年王孫滿對楚莊王說的“在德不在鼎”“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周德雖衰,天命未改”中的“德”,包含了周王室的天命、君王德行及統治措施、力量,這三者所占的比重不同。盡管東周時期周王室的統治力量大不如前,但是“德”里的成分──天命尚未改變,也即天命的比重沒有改變,周王室的地位仍然不可取代。
10.“德”指良好的國際外交關系
成公十三年,晉厲公命呂相寫信給秦桓公要斷絕外交關系,信中提到秦穆公曾與晉獻公相好,后來“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12]861。此“德”指秦穆公與晉獻公曾建立的良好關系。
11.“德”是中性概念詞
文公十八年,季文子說:“孝敬、忠信為基德,盜賊、藏奸為兇德。”宣公三年,王孫滿說:“桀有昏德……天祚明德。”[12]635–671所謂“基德”“兇德”“昏德”“明德”,都在“德”前面加修飾詞,可見此德是一個中性概念詞,意指行為。
總之,春秋時期“德”的內涵包括政治(賢能、國運、外交關系、懷柔措施)、宗族(協和宗族)、禮樂(禮物禮文)、道德規則、個人德行、中性概念之詞等內容。個人德行已經比以前更接近人心的層次。以上懷柔措施、協和宗族、道德規則、個人德行都受周公影響。又《左傳》屢屢提到“明德”,亦顯然受周公影響。
隨著時間的推移,“德”的思想內涵不斷得到發展。春秋晚期,孔子所說“德”的含義既有繼承傳統,又有創新。下面簡論之。
1. “德”指恩惠
這是孔子繼承傳統之見。孔子說:“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論語·憲問》)不以德報怨,皇侃說對于怨者,當以至公無私之心(仁)對待,這樣不以私害公,不以曲勝直。且若以德報怨,則如何以德報德[13]1017。此“德”指恩惠。
2. “德”指懷柔、施恩的文教措施
季氏要攻伐顓臾,冉有、子路詢問孔子的看法。孔子希望采取“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的措施(《論語·季氏》)。此“文德”指季氏應推行懷柔、施恩的文教措施,使遠方之國來歸服。這是孔子繼承傳統之見。
3. “德”通“得”,訓“仁”
孔子說:“為政以德。”(《論語·為政》)皇侃說:“德,得也。”《論語·顏淵》中樊遲向孔子問崇德,孔子答以“先事后得”。“先事后得”意同孔子說的“先難而后獲,可謂仁矣”(《論語·雍也》),若如此,則“德”為仁德,此既為孔子繼承傳統之見,又為創新之說。
4. “德”指德行,甚或指仁
上文中孔子所說的“德”通“得”,即內在于心,此為德行。《論語》不少篇章提及的“德”多指德行。比如,《論語·為政》所說“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是孔子繼承春秋德、刑并對之說[14],“道”“德”與“政”“刑”對文,即“德”與“刑”相對,而仁是禮樂之本,由此亦可證此“德”為仁德。
“德”還包括忠、信、義的含義。孔子回答子張崇德之問說:“主忠信、徙義,崇德也。”(《論語·顏淵》)這就是說,崇德既要做事以忠信為主,又能見義日新。孔子屢屢強調忠信,曾子以忠恕來概括孔子之道(《論語·里仁》)。忠之為“德”,孔子有時還把事君之忠的極致稱為“至德”。孔子稱贊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論語·泰伯》)周文王時,周國疆土比殷朝還大,而且天下諸侯服從者眾。文王若要滅商,建立周朝,絕非難事,然而文王仍然稱臣于殷,這是“臣事君以忠”(《論語·八佾》)。孔子稱文王“至德”,更說明文王是人臣之忠的最高表現,至德就是忠之至極[15]。
5. “德”指中庸
《論語·雍也》記孔子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注家對“庸”的注解有不同看法。程樹德解釋“中庸”是:凡人日用常行之事如孝弟忠信之類,行得恰好即謂之中庸。“至”指至當不易,至于至高至精,無以復加,則民鮮能行之久矣[13]425。
6. “德”指善
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論語·里仁》)筆者贊成朱子的說法:“懷德,謂存其固有之善。”[13]250
7. “德”指秉賦、使命
定公十二年,孔子因不受季氏重用而離開魯國,周游列國。他路過宋國,桓魋惡之,想殺孔子。孔子在生死存亡之際,一點也不害怕,說:“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論語·述而》)此“德”不僅包含稟性,還有孔子繼承和發揚周文的強烈使命感。
