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嚴復的進化論思想

河北大學政法學院 袁宇茜

1 進化論產生的時代背景

1.1 國內改革

當時國內的戊戌變法運動正在開展，根據當時國情，資產階級改良派與封建地主階級頑固派進行較量，其中資產階級改良派將歷史進化觀作為維新變法的理論依據，但是由于所在的環境，所接觸的事物均不同，因此，改良派內部思想與變法維新的理論不同。其中以康有為為代表的一派從公羊三世說中開始尋找變法的依據，而以嚴復為代表的一派則是通過對西方政治、經濟、思想等開展深入研究和分析考察，以及閱讀大量研究成果，從中尋找科學的理論根據，從這一方面來說，此處正是康有為等人士所缺失的理念。嚴復有充足的閱歷和知識將進化論作為變法的工具。并且當權的頑固派大多封建守舊，躊躇不前，安于現壯，缺乏足夠的抗爭拼搏精神，改變中國封建落后思想的重任就落在了嚴復等人身上。

1.2 外來侵略

中日甲午戰爭失敗隨之帶來的是更加緊迫的局面，這進一步沖擊了當時的封建社會，使得人民的國家民族意識開始覺醒，在面對民族危機不斷加深的局面時，眾多愛國之士開始尋求自強之路，大家紛紛開始總結經驗教訓，努力尋求出路。同時，《馬關條約》的簽訂也標志著洋務運動“富國強兵”的目標失敗，帝國侵略者的野心也昭然若揭，加快對中國的搜刮掠奪，不僅在中國開設銀行等機構，修鐵路壓榨中國人民，而且此時侵略者已經相互勾結，狼狽為奸企圖瓜分中國的領土。內有封建頑固勢力，外有帝國主義侵略者，在國家危難面前，無數愛國人士開始覺醒，展現出高度的民族自信心以及愛國精神，而嚴復正是這些仁人志士之一，其將目光投向西方，吸收先進的西方思想，想以此挽救民族危亡。

2 進化論產生的理論來源及目的

2.1 西方外來文化的借鑒

嚴復進化論思想主要體現在其著作《天演論》之中，此書中的主要觀點來源可以分為三部分，一是西方達爾文生物進化論、赫胥黎；二是，斯賓塞的社會進化學說；三是一部分牛頓力學，進而形成的具有哲學特性的進化論。嚴復的進化論究其根本不是一種科學、特殊的生物進化論，實質上是一種社會發展論。1859年，達爾文將其著作《物種起源》公布于世，此中觀點面世，反對了傳統封建不變觀點，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追根求源，并不是一成不變的，立即引起強烈的社會反響，從而明確了進化論的存在，鞏固了進化論在生物學界中的地位。赫胥黎等其他的英國生物學家都堅定不移地支持達爾文的進化論，認定其合理性以及科學性，并且將其思想進一步在全世界范圍內傳播。同時斯賓塞也將其進一步深化，將進化論思想拓展到心理、社會學等各個更廣泛的層面。斯賓塞的思想有其獨特性，并形成其本身自有的“綜合哲學體系”，其中以出版的《生物學原理》《社會學研究》等著作為代表。嚴復去英國留學時期，受到氛圍渲染，并且當時也正值塞斯賓的社會進化論思想處在巔峰時期，社會影響深刻引起了廣泛共鳴，嚴復在接受西方先進思想的熏陶后，依據中國實際選擇了進化論這一觀點，由此進化論思想成為嚴復解放中國人封建思想的有力武器。

2.2 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

嚴復的進化論也汲取了部分傳統文化，其從實質上來說是一種社會政治思想，但與此同時，它與世間萬物以及人的形成、變化始終不能分割開來。這種進化論思想與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老莊天道自然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有緊密的聯系。嚴復正是依據莊子的思想提出了眾多具有辯證性質的問題，宇宙間的所有變化可稱為“質力相推”，認為質與力原本就是相互依賴的關系，若是原本沒有質量，也便不會產生能量，與此同時，若是沒有能量，也不能將質量完整地體現出來。由此來看，相應的能量可以表示出相應的質量；與此同時，一定的質量又可以轉變為相應的能量。只有這樣物質才能不斷變化，才能呈現出運動的狀態。而其中質力大體可以分為兩種形式，一是“翕”，二是“辟”，其大義為：翕以聚質，辟以散力，“質力雜糅，相濟為變”。翕本身具有收縮、靜止的涵義，可以將能量聚集在一起轉化為質量，匯聚凝結成物：辟則包含膨脹、運動之義，可以將質量進行發散轉化為能量，質力互相展開轉變。嚴復認為此觀點與莊子“臺則成體，散則成始”的理念相契合，也就是說，根據兩人所闡述的觀念，宇宙間的萬事萬物都是從由最初的單純，逐漸演變成最終的復雜，此演變的形成都是翕辟運動所形成的最終結果。由于它不是人為的結果，并且不能為人所控制，亦不受人之影響，所以稱其為“天演”。

