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話

牟丕志

你別看我只是一個正科級的局長，但我管著局里上上下下一百多號人呢。在我們這里，一個人混上正科級實在不容易。有人說我是一個當官的料，當官有氣派，有風度，其實，什么官不官的，我只是負點責任而已，為大家服務嘛。

俗話說，干什么就得吆喝什么，當官的就得會說官話、打官腔、保官位。我知道，有些人對官話反感，殊不知，官話在機關是最為有用的語言，說官話，看似簡單，其實學問可大了，一輩子都學不完。我口才好，善于說官話，說官話是我的特長，官話幫了我的大忙啊，沒有官話支撐，就沒有我今天的榮光。

當官要緊跟上頭才行。就是上面說啥你說啥，決不能搞發明創造和改弦更張，這樣，執行上級的政策規定就不會走樣，也就不會得罪上級了，省力又省心，又有好處。所以，在安排秘書寫報告時，我總是反復叮囑秘書，要不折不扣地原原本本地按上級的報告克隆一個報告就行了。將市局報告中的市改為縣，略加修飾補充，加上一些結合實際、從本地情況出發之類的字樣就行了。秘書很高興，說這樣做太好了，省去了不少筆墨，寫起來很輕松，洋洋萬言的報告，一天就能搞定。秘書說在我手下做事是一種幸福。

在報告中，我常用的詞語是堅決、必須、保證、一定、徹底、立即等詞，表示我的堅決與果敢。我還常用上臺階、創新高、邁大步、跨越式等詞來形容我的目標宏偉。我經常用加大力度、齊抓共管、創新機制、工效掛鉤來表示工作措施得力。我還常在報告的后面說，讓我們團結起來、銳意進取、勵精圖治、大膽改革、艱苦創業、再鑄輝煌。由于這些詞實在是太熟悉了，所以，我有時根本不看講稿，就能背出來，為了表示認真，我還是假裝照著稿子念。

在下級請示工作或提什么要求時，我最常說的一句話是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其實就是決策程序，你說不研究怎么能集中大家的智慧呢。在我們單位，不論大事小事，一律要研究。當然，研究研究是一個復雜的過程，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無限期，反正沒準。所以你得有耐心才行，這是我們局的辦事規矩，如果你性子急的話，那么就不要張口。多少年了，機關的事就是這樣辦的，也不是我的發明創造。

我愛總結，每當我講到成績時，我總會說，在上級的正確領導之下……你別看這句話反復地一點兒新意也沒有，讓人都聽煩了，但你不能煩。如果你不寫上這句話，說明你心里沒有上級，你要講成績，就要把成績歸功于上級。這是理所當然的。沒有上級，你能辦成什么事。如果你瞧不起上級，不尊重上級，撇開上級談成績，那是自吹自擂，空中樓閣，上級不會承認的。

所以，我這句官話并不是隨便說的，盡管重復了一千次一萬次，但每次都有每次的重要性，不敢有任何疏忽。不然讓人家抓住了把柄，你這局長就不好當了。

在調整下級干部崗位時，我總是說這是工作需要，這句話最管用了。你想想，誰能反對工作需要呢。對于落實上級的政策制度以及工作安排部署等，我總是說要高度重視，堅決執行，顯示出我的積極態度。

我經常在全體職工大會上說，我代表局領導班子向全體職工的積極拼搏和忘我工作表示深深的感謝和誠摯的敬意。對于我的錯誤和不足，請大家多多批評指正。不管大家怎么想，反正每次我都這樣講，你說我尊重不尊重職工啊。

在大會上，我反反復復地感謝職工，我也反反復復地讓大家提寶貴意見。你不領情，不提意見，那是你的事，反正，我這個局長把話擺到了桌面上。我常想，官話這東西用途實在太大了，不用還真不行啊，不講官話，這官就沒法當了。

我講官話，人們還說我想得周全，滴水不漏。但是，我老婆對我有特殊規定，她規定我回家后不準講官話。這比讓我戒煙還難受哇。每次回家前，我都提前在單位召開大會，把我想說的官話一股腦兒說完，以免回到家里時忍不住。

可是，這講官話的癮犯了，想憋都憋不住。

一次，我在岳父家對岳父說：“在岳父岳母的關心和大力支持下，我們夫妻生活得十分美滿，我還榮升了局長，在此，我要對岳父岳母表示深深的謝意和誠摯的問候……說完，我猛然發現自己違規了，明明對妻子有過承諾，在岳父家絕不說官話，可是，我無意中又犯了戒。

正當我準備接受妻子斥責時，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岳父岳母卻十分高興，他們當著眾人的面說：“我這個女婿自從當上了局長以后，講話水平大大提高了，這話讓人聽起來多舒服哇，這比送給我幾瓶茅臺還高興啊。憑這個，我的女婿肯定還會往上升啊。”我感到十分得意，可我忽然發現妻子用眼睛狠狠地瞪著我，我心里一緊，但我裝作沒看見。

【原載《通遼日報》】

湖南常德 王 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