8. “德”指謙讓君位以成就大業的行為
商代末年,商道寖衰。周太王欲傳位給季歷,以傳位給文王。當時根據君位繼承制,太王去世,長子泰伯應繼位。泰伯知道太王之意,就和其弟仲雍逃到蠻荊,使季歷、文王父子能依次繼位,實現周人翦商的夢想。孔子稱贊泰伯的行為:“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論語·泰伯》)“德”指泰伯讓君位的行為。這種讓國讓天下的行為,是大仁大智大勇者所能為,而非見不得已退者所能比擬[16]228–231。所以,此種讓德為德之至大至極。
綜上所論,“德”從甲骨文開始,其含義就隨著時代推移而日益豐富。概言之,“德”一開始就既與宗教信仰有關,又與政治措施、道德行為、禮樂文化等有密切關系,它的一些基本含義由商代開始就沒有改變,如得到、行為規范、政府措施等,在周代它與宗族、禮樂、政治、文教的關系更加密切。春秋時期,“德”的含義除了繼承周代外,還有新的含義,如國運、外交關系,并且已屬德行。孔子又把“德”的含義內化在個人的心、德行層次,它包括仁德、中庸之德、善等。通過對“德”含義的論述,我們回頭看看處于周初階段的周公對“德”的認識,其繼承與開創之功昭然顯著。
有關周公“德”說內涵,學者直接討論的比較少,大多討論周初或《周書》里有關“明德慎罰”的內涵。下文從元德、君德、臣德、民德及其他方面論述周公“德”說內涵。
道德的總原則是善。所謂善,是一切符合道德目的、道德終極標準的倫理行為。周公在《周書》中沒有提出善這一概念,但他強調“天-王-民”關系,并把此作為道德終極標準的“元德”。
《酒誥》篇記周公說:“茲乃允惟王正、事之臣,茲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9]1396“若”同“諾”,意“允諾”。“天若”即“天所允諾”。“元”,江聲訓為“善之長也”[17]533。金文《虢叔旅鐘》“穆穆秉元明德”的“元德”即“天德”[18]。“元德”的內涵是什么呢?周公說:“天既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9]1434商紂時商室面臨崩潰,賢人隱藏,男人攜妻抱子逃亡,希望不被抓回。上天憐恤百姓,要尋覓敬謹勤勉的人,把統治權交給他。周王接受這一眷命(取代殷政),并注重“德”。周王遵奉天意,納士招賢,使百姓安居樂業。此“德”繼承商人“得”之于天之見,又推及于君王修身、施政。
周公極重視天(帝)與王德、民情,重視“天(命)-王(德)-民(情)”關系。他說:“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兇?命歷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9]1441他認為,幼童時期是人性發展的重要時期,對人性善惡起重要作用;圣智、吉兇、歷數長短是上天賜予的,非人力所能改變。要使天命(國祚)長久,則成王必須敬德,包括祈求天,省察自己,使自己的行為、措施符合天意。可見,王德在“天、王、民”三者關系中處于最重要的核心位置[19]。
“天、王、民”三者關系極其密切,天意體現在民情上。周公說:“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為,惟天明畏。”[9]1512畏即威[17]562,意思是天意表現在民情上。周公要求君王修身、施政,要敬天,由敬天而尊重民情,進而關心、重視民眾,產生仁民愛物之心。這樣,君王就得到了上天眷顧,政權亦無傾覆之虞。周公以“天命”和“德”來闡釋周取代殷的理由(周王朝建立的合法性):君王有“德”就接受天命(受命);“德”是說明天命轉移的理據,是周人“受命”的理由,即周人受命是因周人敬德保民。此“德”在政治運用上,也指政治原則、政治理念。不過,此“德”只限用于君王,這是周公對“德”內涵的創新。
君王處于“天、王、民”三者關系中的樞紐位置,其地位尤其重要。周公敬天重民,其目的之一是為了鞏固周朝政權。周以蕞爾小國成為天下共主,要使周祚長久,不重蹈夏、商覆亡之轍,君王必須重視君德。所以,周公對君德念茲在茲,常常臨事而懼。以下論述周公所說的君德內涵。
1. 敬天知天