2.3 嚴復進化論的目的

近代中國是一個內憂外患，千瘡百孔的面貌，無論是從思想還是經濟上來說，均止步不前。中國國內封建自閉，思想禁錮，與西方各國發展差距甚大，此時的西方各國經濟發達，科學思想觀念也迅速發展，面對巨大差異與西方帝國主義列強虎視眈眈侵略中國的狼子野心，中國處于急需挽救民族危亡的境地，然而國內封建保守，雖社會各界、各個階層人士紛紛建言獻策，想辦法實施改革，積極尋求救亡圖存的治國之道，但仍無法得出行之有效的實踐方法。此時，嚴復提出進化論的目的便十分明確，一方面即利用西方先進的科學理論來喚醒中國民眾；另一方面表達了強烈且急進的政治愿望，即立足于中國的傳統觀念之上，同時又汲取西方先進的思想成果，兩者進行融匯貫通，立足于中國內憂外患的國情，從而開辟新的治國之路。

3 進化論的主要內容

3.1 天演普遍存于世間

根據嚴復所闡述的內容，可知天演論存世間，并且十分普遍常見，萬事萬物、生物界、人類社會以至于宇宙都遵循這一客觀規律。根據得知的天演客觀原理，嚴復立足于實際，開始審視中國內憂外患的緊張局勢，并借鑒西方先進的經驗，其深刻指出中國需要變法圖強的緊迫性，并翻譯外國的優秀著作，開始為國人注入新的思想活力。同時針對封建保守派提出的一成不變和封建守舊的頑固思想，嚴復也采取了對應觀點，嚴復提出：“天不變，地不變，道亦不變。此觀化不審似是實非之言也，夫始于涅菩，今成橢軌；天樞漸，斗分歲增；今日遜古日之熱，古晷較今晷為短，天果不變乎。”上天能夠不斷得以變化，“道”也理所應當也會發生變化，從中而知，萬事并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運動變化，所處階段也要隨著外部的客觀條件進行調整。因此在中國如此嚴峻的國情之下，要尋找生存之道，就要依據天演的客觀規律，中國目前存在的生存之法，不僅要變，而且必須要變，這是不可阻礙的歷史潮流，唯有此舉才能挽救民族危亡，拯救國家于危難。

3.2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嚴復進化論的主要觀點便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此觀點也大多為人所熟知，其主要思想觀點大部分來自于達爾文的《物種起源》一書。其認為世間生物都存在于競爭中，不僅僅要與其自身的生存環境進行斗爭，與此同時還要面對同種與同群之間的斗爭。合乎天理者，才能不被上天淘汰，面對變化的外部環境才能繼續生存，因此文中有應對困難積極進取，勇于抗爭的競爭意識，而當時的中國封閉滯后，面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嚴復積極宣傳達爾文進化論，介紹生存競爭、自然淘汰的科學規律，以此科學原理來喚醒國民意識，同時也大力推崇斯賓塞的著作《天人會通論》，并對此著作進行詳細的說明介紹，仔細講述書中內容。其中，第一書開宗明義，主要說明天演論其中原理所在。第二書用天演論進一步解釋說明生學。第三書則用天演論來詮釋性靈。第四書用天演論敘述群理。最終在第五書中，開始探究道德之本源，從中闡明政治發展所需之條例，而后得出保種進化之關鍵因素。同時，斯賓塞將生物學中自然選擇、生存競爭的原理與社會相適應，認同他們在社會進化中的作用，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關系皆為“生存競爭”關系。嚴復認可斯賓塞的觀點，“以天演為體，而其用有二：曰物競，曰天擇。此萬物莫不然，而于有生之類為尤著。物競者，物爭自存也。以一物以與物物爭，或存或亡，而其效則歸于天擇，天擇者，物爭焉而獨存。”物種之間的斗爭結果都是弱肉強食，嚴復將這一原理告訴國人，目的就是想引發國人深思，讓國人明白其處于水深火熱的急切境地，從而奮發圖強，救亡圖存，不然就會面臨無法生存的絕地。

