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老了

黃子芩

外公與外婆向來生活融洽，在鄉下墾田種菜，好不快活。但只要一提求神拜佛那檔子事，準吵得不可開交。逢年過節，外婆總催促著外公去廟里求簽請符，而外公分毫不讓，說什么也不去碰那“封建殘余”。歡樂的節日，總以吵架與勸架收場。

這次外公大壽，大伙都陸續聚齊，觥籌交錯，好不熱鬧。正其樂融融呢，外婆忽然笑吟吟地提出去廟里求個吉利，場面瞬間凝成冰碴，大家屏息凝神望著老兩口子，一場戰爭似乎將要爆發。我暗嘆：這次生日會又要以爭執、面紅耳赤外加幾天冷戰收場了。

外公聞之一愣，隨即笑著答應道：“好，好，我馬上就去?！北娙艘惑@，外公這倔強脾氣是遠近聞名的，莫非今日改了性子？我長吁一口氣，心里卻暗暗疑惑于外公向“封建殘余”低頭的轉變。

外公進了書房，過了半晌，換上大衣出來，邁著輕快的步子出門去，嘴里還哼著小調。外婆目送他遠去，笑著揮手，留下一臉茫然的我們呆在一旁。

我漸覺大人們閑談的無趣，便踱入書房，尋外公新買的小說翻翻，我一頁頁讀著，忽地一疊大紅紙片映入眼簾，燙金的“大吉大利”格外耀眼，這不正是廟里的紅符紙嗎？我心中暗悟：原來外公只不過在騙外婆呢。

俟外公回來，向外婆大大吹噓一番上上簽的好運，眾人不斷祝賀，我卻在心中暗笑。外公走進書房，關上門，我連忙跟進去，用我的發現來“質問”外公。外公瞪大眼睛望著我，隨即露出狡黠的微笑：“這都被你發現嘍！你外婆老了，可不能惹她生氣，我就買了一些符紙，假裝去廟里，實際上去書店逛個把小時來哄哄她?！笨粗夤男δ槪倚睦镆魂嚫袆?，嘴上卻打趣道：“您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嘍！”然后與外公一起哈哈大笑。

第二天，我站在香爐邊，抬頭望著高懸的菩薩，那頁紅符紙平嶄嶄地在香爐下飛舞著邊角，心里想著外公的那個秘密，微笑著。外婆提著籃子走近，我暗想：您老人家還被蒙在鼓里呢！外婆笑著對我說：“你外公脾氣真順了不少?！币娢椅⑿Σ徽Z，又壓低聲音道：“他的性子，我還不明白，一直扮鬼把戲哄我呢！我一直想為什么次次都是上上簽，去他屋里一看，果然藏了東西在書里，他還得意洋洋，以為我不知道。唉，就像個小孩，難哄！”外婆神采奕奕地說著，我卻又是一陣驚異。

回家路上，我倚窗回想：這真是一個猜不到卻又在意料之中的結局呀！這老兩口子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點評

本文文眼在一個“哄”字，反對“封建殘余”的外公假裝求來上上簽來哄外婆，外婆看破不說破，悄悄說外公“就像個小孩，難哄”，“哄”正體現了對伴侶的縱容與愛。在這一來一去的“哄”之間，文章有了波瀾，作者扎實的細節描寫、傳神的神態描寫、生動的語言描寫也讓文章增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