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 曼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
術語是表達或限定專業概念的約定性符號[1],由于概念是人類思維的最小單元,因此可以說術語是學術話語表達的基本單位。不同民族由于認知、描述世界的方法、視角,以及對這些認知賦予的價值并不相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思想和知識體系,體現為由差異化術語構成的不同的學術話語表達。學術的跨文化傳播是一個文化不斷碰撞和交融的過程,和所有的翻譯一樣必然受到譯者價值觀(實際代表的是目的語文化價值觀)的選擇和本土化改造。[2]由于社會語言學研究的是只有通過與社會和語境關聯因素才能得到解釋的語言特性,[3]研究不同民族在特定領域表現出來的術語差異以及術語引進所作的翻譯調整,往往能幫助我們洞悉其背后的文化差異以及文化價值選擇機制。
就管理學而言,中國的現代企業管理是在引入西方管理學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引入并移植了大量的管理學術語,這對我們從術語比較入手探尋中西方學術文化的差異和融合,無疑有著積極的意義。對比中西管理術語,以下為一些比較顯著的特點:
西方管理學中存在大量以人名定義的理論、模型、假設、研究等等,放眼望去,比比皆是,比如Hawthorne Studies(霍桑研究)、Gannt Chart(甘特圖)、Hay Guide Chart-profile Method(海氏指示圖表個人能力分析法)、Fiedler Contingency Model(菲德勒模型)、Peter Principle(彼得原理)、Robert Rosenthal Effect(羅森塔爾效應)、Murphy’s Law(墨菲定律)。其適用領域之廣,適用知識層次之多,甚為震撼。而中國原生的術語體系中以人名命名的術語相對較少,除非是頗有影響力的學術權威或政治領袖,比如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等等。
根據荷蘭學者霍夫斯泰德(Hofstede)區分的六個文化維度,[4]在個人主義/集體主義這個維度上,西方文化偏向個人主義文化,強調個人在社會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注重個人價值、個人成就。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個人價值往往與經濟價值聯系起來,西方社會不僅存在大量以人名命名的商號、作品等,即使以公司名義簽訂的建筑合同,也多允許設計師署名。由此,知識產權很早在各個領域得以鞏固、確立并受到法律保護,第一部專利法于15世紀誕生于威尼斯共和國。[5]此外,西方學術傳統界對引用他人成果有著非常嚴格的要求,凡提及他人觀點,必提及姓名。久而久之,哪怕較小的研究成果在專業領域內都常被人以研究者姓名命名。而中國屬于典型的集體主義文化。中國的學術傳統注重集體智慧,不太熱衷用個人名號定義學術主張。另外,國人在學術方面秉承謙虛謹慎的態度也不喜好以個人名義彰顯其學術影響力。僅僅當個人在學術上的貢獻達到權威地位,或具備相當的政治影響力,才會被國人冠以其名,突出其貢獻。一般領域的一般研究發現很難得到國人以研究者姓名進行命名的殊榮。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西方學術中各種理論、公理、原則、定律、模型、分析方法、圖表、效應等各個層次的學術成果和研究發現被大量以人名進行命名,最后得以術語化而固定下來。
近年來,由于中國學術的國際交流日益增多,也出現了不少以中國學者命名的科研成果,但似乎更多地出現在自然科學領域,在人文社科領域還是少之又少。比如侯氏制堿法(侯德榜首創聯合制堿法)、陳氏定理(陳景潤的哥德巴赫猜想)、華—王方法(華羅庚與王元采用代數數論方法研究多重積分近似計算)等。究其原因,主要是意識形態領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我們人文社科成果的國際傳播。
這一術語現象反映了西方由來已久的學術傳統,體現了對個人研究的肯定、對知識價值和知識產權的重視。中國學術在國際交流、傳播過程中也會受國際規則的影響,這自然會直接影響到國內學術界對學術發現的術語化表示,可以預見將來一批享有國際聲譽的成果也會以研究者命名。而這些以個人命名的術語,也會打上民族的標簽,在國際傳播的過程中體現出一個國家的研究者在該領域的學術影響力。
