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 說

顏陌：我們今天的主題是“言說”。《北史·裴叔業傳》：“聽其言說，不覺忘疲。”說的是一個人博聞強識，言談頗有趣味，聽著他說話讓人入迷，連疲憊都忘記了。可見一個人的言談能產生出很強大的力量。不知道你們的生活中有沒有這樣的例子。

唐靈均：我高考之前，學校專門聘請了一個演講家來給我們打雞血。其實到現在我都忘記他說什么了，大概就是舉了一些例子，話語很幽默，讓你放松，但是與此同時也更加有斗志要考取一個好成績。

郭青云：我老公就挺會運用這方面的優勢。我和他談戀愛的時候就是被他的言語給迷住了，覺得他好像什么都會。我當時非常崇拜他，覺得他好牛啊，從戀愛到結婚就順理成章。

顏陌：那現在呢？

郭青云：我現在發現，他說的那些在生活中沒什么用。他天天下班回家后打游戲，不知道提高自己。我嫌棄他都嫌棄得要死了。

郭麗：讓我印象深刻的也是一個高中同學，他歷史很厲害。我們是文科班嘛。以前大家都覺得歷史很容易啊，背一背就行了。結果到了高二高三才知道，原來歷史是要完全解讀文言文，再聯系各個朝代的歷史，分析人物的思想、政治家的格局等，突然就感覺好難。但是我這個同學很善于引經據典，也非常熟悉各個朝代發生的事情，而且還能把它講得繪聲繪色，就好像那個歷史場景重現在你眼前了一樣。所以他很受女孩子歡迎。一群女生圍著他聽他講故事，每個都聽得很入迷。

顏陌：哈哈，那是否也像郭青云那樣發生了愛情故事？

郭麗：那沒有，高中時代大家都很單純，只在意怎么學得好，沒空想那些，也想不了那么遠。

顏陌：你們覺得說話重要嗎？在我們生活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郭青云：我感覺太重要了。有時候明明是一個意思，但是表達方式不同，結果就截然不同。我是個特別直的人，以前也不注意說話，不注意別人的感受，可能不知不覺傷害了別人。尤其是小學的時候，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事情。所以大人們經常說小孩子不會說假話，很大程度上來說確實是這樣的。我小學的時候，同班有個女生比較胖。然后隔壁班有個女生和我玩得好。一天她來找我玩，看到那個女生就指著她問：“她怎么那么胖呀？”我說：“吃得多吧。”我們兩個嗓門都挺大的，絲毫沒有意識到傷害了別人的自尊心。她當時哭了。我還特別關心地去問她：“你怎么哭了？怎么了？誰欺負你了？”我還以為是班里調皮的男生欺負她了呢。結果她瞪了我一眼，說她不是吃得多才胖的，而是因為身體不好吃了很多中藥引起的。我和她說了“對不起”。可能現在她都不記得這件事了，但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高中時我們又是同班同學。班里依然有不懂事的男生嘲笑她胖，我就會幫她懟回去。后來我都很小心地考慮別人的感受。別人和你說的秘密絕對不能說出去，要么她和你說的當時你就要拒絕，不去聽。言語間的交談也要注重承諾，秘密當然不能被說出去了。不然會讓人受傷，還是一個信任你的朋友。那你為了一時之快丟掉了一個信任你的朋友，多可惜啊。

顏陌：怎樣才能提高自己的話術呢？

郭青云：我覺得是一種同理心吧。你設身處地地去想，這個事情你希不希望它發生在你身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是孔子教給我們的道理。

郭麗：我們搞工程的其實最重要的還不是溝通。技術人員依靠自己的技術吃飯，我們內部管理人員主要是要和甲方對接資料，一些水電費用會盡量讓甲方支出，盡量減少我們本公司的開支，以利潤最大化為目的。就算那個費用支出是從左口袋移到右邊口袋，我們也要爭取不是從自己這個公司支出，而是從其他的子公司支出。

顏陌：那你們和甲方也是需要溝通的呀，沒有人愿意你們從他們口袋里拿錢的吧。

郭麗：他們需要我們做事呀。比如說現在企業復工了，這些酒精、84消毒液、口罩的物資支持肯定是要甲方出的。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支出列成表格給他們會上討論。當然啦，如果你會說話，溝通起來雙方都比較愉快嘛。一般不會為了業務起沖突，不是那種可以劍拔弩張的性質。

