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了，我可愛的婆婆

王軍華

婆婆駕到

婚姻要門當戶對，這句俗語，我還真在結婚那天深深地體會到了。我嫁了一個來自偏遠農村的“鳳凰男”。

婚禮舉行前一天，公公婆婆才從鄉下趕過來，這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那天，公公穿了一雙很大很舊的皮鞋，一走路，鞋后跟就掉的那種；婆婆穿了一件袖口磨破的紅色棉衣。這么重要的日子，他們也穿得太寒酸了。但老公說，父母穿的是過年才舍得穿的衣服。

結婚后的第一個春節，按照風俗，我必須和回老公家里過。我給公公買了兩雙皮鞋，給婆婆買了幾身衣服。

自我一腳踏進婆婆家，她就使出渾身解數招待我。婆婆全家都是無辣不歡的主兒，但為了配合我，她做的每道都不放辣椒。得知我喜歡吃糖醋排骨，婆婆第一頓飯就做了一大盤。我嘗了一塊，太硬了，糖也放得太多。我咬了一口，就把排骨放在桌子上了。婆婆見狀，伸手就拿了我吃過的那塊排骨，然后啃得一干二凈……

我看得目瞪口呆，老公卻說：“咱媽沒把你當外人。”

第二天，婆婆燒的排骨很軟爛，味道也很好。但是收拾餐桌時，她會仔細檢查我啃過的每一塊骨頭，剩一點肉，她都會吃掉。她洗碗不用洗潔精，用熱水燙一下就了事。原本要在婆婆家待7天的，但大年初一早上，我就拽著老公回家了。

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回婆家。逢年過節，我和老公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倒也相安無事。

婚后第二年秋天，我懷孕了，妊娠反應特別厲害，吃什么吐什么，心情也有些抑郁。我向單位請了長假，當時恰好我爸爸生病，媽媽根本沒法兒照顧我。老公心疼錢，不想請保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在他的軟磨硬纏下，答應讓婆婆來照顧我。

一年不見，婆婆還穿著那件破舊的紅色棉衣。不到60歲的她頭發花白，臉上皺紋叢生，但身子骨卻硬朗得很，40斤的大米扛在右肩，左手還提了20斤菜籽油，老太太就這樣來到了我住的五樓。

這個婆婆，不簡單

婆婆一到家，就亮出一個鼓鼓的錢包，說我想吃什么她都給我買。

家里的大米、肉類都是老公買的，婆婆就負責買水果和蔬菜。但是，新鮮蔬果是買給我的，她自己吃的是撿來的菜葉、一塊錢買一堆的爛蘋果。我讓她別吃了，她“呵呵”一笑：“我都弄干凈了，吃了不會生病的。”

婆婆的節約超出我的想象。每次洗完米，她都會把淘米水收集到一個大桶里。起初我以為她攢這些淘米水是用來澆花的，但有一天，我發現她把攢了兩三天的淘米水倒進一個鍋里燒熱。她是用來洗頭發！我說：“這水都有餿味了，咋還能洗頭啊？浴室有熱水。”她卻說：“我在家也是用淘米水洗的，習慣了！”說完，她抓起一把洗衣粉就往頭發上抹！

我大驚失色，說：“這樣會引起皮膚過敏，嚴重的還會引起毛囊炎的！咱家有很多洗發水。”婆婆并不領情，說：“莊稼人皮糙肉厚，哪用得起幾十塊一小瓶的洗發水？過日子嘛，就是要精打細算，你們快有孩子了，也要節省點兒。”

我無言以對，哭笑不得。

除了用淘米水洗頭，婆婆還用洗菜水拖地。當天的洗菜水還好，如果放了兩三天就會發出怪味，而且踩上去還黏糊糊的。我多次告訴她，用洗菜水拖地不衛生，可婆婆不聽。跟老公告狀，他也“呵呵”一笑：“我媽節儉慣了，你就甭管了！”

