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照亮灰暗的光

秦浮夢

細想起來，我的整個少女時期，可以用慘淡來形容。

從初中開始，我便懷揣一種莫名的自卑，嫌棄自己的大象腿和小雀斑，用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甚至恨不得被所有人忽略。誰會喜歡一個郁郁寡歡又不漂亮的女孩子呢？因此我的朋友很少，連老爸都奇怪地問我：“你的身上怎么沒有一點活力？”

于是，閱讀雜志成為我生活的出口。

從12歲開始，我便經常把早餐錢拿來買雜志。我每期必買的雜志有很多，比如《萌芽》《最小說》，這些雜志在我成長為文藝青年的路上功不可沒。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本是《快樂閱讀·開心辭典》，我還記得當時它安靜地躺在報刊亭的玻璃柜里，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彩色封皮一下吸引了我的目光，于是我伸手指了指它：“阿姨，今天我買這本。”

“這是最后一本了，就快賣斷貨了。”阿姨笑著把它交到我手里。

那天黃昏，我在橙紅色的夕陽下飛快地蹬著單車，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雜志。那時的我根本預料不到，自己的生活會因為它發生改變。

我從小作文就寫得不錯，因此在翻看了那么多青春故事之后，內心也不免響起一個小小的聲音：我能嘗試寫小說嗎？于是我瞞著所有人，偷偷摸摸地寫了稿投過去，那一年我13歲，男主角的名字是我當時偷偷喜歡的男孩的名字。

這本雜志給予我很多具有重大意義的第一次：第一次通過了終審，第一次拿到了樣刊，第一次收到微薄的稿費。性格內向的我羞于與別人分享這份喜悅，決定讓它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然而這些秘密卻像閃著光芒的微小力量，將我破碎的信心又重新黏合起來，告訴一個不快樂的女孩，她并非一無是處，原來她也可以。

后來讀了高中，關于美的意識逐漸萌芽發展，班上的女生開始畫眉毛貼雙眼皮。在看小說之余，我也開始買時尚雜志。

當時《時尚COSMO》的主編是王瀟，人稱“瀟灑姐”。她像是一朵鏗鏘有力的玫瑰，瀟灑地行跡于人世間。

文字的力量是具有穿透性的，我最愛讀她每期的卷首語，瀟灑姐教會我：與其艷羨那個人，不如成為那個人，自己發光，具備價值，才是正事。

高考的日子日漸逼近，但每個午休我都和閨蜜舒心躲在高高的書本下，翻著一本本時尚雜志，對上面精彩絕倫的生活方式驚嘆不已。我們醉心于雜志上的時尚單品和街拍，還有貴得令人咋舌的奢侈品。除此之外，《時尚COSMO》也為我們兩個貧瘠的少女推開另一扇生活的窗。那些穿行世界的奇妙旅途，還有成功女性的人生經歷，使我們第一次萌生了“要實現個人價值”的念頭。

“果然，越貴的東西越好看。”我癡癡地對著一件五位數的大衣發出驚嘆。

“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過上這樣的生活？”舒心嘆了一口氣，又很快信心滿滿起來，“但我相信，肯定會有這么一天的。”

我點頭表示同意，然后喝下一口速溶咖啡，惆悵地望向窗外。陽光灑滿整個窗臺，好像能望見我們發光的未來。

隨著時光的流轉，我們離開小縣城到別的城市讀大學。媽媽每次收拾房間都會不厭其煩地問我：“把你的那堆雜志扔掉吧？留著太占地方。”末了，她也會抱怨，“要不是你成天看這些沒用的雜志，肯定能考一所更好的學校。”

“別別別，千萬別扔！”我在電話這頭發出尖叫。

的確，我沒有考上心儀的名校。但我重新打開文檔，開始寫更多的故事；時尚雜志教會我審美，我學會了穿衣打扮，從灰撲撲的小女孩逐漸發出自己的光芒，許久不見的老同學紛紛驚訝我像是變了一個人。而舒心去了英國讀研。

如果不是《時尚COSMO》的啟蒙，我們就不會成為現在的我們。所謂的破繭成蝶，便是如此。

一年冬天，我正對著文檔抓耳撓腮，忽然收到舒心發來的一段視頻。

漆黑的天幕上起先只是如同銀河一樣的光條，幾分鐘后忽然出現幾道綠色的極光，在廣闊的天空迅速移動，不停地變幻著形態。

“阿夢，極光真的很美！”舒心在視頻里大聲說道。

我坐在十五平方米的宿舍里，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粒粒地冒出來，甚至有一股落淚的沖動。我忽而想起兩人一起看時尚雜志的那些時光，在某一期的跨年策劃中，一位編輯說她的新年愿望是去冰島看極光。

“你有沒有什么愿望？”我轉過臉問舒心。

當時四周靜悄悄的，她認真地想了很久，然后耷拉著臉回答我：“就考進年級前一百名吧。”

我知道她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我們也想一邊泡溫泉一邊看極光，也想去奈良喂小鹿，但對于十八歲的我們而言，這些愿望太過遙遠以至于不敢說出口。

如今，身邊的朋友已經很少去買雜志，我依然習慣去報刊亭隨便挑一本帶回家慢慢看，當“佛系”和“喪”文化開始大行其道的時候，我卻一掃之前的沉郁，突然有勇氣追求自己想要的遠方，并且堅信自己終將實現。

減肥屆的人常說，你吃什么，你就是什么。我想這句話也同樣適用于雜志，你讀什么，你就是什么。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我所閱讀的雜志塑造成現在的自己。它們陪伴一個一無所有的小女孩，從卑怯變得自信，從隨波逐流變得堅定勇敢。回頭望去，它們不僅僅是雜志，也是我完整的青春和少女時期的真摯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