縮略型術語短小精悍,能承載更多信息。雖然縮略是英語和漢語都有的構詞法,但相比漢語常用的縮合(如行管)和節略(如清華)兩種方法,英語因其表音文字的特點, 縮略語多提取音素、音節,形成了較多的形式和種類。[6]因此,我們不難發現英文中縮略型術語大量存在。其中,縮略詞,比如Demo (demonstration)、B to B (business to business) 等,不管省去的是原詞前、后擬或中間部分;還有拼綴詞glocalization (globalization + localization)、Euro-crat (European Bureaucrat)、email(electronic mail)等,不管對原來的詞組如何拆并,由于他們均與原詞有著形式上的聯系,較容易識別、認知和記憶,因此也是常用的手段。除此之外,英文管理術語中還存在很多首字母縮略或字母縮略詞(詳見以下舉例)。
首字母縮略詞在不同領域中字母可能對應不同的原詞,容易產生混淆。而且,其過于抽象的形式,若不是業內人士,或者如不去查證,其含義往往無從說起。而漢語表意的特點,帶給我們極大的優勢,縮略術語時一般省去相同詞素或選取代表詞素,又或者采用數字概括關鍵詞素,使得我們通過單個字意就能較容易理解其含義。因此,從知識的識記、理解和傳播而言,漢語偏向顯義的術語更具有優勢。
CEO(chief executive officer)首席執行官
NGO (non-government organization): 非政府組織
OEM(Original Equipment Manufacturer): 原裝配件制造商(貼牌生產)
ISO(International Standard Organization)國際標準化組織
SWOT (Strength, Weakness, Opportunities, Threats) analysis: (優勢、劣勢、機會、威脅)四點分析法/SWOT分析
當然,我們也能從上述例子中發現字母縮略語更能節省信息空間,在單位時間和空間內能承載更多的語義信息量,從這個角度而言能提高傳播效率。因此,對字母縮略術語進行翻譯的時候,尤其在專業場合,多采用零翻譯策略,比如B to B、 SWOT 分析、PEST分析、X理論、Y理論等。
毋庸置疑,漢語顯義的管理術語有助于我們對知識的理解,也便于學術在母語環境中的傳播。不過,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縮略術語的簡潔性對學術的國際傳播也有借鑒意義。中國的管理理論要走向世界,在術語命名時也可以考慮這一特點。知名華裔哲學家成中英就用C理論來命名其所提出的中國管理哲學,而北大閻雨在C理論基礎上又提出了C模式。①其中,C代表China way (中國模式)、Charter(憲章)、Change(《易經》)、Confucianism(儒家)、Culture(文化)。可以說由于其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并代表了理論自身的大容量,這一命名不僅符合國際學術規范(比如管理學中知名的工作源動力理論:X理論、Y理論),其本身也是非常容易識記的。用英文字母命名中國管理理論,本身就是學術交流和融合的典型代表。
術語是用來進行知識表達的,相比西方管理術語擁有大量的形象化表達,國內術語稍顯拘謹,偏向直指概念本義的顯義性表達。這是否說明了中西方對待學術的不同態度?讓我們先來看看主要有哪些區別。
西方管理術語中經常能找到一些耳熟能詳的例子和故事來表達一定的管理學原理。比如Butterfly Effect(蝴蝶效應)、Horseshoe Effect(蹄鐵效應)、Alligator Principle(鱷魚法則)、Catfish Effect (鲇魚效應)、Hedgehog Effect刺猬法則、Cannikin Law (木桶原理)、Watch Law(手表定律)、 Frog Effect(青蛙效應)、Herd Effect (羊群效應)、Broken Windows Theory(破窗效應)、Halo Effect(暈輪效應)、Garbage Can Theory(垃圾桶理論)、Kick Cat Effect(踢貓效應)、Mushroom Management(蘑菇管理)、Bald Argument(禿頭論證)、Rules of Thumb(拇指規則、經驗法則),等等。寓言本是文學體裁的一種,多將教育意義蘊含于淺顯易懂的故事中。西方學術注重實效,而管理學又是一門應用學科,大量的觀察、研究均來自實踐,研究成果也用于管理實踐。這種寓言式的術語類似典故,不僅具有親民性、可接受性,其背后蘊含的豐富的信息內涵,在一定程度上能促進知識的傳播和應用。
