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舒怡
我把人生壓縮成紙張,油墨是我生命的脈搏,那一沓零亂的稿紙便是我的所有。生而為人,不斷前進而又永遠不能抵達目的地的西西弗斯式的荒謬是人類的宿命,而我一生不斷地尋找,尋找著那心安處。
尼采曾說:“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進入高中后,除了學習,寫信和看植物成了我的愛好。我愿意在課間跑操時與香樟樹、皂角樹、槐樹打招呼,延續著彼此的秘密對話;我也愿意在校園里撿起一片落葉,細心收藏。我撫摸著葉子的脈絡,仿佛感受到它們的生命跳躍直至凋落。發現植物的新大陸更是我的最愛:找到學校里隱藏的柿子樹、紅豆杉、青桐……每當走出教室,草木灼烈又清純的氣息吸引著我走近……
最愛教學樓走廊邊上的石榴樹,每到五六月份,石榴花就會盛開,張揚又迷人。每次走過一樓的走廊,欄桿邊的石榴總是最引人注目的,或許是它橘紅色的花格外嬌艷,或許是我的眼中只有它。
只要你在雨季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它的魅力。春天的雨總是倏忽間降臨,渴望著給草木以甘霖,但雨水對于石榴樹卻并不是友好的。一場雨后,枝條無力地躺在地上,低下了它高貴的頭顱,不得已向自然臣服。花消在風起雨后,遠離了它的樹枝,只剩下五角星形的花萼零星點綴著枝條:樹木一片蕭條。但是看似狼藉的背后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反轉。我驚訝于石榴樹的恢復速度,只要雨停,枝條便像按下了撤銷鍵一樣,從地上回到半空中,直至回到最初——在經歷磨難后仍然可以保持自己的自尊。它的枝條雖然柔軟,沒有其他樹木那么堅韌,卻在風雨后以它最美最驕傲的面貌對待陽光、空氣和雨露。
我愿意把植物之美分享給身邊的人,也愿意用紙筆記錄下來。
輕握著筆,筆尖小心翼翼接觸著紙張,在紙上留下深淺不一的情感痕跡,這是我的樂趣。這痕跡是不可磨滅的,是屬于我的另一個世界。沙沙的筆身,是我與紙張的小小約定。
在夜里,我喜歡提筆寫信。在這個科技快速發展的時代,我更愿意享受慢,享受每一次在紙上的空曠的個人空間,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寫出自己真正的內心。一張紙、一封信,跨越千山萬水連接了我與遠方,透過紙,我尋著人類最后的精神家園。每個人的一生都在漂泊,在喧囂世界中游走,喊著“娛樂之至”的口號,做著那依舊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在浮躁的世界里迷失了自己。“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緣分的魅力妙不可言。因為相似的年齡,抱著同樣的希望,在貼吧里,我和她偶然成為長期筆友,直至現在。她像是我的精神寄托——美麗的遠方,這一直是我的向往。我在紙上向遠方的她傾訴,寫下我的生活和美好的祝愿,而我也愿意等,三天,五天,甚至永遠。信紙上背負的不僅僅是那些文字,更是我的一顆熾熱跳動的心。書信能代我走遍千山萬水,領略大美風光,在紙上浮現出真正的靈魂,以一種更具有儀式感的方式來了解我的內心。我在紙上寫下我的生活,甚至我愿意寫下,我的一生。
識一筆友,通信三封,信可樂也。
在學校的日子里,我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收發室。空閑時就喜歡去轉轉,翻翻信盒。信盒雖小,但存著滿滿當當的美好,如果能找到寄給自己的信,那么一天都會非常愉悅。讀完信,一個想提筆寫回信的欲望就會蔓延。花費一個下午寫下一封三頁長信,將考試前的緊迫、考試后的淡然、生活的艱難、人際關系的復雜寫下來,讓它跨越山水,代替我去見她。我開始在紙上記錄我生活的一切,甚至,我開始寫詩,構思故事,這都是曾經的我沒做過的。我在紙上展現的是我,我的內心深處,我的心安處。
我相信,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所有的相遇都是因為緣分。生而為人,傾訴的天性操控著筆不給白紙喘息的余地,仿若著迷,無法停止地書寫,在紙上留下痕跡。
與植物的相知,似夢;與文字的相約,似春。
我愿如過路的樹木一般,等候著“你”,將我的一生寄給風兒,寄給鳥兒。仰頭,等候著又一個春天,等“你”越過千山萬水赴約。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