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遼闊的天空

徐俊霞

一不被看好的愛情

我和寧遠相戀在北方一所大學校園，我讀音樂系，他讀工商管理。四年后，我考上深圳大學的研究生，寧遠參加工作，兩個人不得已分居兩地。距離不能產生美的時代，這段異地戀維持起來并沒有外人想象中浪漫。

我出生在城市的普通工人家庭，音樂是個燒錢的專業，從小到大，我到處拜師學藝，四年的大學讀下來，我耗盡了父母大半生的心血，好在讀研究生時是公費生，不用自己掏學費，學校每月還補助200元，家里只需要負擔每月的生活費。寧遠出身農村，他雖然是家里獨子，對于他的工作，鄉下的父母卻幫不上任何忙，他四處投簡歷，跑人才交流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應聘到一家私企做銷售。

我們周圍反對的聲音一直都此起彼伏，我第一次帶寧遠回家，我媽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我爸悶悶不樂，連飯菜都做得失了平日的水準，盡管寧遠眉眼周正，身高尚可，我爸還是看不上寧遠的出身，瞧不上他的工作。我是家里的獨生女，長得漂亮高挑，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在班里也是數一數二，父母雖然都，沒有多少文化，但對我期望值很高。我爸不想讓我嫁個農村男孩，找個農村婆家，有一堆農村親戚，總覺得寧遠給不了我幸福。我非常反感爸媽那一套門當戶對的舊觀念，寧遠從來沒有退縮過，他努力地表現自己，希望得到我父母的一致認可。

在我讀研的三年時間里，寧遠不遺余力地支持著我，深圳的消費高，為了讓我吃好穿好，他節衣縮食，不抽煙、不喝酒、不進夜場。寧遠每次來學校看我，都坐最便宜的火車硬座，我每次回家探親，他都給我訂昂貴的機票。

那幾年，我家里正是多事之秋，先是我爸從服務多年的糧食系統下崗，后是我媽從熱力公司辦理了病退，爸媽供我讀書愈來愈吃力。寧遠寬慰我爸媽：“叔叔、阿姨，你們不要發愁，只要丹丹喜歡，咱們一起供她。”“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爸下崗后再就業不順利，自己開飯店，由于他做人太實在，飯菜不會偷工減料，干了一年，賠了個底朝天，結算完房東的房租、員工的工資，還欠了一屁股外債。他到其他公司應聘，又嫌工資低、受人管制，何況他能力有限，年齡也大了，只能做那些諸如保安、保潔等基層工作。老爸心里苦悶，一天晚上和哥們喝酒喝大了，騎摩托車出了交通事故，被人送到醫院做了骨折手術，出院后，老爸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我還在讀書，我媽一個人既要上班養家，又要照顧我爸，日子過得真是焦頭爛額。為了照顧我年邁體弱的父母，寧遠選擇了到我父母所在的城市工作。私企工作強度大，他甚至主動放棄休息時間，只為多掙些加班費，補貼我的生活。

寧遠是個優秀的男人，公司內外少不了有女同事追求他，他的辦公桌上放著我和他的合影，他的錢包里夾著我的照片……在任何社交場合，他從來不掩飾自己“名草有主”的身份。

二歷經考驗后的堅定

即便寧遠做得面面俱到，讓人挑不出毛病，我爸媽還是有些猶豫。他們一輩子待在一家單位，從年輕到年老，在他們眼里，只有政府公務員、國營企業職工是正式工作，旱澇保收，生老病死有保障，其他的私企、個體都拿不上臺面。伯伯、姑姑家的堂哥、表姐找的對象都在國營企業上班，寧遠畢業后一直在私企工作，這成了我爸媽的一塊心病。

我爸媽總擔心寧遠的工作沒有保障，總有一天會下崗，更害怕我們將來的日子會過得很艱難。這些年，市場瞬息萬變，生活顛沛流離，他們怕了。為了供我讀大學，他們先是賣掉住了多年的兩居室，接下來又四處租房，最后才購置了一套經濟適用房。房子是一居室，面積小，格局緊湊，我寒暑假回家的時候，我爸只能睡客廳。在城市里如果失去了工作、房子，做人就會沒有底氣。