中國原生的管理術語少見寓言性術語。雖然,我們的文化重視經驗科學,寓言因其飽含生活智慧和人生哲理備受推崇,但更多出現在其他社會生活領域而不是學術領域。一方面中國古老的管理思想多散見于諸子典籍中有關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論述,如儒家的尊卑有序、以人為本,道家的“道法自然、無為而治”,兵家經典《孫子兵法》,甚至近代的韜光養晦、實踐出真知等都能與管理結合起來,但畢竟需要后人的挖掘提煉,國際化道路仍舊漫長。等到20世紀初科學管理代替經驗管理,西方管理學作為一門學科真正確立起來,中國本土管理學的發展更多追隨西方,大量引進西方管理學理論,研究上也多關注西方前沿問題,對本土的管理問題相反研究較少。因此原生的術語本不多,再加上學術影響力尚有限,暫時還談不上將本土寓言帶入管理學術語體系與國際接軌。再者,中國知識分子對學術“陽春白雪”的定位,通過術語及其他學術話語表達,來確立其身份和地位,[7]使得“下里巴人”的故事較難和學者身份聯系起來。難怪有時候我們常常自我批評,批評故意生造艱深概念,似乎越難懂、越玄乎就越學術的學術怪象。注重學術傳播效果,學術表達確實值得我們探究。
如《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所說,隱喻無所不在,人類的概念系統是建立在隱喻之上的。[8]術語體現了特定領域特定概念的認知,隱喻通過將熟知領域的概念(喻體)認知映射到另一個領域中去描述帶有一定相似性的概念(本體)。因此術語的隱喻表達在英漢兩個語言系統中都很常見。不過,由于漢語既有表音符號又有表意符號,除了表意的偏旁部首,單個漢字本身也是表意單位,如此龐大的字符集使得新概念的命名常常可以通過單個漢字的組合完成,不需要增加新的字符。而英語是由26個字母組成的表音文字,是一個更為抽象的符號體系,其構詞法頗為豐富,但是相對于由于表意功能強大的漢語,英語在表達新概念時創造新字詞的比率大大高于漢語。這種抽象化的語言符號重新組合構詞指代新概念時,往往需要通過詞綴、詞根猜測,或查閱辭典,或從相關文獻賦予符號的意義才能進行理解,不利于新概念的認知和傳播。而通過隱喻表達的術語則可以通過跨域映射解決新概念的描述和認知問題,因此這類術語較多地出現在西方管理學術話語之中。
隱喻蘊含了豐富的文化信息,這類術語的翻譯除了要遵循術語命名八大原則,即準確性、單義性、系統性、語言的正確性、簡明性、理據性、穩定性、能產性等原則外,[9]喻體的處理還涉及目的語文化對其異質化內容進行認知、價值、審美、學術規范等層次的過濾。總的來說,其漢譯可歸為三大類:喻體直譯容易造成認知障礙和錯誤或不符合規范的譯出本義;喻體直譯不阻礙術語認知且符合術語規范的可以保留形象意義;以及喻體表達可能遭遇文化障礙或規范障礙時,需要在兩種方法之間尋求妥協和平衡。試看下列例子:
1.喻體直譯易造成認知障礙、理解錯誤、文化心理別扭或不符合術語規范的,直接譯出本義
out-of-the-box thinking 開放性思維(按原文譯出,比較費解且表達不夠簡明)
white war經濟競爭 (將經濟競爭比作白色戰爭,沒有硝煙的戰爭, 表意不夠直接)
baby bond 小額債券 (國內業界更偏向較為正式的稱名,翻譯時放棄了比喻意義)
package deal批量交易(國內譯名也有作一攬子交易的,其實也無不可,只不過商業領域的正式表達似乎在國人的文化心理中更占上風)
bounded rationality 有限理性(直譯過來是受束縛的、有界限的理性,而該理論的真正內涵指的是決策者作為社會人而非經濟人,會追求理性但不是最大限度地追求理性,會按滿意標準而不是最佳標準進行決策。因此有限理性比受束縛的、有界限的理性在意義上更加清晰,前者關注結果,而后者強調狀態。)
2.喻體直譯可以為另一文化認知,不造成認知誤解的且符合術語命名規范的,可以保留其形象化描述。
data mining數據挖掘、search engine 搜索引擎、knowledge bazaar知識市場、spillover effect溢出效應、chain of command指揮鏈、grey-hair market 銀發市場、frozen account凍結帳戶、sunk cost 沉沒成本、red ocean strategy紅海戰略、blue ocean strategy紅海戰略,等等。
另外, 術語的翻譯也會遵循系統標準的系統關聯率、經濟律、生態率三大定律。[10]比如white collar、blue collar最先出現時,分別譯作白領、藍領;極具能產性的這一術語表達方式又創造了grey collar (灰領)、gold collar(金領)、green collar(綠領)等新的術語,分別指的是服務業員工、收入相當可觀的高端崗位以及環保事業的從業者。翻譯時,盡管灰領不如白領、藍領表意那么明顯,但由于術語的系統關聯性,即使不知其意,也可以斷定為從事某種工作的員工。前面術語的翻譯一旦穩定下來,其翻譯方法對在此基礎上新造術語的翻譯提供了參考,一致的翻譯方法不會阻礙術語的理解和擴展。