周公認為天帝是秩序主宰者、“德”的終極擁有者,若君王遵行天意則得天之獎賞(包括授以政權),反之則罰(包括消滅政權),因此,他特別強調君王敬天合天。君王如何才能知天意?周公指出,君王必須重視祭祀[20]145–147,遵行天命(即天帝旨意)。他認為天有天道,說:“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9]1438俞樾解“若”為“道”,天若即天道[9]1438–9。于省吾解“面”為偭,即“背”[21]168,夏、商兩代祖先建立王朝,本來他們是受到天的撫順和慈護的,可是桀、紂不遵天道,結果都丟掉了天命。周公對此進行反思,總結歷史經驗[22],認為君王應知天、敬天,根據天意而行“德”,才能長壽、長享國祚,如殷太宗享國33年,周文王享國50年。
君王要知天意,最直接的方法是知民情。因為天威不可即知,而能表現于民情,所以君王必重視民情,“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9]1313。周公總結商王朝敗亡的經驗,提出保民思想,希望得到人民擁護,長保周朝的統治權,維持天命。敬天知天是周公對“德”內涵的創新,后來為儒家學說吸收。
2. 明德慎罰
“明德慎罰”是周公“德”論的重要內涵。“德”指恩惠手段、柔服措施。他說:“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德慎罰。”[9]1299孔穎達訓此“德”指有德之士[23]360。這不合原文之意。明德、慎罰是一對立概念,“德”是鼓勵性懷柔手段,“罰”是強制性懲罰性手段。清華簡《皇門》記周公云:“肆朕沖人非敢不用明刑,惟莫開余嘉德之說。”[24]此“德”也指懷柔措施,與“明刑”相對。在這里,周公強調了嘉言善行、推行懷柔措施的必要性[25],是故其對殷民采取德罰并用的措施取得了成效。
“德”“罰”并舉(即剛柔、文武兼用),是周公“德”說的創新之處。德罰或德刑并舉為春秋時人襲用(詳見上文春秋早中期“德”的含義一節),也對戰國黃老學派的德刑、陰陽說產生了影響[26]。德、刑是春秋時期政治原則的兩方面。劉起釪指出明德慎罰的作用是周人為了補充和完善殷人只知奉行的神道和刑罰這兩種統治術而提出的[9]1375。
周公還指出,推行“明德”惠民措施,是得天命的重要因素,文王因實踐“明德”而得天命。“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德……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宮括……文王蔑德降于國人。”[9]1574文王團結有夏諸部落部族,并得到五位賢臣輔佐,把文王之德(惠民政策)施予百姓。因此,上天授文王以天命。
姜亮夫認為,“明”在秦漢文獻中帶有宗教意味,應反映了上古光明崇拜的遺痕。“明德”來自“天德”,“德”在天稱“天德”,在人稱“明德”[27]。“天德”即“元德”。周公把“明德”由宗教性詞語轉化為政治性詞語,賦予其新意。
3. “德”指擇用三宅、重用三俊之法
周公認為文王因賢臣輔佐而得天命,賢臣對成就王業起著重要作用。《立政》記周公稱贊成湯厘敬上帝,恂行九德,于“三宅”(即司法、行政和民政這三個國家最高機構)皆重用俊賢:“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9]1666周公稱贊成湯擇用三宅,擇用得很好;所重用三俊,也能選得俊德之士。蔡沈稱贊湯用三宅、三俊,“實能就是位而不曠其職……就是德而不浮其名也”[28]。成湯在這兩方面做得好,結果邦邑內外以湯為榜樣,彰顯了湯的圣德。
周公重視君王選用賢臣,認為有了賢輔,明君死后可升配于天帝。他說:“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9]1560因此,周公主張設置好的制度、選用賢輔,也是“君德”內涵的一部分。
4. “德”指君王的德行
君王以德教民、化民,此德必須包括君王自身的道德修養。這是學者所說的德有道德、德行之義。周公對康叔說:“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德秉哲。”[9]1403從前殷朝先王懼怕上天和小民的力量,所以經久保持他們的德行,執守他們的恭敬[21]142。此“德”解為君王的德行。周公還認為成湯、太戊、武丁分別有賢臣伊尹、伊陟、巫賢、甘盤輔佐,于是“惟茲惟德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9]1560。此“德”指臣下的德行。可見,德行之“德”包括君王、大臣,并非只有君王獨享此“德”。
周公認為君王要虛懷若谷,接受百姓批評。殷太宗、中宗、高宗以及周文王都是這方面的表率,“茲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9]1542。劉起釪稱贊周公的這一看法,認為“把階級社會里最高級的王和最低級的小民打成一片,沒有一些捍格,真是中國政治哲學的最高意義深刻的卓論”[9]1547。可以說,周公此“德”對春秋時人(包括孔子)及后世產生了重要影響。