肩膀不齊不是親戚。我媽家的親戚還好，舅舅、小姨都很疼我，對我上學也很支持，我爸家的親戚不怎么樣，幾乎從我讀大學起，我爸媽經常向親戚們借錢給我交學費。大三暑假里的一天，下著大雨，我去找伯伯家的堂哥借錢，堂哥是一家國企的中層管理，他當著他公司同事的面奚落我：“就你家里的情況，就你父母的身體，你還上什么大學，還不趕緊找份工作，減輕你爸媽的負擔。”我含著淚給他打了一張4000元的欠條，回到家里哭得昏天暗地。我和寧遠是自由戀愛，但寧遠是個農家子弟，在這座城市沒有根基，需要白手起家，需要借助我們家的人脈關系，伯伯、姑姑對他冷眼旁觀，紛紛拿有色眼鏡看他。

寧遠在公司里做得不錯，上司很器重他，經常帶他一起出差，到外地商務考察。我們經常交流彼此的工作和人際關系，他的努力、上進從側面給了我信心。我開解爸媽：“我們生活的時代和你們的時代不同，只要我和寧遠有頭腦，有能力，生活不會有任何問題，你們不必杞人憂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請相信我們。”媽媽心有所動：“我和你爸觀念老了，過時了，跟不上時代發展了，希望你和寧遠創造屬于你們的未來?！?/p>

我研究生畢業那年，寧遠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像他這樣的男孩在農村早已經娶妻生子，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他遠在老家的父母“壓力山大”，催著我們結婚成家，他拿出工作三年全部的積蓄和七拼八湊的借款在我家附近一座小區付了首付，購置了一套婚房。

當時新婚姻法炒得沸沸揚揚，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房款收據和房產證上寫的都是我的名字。寧遠家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風言風語，姑姑說：這傻小子，一個人付首付，一個人還貸款，產權卻是人家姑娘的。姨媽說：兩個人一個南，一個北，說不定哪天就談崩了，咱家遠兒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大家都不看好我們的愛情，連準公婆都有些擔心，害怕他們的兒子“竹籃打水一場空”“煮熟的鴨子飛上天”。

三手胼足胝的愛人

那年寒假，寧遠鄭重其事地買了鉆戒和玫瑰花向我求婚，孰料，我有了考博的打算。我和他商量：“現在就業形勢越來越嚴峻，我打算考上博士再結婚或者考博不成，先把工作穩定兩年再結婚，你看好嗎？”寧遠一口應允，沒有絲毫的猶豫。

親戚朋友都勸他：“不要讓你女朋友再考了，‘女人無才便是德，她學歷太高早晚會甩了你。”寧遠笑笑，不做任何解釋。

多少情侶談錢情變，多少情侶因為房產證上寫誰的名字，加誰的名字鬧得兩敗俱傷，多少情侶的濃情蜜意敗給了距離和差距……寧遠卻坦然處之，這更堅定了我“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的決心。

說實話，我和寧遠的感情一直很好，雖然我在校園，他在社會，雖然雙方父母都有各自的小算盤，但是沒有什么能夠阻撓我們相愛。他了解我求學的不易，我懂得他工作的辛苦，我們所做所想都是為了將來更好地在一起生活。寧遠性格溫和，善于溝通、交流，和我很合拍。我們很少吵架，寧遠做事從來都是為我著想，我的心里除了他，也裝不下其他人。

博士畢業后，我考下了教師資格證，應聘到家鄉一所大學教書。我和寧遠終于結束了五年的雙城生活，相守一城。

五年來，寧遠把我的父母當做他的親生父母，代替我在他們身邊盡孝，做了一個女婿、一個兒子應該做的，當然，日久見人心，我的父母也早已經把寧遠當做了親生兒子。

從青蔥歲月到圍城之約，我和寧遠認識了九年，九年的愛情長跑年足以讓一段感情從熱情如火走到平淡如水，我們的感情卻一如當初。寧遠依舊是那個笑起來就一臉陽光明朗的男孩，感謝他這么多年都沒有放棄這段感情，我們的手始終牽在一起。

那年三月，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中，我披上婚紗，做了寧遠的新娘。新婚夜，我故意問他：“這些年，你真的不怕我變心？不怕我跟別人跑了？”寧遠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愛一個人就不怕吃虧，不留后路。你不嫌我窮，不嫌我起點低，我怎么會怕你學歷高？怕你將來比我有出息呢？”頓了頓，他又說：“把愛情當做生意來做，最后一定是蝕本的。說到底，我們不是錙銖必較的生意人，我們只是手胼足胝的愛人。與其說我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不如說我對自己有信心。”

我依偎在他的懷里，傾聽著他鏗鏘有力的心跳，不由地為他心折。內心強大的男人不怕愛人學歷比自己高，工作比自己好。他傾盡所有為我付出，放手讓我自由飛翔，不管結果如何，他始終如一，無怨無悔，因為他知道自己才是我最遼闊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