想讓她回家的話，好幾次到了嘴邊卻沒說出來。除了過度節儉，這個婆婆，真的對我百依百順，而且做的飯菜，也越來越合我的口味。

我沒想到有一天，婆婆竟然會主動提出要回家。原來每次吃完飯后，都是老公收拾和洗碗。但是那天，老公出差了，婆婆負責收拾碗筷，然后她老人家，竟然把一大碗雞骨頭，塞進了洗碗槽的水管里。

第二天早上，我發現水槽堵住了，婆婆慌張地問：“雞骨頭是不是不能倒在那個洞洞里啊？”我哭笑不得，只好打電話請工人來修。一碗雞骨頭，300元修理費！我剛付完賬，婆婆就哭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真是沒用！只給你們添亂！”說完，她就要收拾行李回家。

換成原來，我肯定會順水推舟，馬上給婆婆買回家的火車票。但是看她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一邊哭一邊收拾衣服時，我竟然心如刀割，戀戀不舍。

我說：“媽，您不能走。您走了，您的兒媳和孫子可咋辦？我不準您走！”她咬住嘴唇，把剛裝進箱子的衣服，一件件往外拿。

閨女，下次帶上我那閨女，來見你啊

孩子提前半個月駕到，那天老公出差了。之前的產檢都很正常，我的身體狀況也可以順產，加上我們沒什么存款，所以去醫院時我就帶了5000元，到醫院后，醫生卻說情況危急，要馬上交住院費進行剖腹產。

我愣了，婆婆馬上問：“交多少？我有錢！”醫生說：“先交1萬吧！”婆婆聽罷，馬上三步并作兩步跑去交費了。

兒子在醫院里挺好的，回家不到一周卻感冒了。我還在坐月子，也擔心帶兒子去醫院會交叉感染，所以就讓當兒科醫生的張蘭來家里幫我看看。

張蘭一進門就連打幾個噴嚏，她問我，家里怎么有股怪味？婆婆馬上說：“我一天拖好幾回地，旮旮旯旯也都擦干凈了，怎么會有怪味呢？”

我嘟囔道：“拿洗菜水拖地，能沒味兒嗎？”張蘭一臉驚訝：“用洗菜水拖地，多不衛生！孩子待在這種環境里，肯定會生病啊。”

趁婆婆去廚房倒茶，我對張蘭吐露心聲，也讓她不妨小題大做，趁機幫我改掉婆婆的壞習慣。

“阿姨，以后絕對不能用洗菜水拖地了！這對大人孩子的健康都有危害。還有啊，您出門后回來，一定要洗完手再抱孩子，用洗衣粉洗頭發也會滋生細菌，傳染給孩子的。”婆婆很緊張地問：“那我用淘米水洗衣服，也對孩子不好嗎？”張蘭使勁兒點頭。

婆婆馬上往衛生間跑，一邊跑一邊說：“我馬上用洗發水洗頭！剛用淘米水洗的衣服，我也再清洗一遍！”看著她那可愛模樣，我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大早，我發現婆婆穿上了兩年前我給她買的新衣服，她洗過的菜，總是讓我檢查一遍。每次抱孫子之前，她都會用肥皂洗手。換成其他人，應該很抗拒做這些事兒，但我這個可愛的婆婆，她卻樂此不疲。

婆婆改了很多，我過意不去，就對她說：“您改了很多，要不我也做出點兒改變？”我話沒說完，婆婆就樂了：“花錢稍微節省點兒，每個月存2000元。”

在婆婆的監督下，我還真慢慢變得節儉起來：飯盡量做得適量，一頓正好吃完，再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把吃不完的飯菜倒掉；我也開始節約用水，洗菜水澆花，洗衣服的水沖馬桶；也不再一味追求名牌……

一年過去后，我破天荒地存了兩萬塊！

轉眼間，兒子上幼兒園了。婆婆的閨女也懷孕了，她要回鄉下老家了，我竟然有些依依不舍。但她迫不及待地扛起一只大箱子，頭也不回地走向站臺。

正感嘆著這老太太怎么這么狠心呢，我第一次收到了她發給我的微信：“閨女，下次帶上我那閨女，來見你啊！”

（ 文章來源：《婚姻與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