3.3 人定勝天

從一個角度來說，嚴復理解斯賓塞，認同自然進化可以為我們所利用，使其應用于人類社會發揮出最大的效能；另一角度又對其任天而為的不抗爭觀點持有相反態度。斯賓塞提出的任天為治觀點，通常可以理解為天演作為客觀規律，人類都必須服從這一條件，所有人任憑自然淘汰，順其自然，而無自主抗爭精神。而嚴復認為從當前的局面來看，中國正在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國內處境日益艱辛，不僅要用優勝劣汰的思想來使國人明白時局的緊迫性，而且要讓人們清楚認識到天演論后，能夠積極進取，為自己以及國家民族的命運去抗爭，打破當時四面楚歌局面，奮發圖強，以此挽留民族危亡。在此目的基礎之上，嚴復認同赫胥黎的觀點，即“與天爭勝”，即便外部環境極度惡劣，我們也要獨立自強，不放棄，不氣餒，要與外部的環境進行積極斗爭，以此來拯救自身的存亡。后來在《天演論·自序》中，其曾提到：“赫胥黎氏此書之，本以救斯賓塞任天為治之末流，其中所論，與吾古人有甚合者。且于自強保種之事，反復三致意焉。”與此同時還將其與中國傳統的文化結合，推出了與時俱進的“人定勝天”的說法。此觀點不僅可以更好地說明進化論的必然性，同時還可以激發國民的變法圖強意識，提高民族自信心，增強人民抵御外敵，積極抗爭的意志。

4 進化論的作用

4.1 積極作用

4.1.1 改變人們的思維方式

嚴復通過進化論使得國民的思維方式發生重大轉變，喚醒國民意識，其通過《天演論》所傳遞出的思想既不完全照搬西方思想，同時又與中國傳統文化相區別，與中國的國情相適應，更為大眾所接受，更加貼切中國社會的緊迫現狀。進化論在當時起到了深刻影響，由此眾多有志之士開始傾向于西方學說，《天演論》的問世不僅是讓人們了解更多的西方知識，喚醒大家的民族意識。與此同時，嚴復進化論中蘊含的競爭思想，也使得當時民眾封閉落后、自給自足的意識覺醒，激起大家救亡圖存的民族責任感，面對強大數倍的帝國主義侵略者唯有自強，奮勇抗爭，才不會淪為亡國之奴。天演論也為面臨瓜分危機的中國提供了理論分析與可實踐的道路，人們從中不僅獲得了一種對待生活、對待斗爭的態度與方法，也使人們得到了一種對待自然、生物等世間萬物的態度也就是新的資產階級世界觀。

4.1.2 促進社會轉型與發展

嚴復進化論的提出也加快了社會的轉型與發展，促進創新思想的產生，從而為改良派和改革派的行動提供了扎實的理論準備。《天演論》的出現，打破了傳統意義上大家的封建認知，對當時民眾腐朽思想產生巨大沖擊，也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理論的空缺，從而為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進行維新變法運動提供了廣泛的社會基礎與強有力的理論支持。梁啟超曾在其書中提到，“啟超既略述所聞，作《變法通議》，又思發明群義……苦不克達。既乃得侯官嚴君復之治功《天演論》，瀏陽譚嗣同之《仁學》，讀之犁然有當于其心。”同時，康有為也對嚴復頗為贊賞與認同，并且在嚴復《天演論》的基礎之上進行補充，其《孔子改考制》的提出說明社會的發展狀態是從低級向高級的遞進式，上升式的發展方向，即不斷進化的歷程，將《天演論》變成了實行變法運動的有力武器。同樣到了20世紀，進化論的影響并未停止，又為革命民主派提供了有力的思想指導，當時眾多的革命者正是受到了嚴復進化論的熏陶、民族意識覺醒，解放自身禁錮的思想從而毅然投身于革命事業，以此來挽救國家危亡，例如魯迅、孫中山、毛澤東等人也深受進化論的影響。