顏陌：你和家里的小朋友溝通應該會不同些吧？

郭麗：那是肯定的。和小朋友的話，行為舉止也是一種言說了。因為他們會不自覺地模仿你的動作。比如說我放一首歌，我就跟著音樂做一些跳舞的動作，那我家的小孩也會跟著做。她把飯劃拉到地上，我就舉起手裝作要打她，她也會感覺到怕呀，有時候還會哭呢，可搞笑了。我現在在教她說話，就用那種特別幼稚的聲音，反倒像是我學著她說話。我為了讓她產生貼近感才這樣，潛意識認為她去模仿一個和她相近的發音會更加容易學習。

顏陌：很有意思。其實無論是不是對小朋友，肢體語言都能在沉默中表達很多東西。有時候沉默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如果一個平時很歡快的人某天突然沉默，大家都會想，是不是他不開心了，遇到什么事情了。這種言語的反差也能表達一個人的情緒。

郭青云：對。有時候對不講理的人，你再怎么說道理他也裝作聽不懂，還不如沉默以對。你和那種人要廢話個什么勁兒呢，明知道沒用而去爭那口氣不是自己氣自己嗎？

顏陌：你這種做法很明智，但是現實生活中很多人都不能做到。很多人為了一時之氣說出很多憤恨的話語，傷了感情。這也是一個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的體現。

郭麗：對。夫妻吵架千萬不能放狠話。我家鄰居吵架就出事了。男的放狠話讓女的去死，結果女的當天晚上真的自殺了。言語的力量太強大了，不能說的話千萬別說，人在憤怒狀態下真的會很沖動。

顏陌：大家有沒有想過，要怎樣才能在這個言論盛行的年代保護好自己？不說郭麗舉的這個例子吧，就說那些明星，每年都有自殺的。因為是明星，所以一舉一動都被人拿到顯微鏡下去觀察，談個戀愛還要被眾人評論，說如何如何不般配。他們承受了很多輿論壓力。當然有時候輿論能讓人紅起來。

郭青云：要我說那些網絡水軍都是閑的，成天閑著沒事評論別人。人家談戀愛關他們什么事啊。

唐靈均：要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很難。可能要經歷過人生的大風大浪才能有這種境界。尤其是女孩子，更加在意的是自己的外貌，也更容易被言論欺騙。服裝、首飾、化妝品，都算是暴利行業，怎么騙別人把口袋里的錢拿出來？也就是靠一張嘴。這一點在那些網絡主播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什么“不買你就真的是傻”“女人就是要投資自己”“用了這個你就是女王”……諸如此類的言論都具有誘導性，讓你以為你用了這個斬男色口紅，你喜歡的男生就會情不自禁愛上你，你穿了這身衣服就彰顯了自己的生活品位，你買了這件首飾就必定會升值，是一個很好的投資。我們在廣告的狂轟濫炸之下買了很多根本不必要的東西。

我一個同學特別喜歡翡翠，節衣縮食大半年，省出幾千元買了個翡翠手鐲。其實她不說，別人也不知道那個值多少錢。很多人喜歡金銀，卻欣賞不了翡翠。畢竟黃金有價，翡翠無價。你覺得它好它才值錢，不好就是一塊石頭。那黃金是用克重來衡量的，國際上有統一的采購價格。在專柜回收的價格也是一樣的，跌不到哪里去。幾個同學在背后議論不值得。后來她洗澡摔了一跤，把鐲子摔碎了。她又把鐲子寄出去修補，用黃金鑲嵌，花了一大筆錢，前前后后算下來花了一萬多元。這一萬多元接近我們兩年的大學學費了。你覺得值得嗎？這就是現在的消費主義產生的結果。翡翠商鼓吹鐲子碎了是幫你擋了災，她居然信了。

華美的服裝、漂亮的首飾、昂貴的護膚品，都是為了提升自己的外貌好感度，也許真的有用吧。但是也有人非常不自信。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她長得十分甜美可愛，但是她喜歡的男孩子不喜歡她。那個男生說她長得丑，說談戀愛也是要看臉的，然后我這個同學就去整容了，還從學校休學，耽誤了高考。父母老師的精心栽培就這么毀于一旦。是不是虛榮心作祟，是不是蠢笨如牛？我不敢確定。但是我從這件事上體會到了言說的力量。如果一開始就不在乎，應該就不會產生這樣的后果。但是在事情發生以后再去思考已經沒有用了。在做事情之前，我們真的需要認真思考。

