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衡
和《兒童文學》相遇可以說是命中注定,畢竟是它主動找上門來的。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還只知道玩樂,對一應雜志都不甚關心。直到有一天,爸爸帶回來了一大包《兒童文學》,原來是開報亭的郝叔叔送的。抱著不看白不看的想法,我與它進行了第一次會晤。
“哇,這封面也太美了吧!”
“嘖嘖,這故事有點兒意思。”
“嗯,可以一看。”
沒想到,我一遇“美人”誤終身,且欲求同伴共相樂。不過,我還沒找到同盟,就陷入了接連兩次“雜志風暴”。
在小學的“雜志運動”中,《颯漫畫》以其精美的畫風、曖昧的劇情拔得頭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全班,牢牢占據C位。一時之間班內出現了爭相購書、爭相換書、爭相看書的盛況。
到了初中,大家的審美趣味愈加走上了娛樂道路。我們所鐘愛的雜志,一是娛樂八卦,如《時代影視》《純韓時尚》;一是言情秘語,如《飛魔幻》《桃之夭夭》《花火》《紫色》《愛格》。大家是早也看,晚也看,上學也看,回家也看,如同中毒一般難以自拔,沉浸在這種娛樂至死的狂熱里。
但我還有一絲清醒尚存,決心讓這一群整天嚷嚷著過兒童節的家伙們讀一讀《兒童文學》,凈化心靈。
正巧那段時間我迷上了雜志中連載的小說《藍色翠鳥倒計時》,對其中帥氣不羈的男主角黑貓情有獨鐘。他曾經是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兒,常穿一件白色T恤,上面印著龍飛鳳舞的“狂魔”兩字。我深以為傲,趕忙也定制了一件套在身上,得意洋洋地招搖過市,引來一眾詫異的目光和無奈的嘆息,最后被班主任勒令反省,從而結束了這場行為藝術。
終于,我的努力宣傳有所回報。班里一個男生來問我看的是什么雜志,他也想去買一本。可我竟然支支吾吾地顧左右而言他,好像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只愿獨享樂趣,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那種感覺就像對待自己心愛的姑娘,既怕別人知道,又怕別人不知道。
上了高中,同學們被學習搞得焦頭爛額,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就是偶爾看點兒雜志,也不成氣候。我也日漸沉默寡言,整天頂著一張木訥乏味的臉進進出出。那時我已放棄《兒童文學》很久,只在閑暇時去舊書店翻翻《讀者》《特別關注》來消解壓力。
大學里的人更加獨立自由,在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深入探索。有人喜歡《VOGUE》《時尚芭莎》之類的服飾與美容雜志,有人鐘情《孤獨星球》《悅游Traveler》此種旅行指南,還有人愛讀《莽原》《山花》這樣的純文學刊物。大家彼此獨立著、快樂著,也疏離著,再不像當年天真拙稚,黏在一塊兒發起“雜志暴動”。我想要尋找一個雜志同盟的愿望還是落空。也許讀書終究是一個人的事情,我重又潛回了圖書館。可是面對琳瑯滿目的雜志,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下手,不由得想起我最初讀的《兒童文學》來。
它愿意把故事說給9到99歲的人聽。它用清冷的、甜美的、哀愁的種種語調,以小說、散文、詩歌等形式講人間事。作為一本兒童刊物,它不只講甜蜜夢幻的童話故事,也講失落、退縮與挫敗,從不避諱死亡與黑暗,溫柔哀痛地向我們慢慢揭露世界的真相。我見過這世界最真實的樣子,卻仍然愿意選擇熱愛。
我不知道自己竟然這樣懷念它,以至于十年之后仍如數家珍。也許我不只是懷念它,更是懷念當初熱烈明快的我,懷念當年瘋狂掀起“雜志暴動”的我們,奢望能長久純潔明亮,如日光下的孩童,悠游恣意,天真赤誠,有張狂肆意的熱情和永不言敗的心。
于是,在這個冬天,我買了一個白色的帆布包,整天背著它招搖過市,上面印著“狂魔”兩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