3.喻體直譯可能遭遇文化障礙時,或者不符合術語規范時,需要在兩種方法之間尋求妥協和平衡。
game theory博弈論:中國文人雅士的治學傳統使得中國學術話語更認可“雅”的語言,游戲一詞略顯隨便,而博弈既是游戲的一種,同時又體現了智者的策略選擇。通過喻體的置換,該漢譯術語更符合國人的規范和審美旨趣。
joint venture 合資企業:本指共同出資、共擔風險的企業組織形式,即合資企業。中國文化對風險以及商業上不利局面的避諱,使得翻譯時側重企業出資的形式,隱藏了共擔風險的字面意義。
think bank智庫:think 指代的是人才,bank原意是銀行,用來存儲資金、有價證券等財富形式的地方,think bank 喻指人才儲備庫,譯作智庫,更為簡潔。
Pink Sheet 粉單市場 (美國未上市證券的交易市場,因最初把報價印刷在粉紅色的單子上而得名):該術語在翻譯時采用了直譯加注釋的方法,因國人不一定知曉粉紅單的來歷,直譯加注釋既保留了源語文化和該領域概念的特質,又照顧了目標讀者。
click-and-mortar 鼠標加水泥(傳統商務與電子商務的結合):鼠標點擊指代的是現代的電子商務,而水泥指代的是傳統的實體商業。直譯遵循了透明性標準,[11]使術語回譯時與國際稱名同步,而注釋則解決了概念認知的困難。
4.同一喻體表達用于不同的語域,根據該語域的規范和具體語境下的意義,可能需要不同處理。
grass root management(基層管理)與grass root culture(草根文化),同一個“grass root”由于使用在不同的語域,前者為管理生產語域,用語相對正式,翻譯時將喻體轉化成本義譯出;而后者用于文化語域,該語域更傾向接受鮮活的、令人喜聞樂見的表達,因此喻體得以保留。
leadership pipeline領導補給線模型:該模型用于解釋企業內部領導人才培養的各個階段的時間配置、工作技能以及工作價值發生的變化,為企業培養領導人才提供理論參考,因此將pipeline具體為補給線,概念意義更為明確。而Sales pipeline銷售管線(更多稱銷售漏斗)描述了處于不同銷售階段的銷售目標、對應工作以及銷售成功率,由于該模型看上去更象一個漏斗,且漏斗更對應銷售機會可能漏失的情況,因此更多被稱作銷售漏斗。
西方管理術語更多形象表達背后可能還有一層原因:西方學術偏好以小見大,從微觀量化研究導向宏觀,并多用從一般到具體的演繹思維[12],因此話語體系中不乏這類具體的表述。而中國先前的學術傳統多在歸納的基礎上再進行抽象,抽象的結果自然需在具體的現象上更上一層樓提取知識,此時具體的現象就很難成為表達知識的術語。同時我們傳統的思辨研究多進行概念推演,較難將具體的現象作為知識概念涵括進來。
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得出,由于英漢兩種語言系統的差異,由于西方管理界注重管理實效、傳播效果;學術上擅長以小見大,并由于語言系統本身的特點,新的學術概念為避免制造新詞,或者太過抽象的字母縮略語,而采用更容易識記的語言進行描述,也就造成了西方管理術語中存在大量形象化隱喻表述。西方曾在司法和政治領域推行“Plain English Campaign”,呼吁避免使用晦澀艱深的語言,而應該采納平實、易懂的文風,這也正好與西方管理術語多形象化表述的特點相互印證。而漢語因其自身表意顯化的特點、因學術文化帶來的嚴肅正式,傾向于接受直達意旨的表達或更抽象化的概念。前述同一喻體在不同語域的處理,也驗證了這一差異。隨著西方術語大量進入我們的話語體系,一方面我們希望術語回譯時能與國際接軌,通過字字對譯的方法盡量保留原文形式。對于西方術語中鮮活的表達,只要無損于信息的準確傳遞,或未給讀者帶來認知障礙或誤導,翻譯也會盡量保留術語中的文化信息。但是,如果喻體移植到目的語文化時,可能帶來文化誤解、文化抵觸、增加認知負荷、表達不夠經濟等問題,這時術語翻譯就應該靈活處理。在翻譯隱喻術語時,對于存在異質性內容的術語,我們多采納本土學術話語規范,比如選擇直達意旨的概念表達、更正式的措辭、注意學術修辭等。
西方學術話語涉及一些較為敏感的概念的時候,為避免爭議產生和不當價值判斷,常會使用一些政治上正確(politically-correct)、委婉或者相對中立的表達,以避免帶來不必要的沖突。試看下列例子:
Industrial conflict / labor dispute勞資糾紛:西方術語有意模糊勞資雙方的對立,漢譯時添加勞資雙方,符合我國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突顯階級對立,意圖撕下資本溫情脈脈的面紗。