郭麗：在做事情之前，要想一想什么對自己更加重要。比如說自殺、整容，要想想做了這些事以后最痛的是誰，是自己的父母啊。你這么糟蹋自己的身體，經過父母的允許了嗎？

顏陌：我們之前所討論的貌似都是言說的負面信息。那么，言說的正面信息大家能繼續談談嗎？

郭麗：給我印象深刻的是曾經讀過的一篇關于周總理的文章。說是一個美國記者在采訪周恩來總理的過程中，無意中看到總理桌子上有一支美國產的派克鋼筆。那個記者用譏諷的口吻說：“總理閣下，你們堂堂中國人為什么還要用我們美國產的鋼筆呢？”周總理聽后，風趣地說：“談起這支鋼筆，說來話長，這是一位朝鮮朋友的抗美戰利品，作為禮物贈送給我的。”還有一次也是美國記者提問，說我們中國人為什么走路都低著頭，而美國人走路都是仰著頭的。周總理說：“因為我們一直在走上坡路，所以要低著頭看路。”面對外國記者的譏諷，他從容應對，并且四兩撥千斤地反諷回去，特別解氣。一般人肯定很難做到這樣從容，要么就暴起發怒，要么就沉默應對。周總理說的這些話，既保有大國尊嚴又不失幽默的諷刺，話術實在是高超。

郭青云：這個我也看見過。周總理真是帥氣。

唐靈均：我想到的是魏徵。他這個人說話很直，但是被唐太宗重用。一方面說明唐太宗大度，另一方面說明人要出彩真的要靠才華。李世民有志于建立盛世，多次于臥榻召見魏徵詢問得失，魏徵都直言不諱。前后上諫兩百多事，被李世民全然采納。可以說，建立貞觀盛世，沒有魏徵是做不到的。有一次魏徵言語間觸怒了李世民，李世民要殺他泄憤，但是被長孫皇后勸阻了。魏徵死后，李世民非常傷心，并為此廢朝五天以示哀悼，還親自給魏徵刻碑文。他的名言“以史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就出于此。魏徵去世，他少了一面鏡子。以前的衙門上都掛著明鏡高懸的牌匾，象征著公正。把魏徵比作鏡子，可見他剛正不阿的品格。作為一個諫臣，能夠保持自己的心直口快，同時又能讓自己的意見被采納被運用于治國理政，親眼看見長安越來越好，他肯定是很幸福的。從直觀上來看，他的這種幸福直接來源于他的言說。

郭麗：我想到的是我的同學。他是一名教師，也算是靠言說吃飯。首先他是在體制內，每個月拿著固定的工資，有著穩定的假期。但是升職遙遙無期，加薪更是遙不可及。所以他就毅然辭職，在校外辦起了培訓學校。不到兩年，就有了兩百多名固定學員。雖然每天都要加班，但是越來越多的財富積累讓他覺得很值得。一開始他什么都要做，要出去發傳單，還要打電話做銷售，用言語說服學生、學生家長到他那里去培訓。做起來以后他請了人，不需要這么累了。原有的老顧客也口口相傳給他帶顧客，收入可觀。

郭青云：要說言說的力量的話，我還想到了書籍。從小到大我們學了成堆的課本，看了無數課外書。這些書籍最初都是人的思想，或者是通過交談記錄的方式，或者是一邊思考一邊打字的方式產生出來，最終形成了印成鉛字的文章，成了可以看得到摸得到的實體，傳播了上下五千年的文化。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很偉大的事。

顏陌：單說造紙術、印刷術這兩個發明，就是十分偉大的。造紙術還推動了歐洲文藝復興呢，造就了一個多么繁華的時代啊。

唐靈均：閱讀確實很神奇。當你翻開一本書，就好像在和先賢對話一樣，是一種安靜的、愉悅的交流。所以說讀書要讀好書。言情小說也有情感深切故事感人的，但大部分都是快餐式小說。有空的話可以多去圖書館泡一泡。我就經常在閱覽室的窗邊坐著，一邊曬太陽，一邊看書，就像貓一樣，慵懶舒適。

郭麗：我們上班了嘛，就覺得沒那么多時間去完整地看一本書，大部分都是碎片時間。這種時候只能刷一下手機，空余時間看看新聞啊，瀏覽一下公眾號啊。不過就算是這種也需要大家篩選一番，做好自己的選擇。有的人關注的是美妝博主，有的是關注家裝設計，有的是看心靈雞湯，都看個人吧。

顏陌：今天大家討論的內容還挺豐富的。有古今中外的具體實例，也有的就是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鮮活故事，都比較有代表性。言說的形式也從單純的言語拓展到了肢體語言、書籍文字等。聽了這么多故事，相信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好好理清、好好消化一下，說不定會因此細微調整自己的近期生活目標。比如陪孩子讀一本完整的紙質書籍，交流感想；比如在以后的交談中更加注重對方的感受，更加體貼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比如本來很喜歡奢侈品，但是了解到消費陷阱后呢，會更加謹慎地考慮消費支出，不交智商稅。總之我們的交流是很有益處的，也都能從對方的言說中學習到一些東西。希望大家都能樂觀生活，把握生活節奏，不斷進步。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