5. “德”指(君王)節制逸樂,不可縱樂
周公對夏、殷滅亡進行深刻反省,認為其重要原因之一是君王放縱享樂:“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向于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9]1513上帝不讓君王放縱享受,然而夏桀不理會這法則,也不理會上帝發下的災異譴告,上天就命令成湯革夏之命。紂王重蹈夏桀之覆轍,上帝也就滅了商。可見,此“德”針對夏桀、商紂的行徑而反之,即聽天意,不縱樂。
君王逸樂與否關系到政權存亡,因此周公諄諄告誡成王,要吸取夏商滅亡的教訓,不要逸樂,應知稼穡之艱難、小民之疾苦。他稱頌周文王“即康功田功……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文王不敢盤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9]1538–1539。文王奮勉勤勞,懷保小民,從不縱樂享樂,所以享國長久。
綜上可知,周公所說君王之“德”,包括“天、王、民”三者關系中的君王該知天(意)敬天(命),這涉及宗教、天命信仰;推行柔服的統治措施(明德);善于選賢的三宅、三俊之法,強調賢賢原則;推行德教德化,重視自己的德行,此乃由外而內,重視提升內在修養;節制逸樂,此由歷史興亡而推知天帝之意(由人事而天意,“究天人之際”)。可見,君德的內涵覆蓋宗教、政治、個人道德修養等范疇,與鞏固政權有密切的關系。這一切都是周公對“德”內涵的創新。
周公重視“天、王、民”的密切關系。他指出天意、天威體現在民情,“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9]1313;稱贊文王“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9]1292。可見,天命與“民”的關系極密切。
周公從歷史經驗中認識到民心的重要。他所說的“民”,包括:其一是殷遺,如《康誥》“作新民”[9]1313的“新民”,指居于衛地的庶殷。其二是統治階層,如《康誥》“四方民大和會”[9]1292的“民”指外服(侯、甸、邦、采、衛)諸侯。其三是社會中層之士,如《康誥》“庸庸祗祗威威顯民”[9]1292的“顯民”,指有聲望的人。其四是下層百姓,如《大誥》“鰥寡哀哉”[9]1272的“鰥寡”。因此,“民”幾乎包括了除王室及在周王朝供職的高級官員外的社會各階層。這樣,民就包含了臣。就某種程度言,“民德”包含了“臣德”。
周公重視下層百姓,認為政府的目的是改善他們的境況。“爽惟民迪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適不迪,則罔政在厥邦。”[9]1348言下之意,政府存在的目的是改善人民的境況。周公又說:“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9]1424可見,周公重視下層百姓的溫飽養育生活,認為這是君王的重要責任。齊思和稱上述政府為“家族式政府”[20]147。
1. “德”指臣下對周王忠心,品德良好,有才能
周公屢屢提到,明君必須得到賢臣輔佐,政治才能休明。《君奭》篇記周公列舉成湯、太甲、太戊、祖乙、武丁幾位賢君分別得到賢臣伊尹、保衡、伊陟、巫賢、甘盤輔佐,“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9]1560,不僅保治了殷朝,而且上述殷王死后升遐配祀于天,上述賢臣也配食于廟。
周公敉平叛亂后,在洛邑建新都,希望能任用一些殷遺,借用其從政經驗,治理百姓。他說:“予一人惟聽用德,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9]1517他以德行為標準遴選賢人。這些“德”當指:(1) 對周王朝服從、忠心;(2) 品德良好,有地位、有影響力;(3) 有才能。以上這三點是周公對殷遺提出的“臣德”的基本要求。
2. 九德
