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那個夜晚的青春味道

紙袋

我至今都沒有弄明白為什么長汀人對于薯餅有著如此特殊的執念。

小的時候總是喜歡在街邊小巷的昏黃路燈下，一邊就著茶油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吞入薯餅，一邊和同學高談闊論。擺攤阿姨的油鍋里發出“嗞啦嗞啦”的聲響。夜晚的小城，喧囂里透露出一股蒼涼。

薯餅的美味毋庸置疑。長汀人很喜歡坐在某條巷子口擺著的塑料椅上，乘著夏夜微涼的風，來上兩份熱氣騰騰的煎薯餅。老城墻上還有斑駁的痕跡，橋下的汀江河水在靜靜地流動，剛剛晚自習下課的高中生熙熙攘攘地奔向街邊香味四溢的小攤。

高中生活被學習塞得滿滿當當，但我們總會懷著對于薯餅的期待熬過每一天漫長的晚自習。等到下課鈴聲一響，早早收拾好書包的我們，飛奔著逃離學校。

“阿姨，來兩份薯餅。加辣！”A君挑了個靠邊的桌子坐下。

“阿姨，我也一樣。”我放下書包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搗鼓桌子上的醬料了。

那天的月亮被云層擋住了，但是小攤上的照明燈把整條巷子照得亮堂堂的。

他把桌子上的茶油和米酒都混在一起，用桌子上的筷子不斷地攪動著，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B君今天上課睡覺又被數學老師抓了，估計明天要跑1000米了。”我試圖挑起一些話題，因為今天的A君有些沉悶。

“最近作業很多啊！我英語報紙都還沒做……”

他還是沒有搭理我。我只能乖乖地閉上嘴巴，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啊？”A君突然抬起頭，問道。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薯餅就被小攤阿姨送到了面前。嫩白的薯餅披上一層焦黃色的殼，咬起來有些松脆。我用筷子翻動著薄薄的薯餅，讓底盤的茶油和米酒完全浸入。一口下去，舌尖有一股被燒灼的感覺，我被燙得叫了起來。

“哈哈，心急吃不了熱豆腐。”A君看著我一臉狼狽的樣子，做了一個鬼臉。

我喝了一口附贈的清湯。清湯上浮動著的青色蔥葉在我眼前不斷晃動。

“是什么感覺，你知道嗎？”

“我怎么會知道？！作為一個本分的高中生，我只知道讀書和吃薯餅！”我拿起筷子，晃了晃，隨即張嘴把薯餅一口吞下。

茶油略帶苦澀的味道在舌尖彌散開來，牙齒咬動薯餅時的清脆聲響蓋過了油鍋里的“嗞啦嗞啦”聲。

A君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說：“你就不會形容一下嗎？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嗎？”

我停下了嘴里的動作，思索了好一會，才溫暾地說：“大概就是有心動的感覺。遇到的時候會覺得害羞，離開的時候又會覺得不舍，不在的時候還十分想念。”

其實對于一個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我還真的是被他給問倒了。但我裝出自己很懂的樣子。

我放下筷子，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該不會有喜歡的人了吧？”

他聽了這話簡直就要跳起來了：“怎么可能，我就是問一下。”

他真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我想剛才他心事重重，估計就是在煩惱這件事吧。

“其實我不知道。但我想，應該就和……就和有錢吃薯餅吃到飽的感覺一樣吧。”

“還要加上一碗福鼎肉片！”他笑嘻嘻地說。

“要放干紫菜和腌蘿卜……”

學校門口擠滿的人群逐漸散去，重新回歸沉寂。我一邊看著隔壁書店電子屏幕上滾動著的新書名單，一邊吃下碟子里快要冷掉的薯餅。

“好巧，你們也在這啊！這里的薯餅很好吃嗎？我看你們天天光顧。”站在我們面前的小C熱情地和我們打招呼。

“早啊！”A君傻傻地說了一句。路燈下，他的臉龐開始漲紅。

小C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早什么？現在是大晚上好嗎？你是不是薯餅吃多了？算了算了，我們也在這里吃吧。”

兩個女生走到油鍋前。擺攤阿姨熱切地問：“要吃薯餅嗎？”

我看著A君還羞紅著的臉，趕忙嘲諷道：“你該不會是……”

我的話還沒說完，A君就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想要捂住我準備泄密的嘴巴。

薯餅攤上飄起的煙氣順著燈光四散。濃烈的薯餅香味混著茶油和米酒的香味籠罩著整個小城。這是一個有些落后的小縣城，是一個埋藏著鄉情和青春的地方。我不知道若干年后我是否還能想起那個夜晚的故事、那個臉紅的少年，但我肯定會記得茶油和薯餅的香味，記得喜歡一個人就像是可以吃下不限量的薯餅一樣的滿足。

“你不準把這件事說出去啊！”

……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味道？是巧克力糖果的味道？是泡著半顆檸檬的百香果茶的味道？還是冒著熱氣的薯餅的味道？

這大概就是青春的味道吧。

編輯/譚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