underdeveloped/developing countries不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西方術語避免使用poor countries這種帶有偏見的表達,盡量使用所謂政治上正確語言。
Inner city 貧民區:在美國英語里指大城市中的低收入地區,是一種委婉的說法。
這樣的例子還很多,比如為賦予低微職業以平等尊重,不乏一些委婉稱謂:sanitation engineer垃圾工、domestic help家政助理。對管理實踐中的一些困境現象也有間接的表達:layoff 下崗downsizing 裁員,等等。
西方一些術語對有爭議的問題似乎不太希望過早進行價值判斷,是非曲直留待他人評述,概念本身多取中立表述。例如:
Euthanasia安樂死:安樂死在西方是一個很有爭議的話題,雖然從詞源學來看,euthanasia在希臘語中有“good death” 的意義,卻并無安寧、快樂的意思,定義是為了減輕痛苦選擇終止生命的行為(It’s the practice of intentionally ending a life in order to relieve pain and suffering)。漢譯術語更多地考慮了該行為背后的善意,忽略了倫理上的爭議。臺灣多將其翻譯為“醫助死”,只描述事實本身,較好地避免了這種價值傾向性。
utilitarianism功利主義: utilitarianism 本是規范倫理學的一個流派,認為判斷行為倫理性的標準應該從該行為是否最大限度地為社會創造了福祉進行確定(Utilitarianism is an ethical theory that states that the best action is the one that maximizes utility)。其核心詞匯utility本身不是一個貶義詞,盡管功利主義基于行為后果判斷行為善惡的思想受到了批判,但對于奉行該主義者而言,漢譯中的“功利”二字意蘊存在貶義,如果稱作“功用主義”似乎更符合價值中立的做法。
knowledge half-life知識半衰期:科技的迅猛發展,使得學校里學到的專業知識容易過時,這就是所謂的“知識半衰期”。西方術語用half life來表示,避免使用不太受歡迎的字眼。而漢譯語義更加明了,便于概念認知。
non-performing / doubtful loans:關于銀行的不良貸款,西方的措辭是non-performing, doubtful語義明顯弱于漢譯的呆賬、壞帳、不良貸款。對于商業行為的風險,西方的態度似乎更加容忍,而漢語則更希望劃清界限。“hyperflation”譯作惡性通貨膨脹,“overdue payment/late charge”譯作滯納金亦類似。
經濟管理不分家,在經濟管理領域,一些與經濟利益或社會利益掛鉤的術語在漢譯過程中往往被賦予更正向的價值以迎合國人希望業務順利、吉言吉祥的心態。比如forfeiting本意指的是國際貿易中出口商的一種融資手段,即將出口交易中經擔保行擔保過的本票交于大的金融機構貼現以獲得現款的無追索權融資。漢譯術語稱福費廷,既有音譯的成分,音譯采用的漢字也有較弱的表意功能,“費”與融資有一定的相關性,“福”則打上了吉言的色彩,希望討得好彩頭。這類詞還有:factoring保理、World Wide Web萬維網、American Express card 運通卡,等等。
管理術語凝結著一定文化對管理領域知識的表達,知識本身并不是客觀的,而是構建于整個社會和文化之中,從知識的產生、傳播,到轉化為生產力,都承載著社會價值。對比中西方管理術語的差異,我們發現西方管理學存在大量以人名命名的術語、簡明抽象的字母縮略術語、諸多表達型術語(例如寓言性術語、隱喻型術語等),為數不少的術語對具有意識形態內容或敏感內容采取了中立或委婉模糊表達。針對引進術語中的異質文化內容,漢譯時進行了相應的調整和處理。此外,同一隱喻在不同領域中也存在的不同的翻譯現象。這些都從微觀層面體現了一些中西方學術文化差異。中國的學術不斷走上國際化的道路,在引進西方學術的同時,我們要挖掘和發展自己的學術思想,建立自己的和讓世界接受的話語體系,在這個過程中,思考中西方術語表達的不同、了解學術文化的差異,對于我們走向世界是有借鑒意義的。
注釋:
①C理論的著作見成中英著《C理論:中國管理哲學》,東方出版社,2011年11月出版;C模式的著作見閻雨著《中國管理C模式》,新華出版社,2010年4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