周公說:“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吁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9]1665夏朝曾經強盛,是由于夏后有賢佐治國,尊事上帝。大臣們能身體力行于“九德”。《皋陶謨》中說“九德”是指“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9]400。有關“九德”之說,自西周以來有四種說法:除了上述說法,還有《逸周書·常訓解》所說的“忠、信、敬、剛、柔、和、固、貞、順”[29]56,《寶典解》提到的孝、悌、慈惠、忠恕、中正、恭遜、寬弘、溫直、兼武[29]299–302,《文政解》所提的忠、慈、祿、賞、民之利、商工受資、祗民之死、無奪農、民之財[29]399–400。周公所說的九德與《皋陶謨》中的九德相同,是比較早的看法。此“九德”是由相反意義的兩個字組成一德,這樣的組成方法,是把相反的德折中起來,走中庸之道[23]105。
可見周公繼承夏代的優良傳統,學習、實踐“九德”,使之成為臣德的部分內容,要求根據臣下踐行九德的多少而授以相應的官職。這是任官之法。周公善于融會、運用傳統于新時代,其睿智和創意可見一斑。
周公善于繼承、運用、轉化、創新傳統文化,因時因勢加以利用。他所提出的“德”,除了強調君德、民德、臣德外,還重視傳統之德。下文簡論周公提到“德”的其他內涵。
1. “德”指祖德
祖德是祖先的行為、處事方法、原則,它作為宗族的一種傳統文化、思想、觀念、生活方式而流傳下來。后人對此要加以繼承、發揚。
周公所說的祖德指謙恭、勤儉、愛民。他稱贊太王和王季“克自抑畏”[9]1538,能謙抑畏懼。二人為開創周業,披荊斬棘。周文王“卑服”,“懷保小民”[9]1538,常想著安保鰥寡小民,“不敢盤于游田”,“用咸和萬民”[9]1538,最后周人取殷而代之。可見,周先公先王對周以德代殷起著積極的作用。
周公強調繼承優良的祖德,因而重視孝道。他認為“用孝養厥父母”[9]1388,“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惟吊茲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9]1336。可見,他憎惡罪大惡極之人,尤憎惡不孝不友之人。
周公不僅要求周族重孝道,而且把孝道提高到與政權、天命聯系起來的理論高度。他說:“我后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歷嗣前人恭明德。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沖子。”[9]1554
2. 文王之德
周公極力推崇文王及其德。文王被周公形容為“德”的至高者,具有君德、臣德、祖德的各種善。可以說,文王之德是上述三種德的總和。學者根據傳世文獻、出土文獻等,指出周人對文王所頌之德,包括惠保小民、惠鮮孤寡、勤政節儉、與民同樂、咸和萬民、孝敬恭祭先祖[6]198。
《君奭》篇中周公對文王的推崇涵蓋了文王大部分之德。“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德,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宮括。又曰無能往來茲迪彝教,文王蔑德降于國人。亦惟純佑秉德,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9]1574此段所記文王之功、德包括:(1) 得天命;(2) 得賢臣輔助;(3) 君臣關系良好,以襄成大業;(4) 團結諸夏,使周國興隆昌盛。
文王是周王朝的奠基者,周公希望成王親政后能繼承、發揚文王之德。他諄諄告誡成王,“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弘朕”,“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9]1492,希望成王以文王、武王為榜樣,勤政惠民,使周朝長治久安。
以上都是周公對“德”內涵的創新。他對歷史有深刻了解,在他的一些語境中,“德”保留了傳統意義。
3. “德”是中性詞,指一般意義上的行為
這是周公繼承商代的觀念。《無逸》云:“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9]1539酒是沒有褒貶善惡之義的名詞,可加在此“德”的前面。《多方》“爾尚不忌于兇德,亦則以穆穆在乃位”[9]1638,在“德”前加“兇”。《立政》“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后”[9]1666,提出“桀德”,即桀之德。與“桀德”相關的有“暴德”“逸德”。《立政》篇云:“惟羞刑暴德之人。”[9]1666此“暴德”指臣下的惡劣行徑[21]265。這一看法與金文的用法相同。