4.1.3 具有深刻的哲學意義

哲學可以解答時代的核心問題，是一個時代精神的精髓所在，而嚴復的進化論的哲學思想則具有深刻的理論意義。從近代的哲學來看，龔自珍、魏源可以看作近代中國哲學的先行者，“變古”“更法”的觀點充分表達了地主階級改革派的訴求，在當時內憂外患，腐朽落后的條件下，體現其自身的理解。然而這種論調雖然有一定解放思想的作用，但其根本來說，仍受到傳統思想的約束與局限，深深受到傳統封建文化的影響，仍寄希望于傳統儒家思想中尋找解決民族危機的辦法與道路，究其根本他們的哲學思想仍始終包含與禁錮在封建哲學之中，沒有與時俱進，沖破束縛。嚴復所處時期，甲午中日戰爭爆發，民族矛盾激化，隨著民族資產階級出現以及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開始產生具有民族資產階級意識，并代表其階級愿望的哲學思想，其中嚴復、康有為就是主張進化哲學的突出代表。然而兩者不同的是，康有為等人的進化哲學，是以公羊三世等傳統文化為基礎，同時再吸收部分西學知識而形成的，嚴復則是以世紀自然科學三大發現等為理論依據，在此基礎上吸收中西哲學文化形成比較全面、系統的進化哲學，沒有濃重的傳統與封建烙印。

4.2 消極作用

4.2.1 進化論的詮釋存在誤差

赫胥黎對進化論的詮釋總體分為兩方面，一方面指進化發展，即事物朝著好的方向進行，另一方面則是說在相同條件下進行的無限期的持續與倒退變化，是一種運動狀態。但是嚴復在理解此思想的時候，對其原意的理解存在誤區，他選擇忽略赫胥黎對進化的完整內涵釋義，僅僅將進化與進步劃等號，并且將自然、動物等進化均看作直線上升的，前進的，直接忽略其逆轉與倒退。這種進化的含義使得人們對于進化產生盲目樂觀的崇拜，以及對進化的美好向往，忽略其隱藏的一面，忽視其困難性，只把時間作為衡量事物的標準。魯迅曾說：“我一向是相信進化論的，總以為將來必勝于過去，青年必勝于老人，但血的教訓使我明白我倒是錯了。”由此可以看出，魯迅先生意識到進化論中存在的不全面性，明白了解進化論思想，認同其存在一定程度的誤差，即不能全面清晰地進行詮釋與理解，略有片面性，忽略其整體的意義。

4.2.2 忽視社會倫理層面

嚴復的思想觀點總體來說著重突出萬物的進化論，但同時卻忽視了社會的倫理道德層面。依據赫胥黎的觀點，其將進化倫理與社會倫理的含義區分開來，認為倫理世界與自然世界兩者之間存在明顯差異，若從倫理思想來看，倫理思想其本身是通過最原始的結合為組織、同情心的人格化以及智慧者的痛苦所構成的。人類自身形成的此部分活動并不屬于自然變化的過程，而是倫理過程，所以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一進化準則不相符。嚴復則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他依舊堅持斯賓塞的觀點，堅持社會自然本為一體，要將倫理融進于自然界，試圖用進化論去分析審視整個自然界。但是嚴復忽略了一點，就是自然科學理論與生物進化兩者并不能為倫理哲學奠定基礎，作為依據。而從赫胥黎的觀點來看包含了倫理學的本質問題，人類社會發生的所有現象不能全部靠自然科學理論去解釋，由此看出其對人類倫理價值的維護，時至今日仍令我們深思。

4.2.3 阻礙學術思想的發展

嚴復對于進化論的宣傳深刻影響了思想領域，從而將進化變成一個價值準則。近代社會地社會秩序混亂，百姓思想的保守性，民族危機不斷加重，使得國民心理上越發焦躁，由此嚴復將進化論作為挽救民族危亡的工具，但是實用的思維方式和進化論的認知方式相互融合后，泛化進化論在思想界流傳開來，并且開始逐漸在學術界傳播。假若實用一步步變為學術的方法論，那就會造成這種現象，即具體學科的方法論涵蓋全部學術領域的理論思維，把科學研究的具體方法論當作總體性的哲學方法論，這樣會使得進化論和實用主義構成整個學術思想同樣的認知模式，從一定程度上來說，其影響了中國學術思想的發展。

5 總結

面對帝國主義的侵略剝削，身處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嚴復以進化論為旗幟，以此來激起國民自立，自強，勇于反抗的愛國情懷，受到眾多愛國人士的敬仰與認同，激起國人救亡圖存的信心，這是嚴復進化論的真正價值體現。為當時以及之后眾多仁人志士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指導，雖然因為時代的束縛，其進化論思想有一定的不足之處，但他給群眾帶來了新的觀念，進一步解放了人們的思想，為當時社會，也為我們現代社會提供了借鑒，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