4. “德”指禮及禮制
“德”的內涵包括君王的德行、行為等,則“德”已包括了道德范疇里的個人修養、道德行為等,它是作為倫理關系與行為規范總和的觀念出現的。易言之,“德”可以指禮制。禮是古代文化、歷史的總稱[30]。《洛誥》篇云:“乃單文祖德。”[9]1492《偽孔傳》訓為“乃盡文祖之德,謂典禮也”[23]416–417。此“德”指禮制。周公此說影響了春秋時人及孔子。
5. “德”指人的心意、思想
“德”的內涵包括人的行為,可指為人、心意。周公對康叔說:“用康乃心,顧乃德,遠乃猷。”[9]1351劉起釪將這句話翻譯為“要能勉于德行,舒暢你的思想,省察你的行為,弘遠你的籌劃”[9]1361。在這里值得注意的是,他把“德”譯成了思想。又有學者指出“德”為思想觀念。《康誥》篇記周公云:“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德之說于罰之行。”[9]1350德屬言而罰屬行,言、行是并立概念,行屬于實踐方面,言屬于思想觀念,則德亦屬于思想觀念層面。可見,周公已把“德”的含義浸入人心思想層次。春秋時期“同心同德”之義繼此而來。
6. “德”指一些有品德的人
其一,“德”指召公。周公對召公說:“耇造德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9]15374王先謙訓此句云:“我(周公)今日若斂退去位而不勉其(成王)所不及,君(君奭)以老成之德而不降志,我則不復聞在岐山之鳴鳥矣。”[31]可見,“造德”是君奭召公。
其二,“德”指有良好品德之人。重用人才是周公治政理念之一[32]。《立政》記周公之言說:“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9]1666上文說過,周公提出任用三宅三俊。此俊德之人,當然指才德并備的人。
周公平定殷亂,東征南伐,營建洛邑,制禮作樂,封建諸侯,締造新邦,是西周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他把一生的精力主要貢獻在建立新邦和制禮作樂之上,而不像后世諸子百家冥想苦索,建立自己的思想體系,以求用世。他不會專門去思考思想觀念的內涵、演變,然而他對一些后世公認的哲學概念如“天”“德”等賦予了新的闡釋。這在中國思想史上起著承先啟后的作用,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他不刻意去當思想家、內圣外王,但他卻成為后世儒家內圣外王的典范。
周公在不同場合所說的“德”的內涵,豐富多樣,有繼承傳統之處,如行為、中性詞概念等,但更多的是創新。他說的“德”的內涵偏重在政治倫理方面。他強調“君德”,要求君王知天意、敬天命,這涉及宗教與天命信仰;將“明德”實用于政治運用中,主張推行柔服恩惠措施;強調賢臣輔佐的重要性,提出賢賢原則,善用三宅三俊法;要求君王重視自己的德行,提升內在的修養,節制逸樂;總結夏商興亡的歷史,吸收歷史教訓,以推知天帝之意。他有強烈的史觀意識,由人事而推天意,有“究天人之際”的意蘊,而兼巫、史之長。他重視臣德、民德。他極力推崇文王,稱贊文王之德具有“德”的各種善內涵的總和。此外,他說的“德”還有道德意義上的德行之意、禮制之意等內容。錢穆指出,周公制定宗法,確立社會倫理、個人道德與天下觀念,尚禮治、德治、文治;郊祀后稷,宗祀文王,有親親尊賢之意[16]83–89。因此,研究西周、周初的思想,若拋開周公,則將成為無水之源、無本之木。周公賦予“德”豐富的內涵,對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的學說產生了重要影響。若要研究先秦思想史,追溯百家思想觀念的來源,周公是不可忽視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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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5261(2020)05–0058–10
2020-03-10
楊兆貴(1971―),男,福建漳浦人,副教授,博士,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 趙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