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西
一
我坐在三樓飄窗的窗臺上,眼睛盯著樓下馬路對面的院子看。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一棵紫薇樹和在陽光下不搖也不晃的秋千。
我常常這樣發呆似的看著那座院子,陽光灑在一排被刷成藍色的木圍欄上面,欄桿的陰影映在草地上,那兒盛開著幾朵白色的蔥蘭花。這是一座空了很久的小院子,就在我家樓下對面。我跑下樓,橫過馬路,就可以站在木圍欄前看清楚玻璃窗后面棕色的亞麻窗簾。
但我很少獨自站在木圍欄前往里面看,除了玩滑板經過那兒時我會往里面看一眼。我喜歡坐在窗臺上往那兒看。媽媽問過我好幾回,“你在看什么呢?”她不喜歡我總發呆,因為爸爸在的時候我不是這樣的。
有時候我還會仰著頭看小鎮對面的那座山,那兒有一片茂密的森林。但山的那一邊會有什么呢?會有大海嗎?
我寫到第五道數學題時,從廚房飄來烤蜂蜜蛋糕的香味。我咽了咽口水,伸了個懶腰,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院子里看。突然,我看到一個男孩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他穿著一件藍格子短袖襯衫,一條牛仔短褲,低著頭,腳尖抵在地上。
我從窗臺上跳下來,沖進廚房里,“媽媽,有個男孩,有個男孩!”
“哪兒有個男孩?”媽媽一邊問我,一邊動作熟練地打開烤箱,一股濃郁的蛋糕香甜味道撲面而來。
“對面那個院子呀,有個男孩在蕩秋千!”
“哦,他們昨天下午搬來的。”媽媽看了我一眼,“你可以去找他玩,別總是發呆!”說完,她又忙她的烤蛋糕去了。
我跪在窗臺上,把臉貼在玻璃上,我的鼻子被我用力擠壓得變了形——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會不會玩滑板?
他站起來了,跑到紫薇樹后面去了。不一會兒,一個足球滾進了我的視線。他抬起腳把足球踢到墻上,足球彈回來剛好落到他的腳邊。然后,他丟下足球又懨懨地坐到秋千上。
真是一個奇怪的家伙,好像對什么游戲都沒興趣。
他突然抬起頭,看見了我被擠壓得變了形的臉。我嚇了一跳,仿佛被抓了個正著的小偷,慌亂地拉上窗簾,坐在窗臺上直喘氣。
二
第二天下午,我懷里抱著足球站在藍色的木圍欄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是扛著那塊滑板。滑板才是我的最愛。他蹲在紫薇樹底下,后腦勺上黑頭發微微卷起。
“嗨!我可以進來嗎?”我朝他喊道。
他站起來,瞇著眼睛看著我,指了指木圍欄,示意我跳過去。
我跳過木圍欄,站在他面前。他比我矮一點點,臉色蒼白,但眼睛又黑又亮。
“你是昨天搬來的嗎?”
“是的,我和外婆住在這兒。”他說,“我們是從海邊搬過來的。”
“我沒見過大海。”說完我就后悔了。他又沒有問我。
“那你肯定也沒有見過鯨魚!”
“嗯!”我沒有見過鯨魚,但我想象過鯨魚在海里游戲的情景,像一艘小船似的在海水中移動,不時地朝天空噴出高高的白色水柱。
“它們有船那么大嗎?”
“不,比船大多了。”他朝我攤開雙臂,“不過,沒有我爸爸的船那么大。”
“呀!你爸爸有一艘船?!”
“當然!”他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船很漂亮,船頭上雕刻著美麗的圖案,是一頭鯨魚,桅桿上掛著彩色的旗幟和白色的帆……”
“你爸爸的船在哪兒呀?”我從來沒有見過大海,也沒有乘過船,更別提看見鯨魚了。我對他爸爸的船很好奇。要是能坐著那么漂亮的船在大海上航行就好了。
“在海底。”他淡淡地說,又蹲下去,用一根樹枝扒弄著泥沙。
“在海底?”我驚得睜大了眼睛,“是沉了嗎?”
“也算,也不算。”
“什么叫也算也不算?”我更加迷糊了。
“船是沉了,但我爸爸現在每天都在海底……”
“在海底干什么呢?”我急切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對我來說太神奇了。
“巡邏!開著他的漂亮大船,保護海洋。”
“這怎么可能?”我脫口而出。
“怎么不可能!”他看了我一眼,眼里流露出對我大驚小怪的不滿。“他托大海送回了我的貝殼,大海就在那里面……”
我不再是驚得睜大了眼睛,而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家伙。難道在海邊住過的人都這么奇怪嗎?我心里充滿了疑惑,大海在一只貝殼里?那是一只怎樣神奇的貝殼呢?
他不等我回答就說:“我們來玩足球吧!”
其實我不太會玩足球,我最喜歡玩的是滑板。但是現在我懷里卻抱著一個足球。
“怎么玩呢?”
“你不會玩足球嗎?”他那種驕傲的神色又流露出來了。
“當然會玩。”我大聲對他說,差不多是朝他喊道。
“好吧,那我們現在就開始玩。”他從我懷里拿走了足球,他自己的足球就躺在紫薇樹底下,他看都沒有看一眼。
“看我的!”他把足球用力朝對面墻上擲過去,“嗵”的一聲,足球撞在墻上又彈回來落在秋千和我站立的位置中間。“快,我們去挖個洞,就在這兒!”他朝院子角落跑過去,那兒堆放著一些工具,鐵鍬、掃把、生銹的鐵塊和廢木頭什么的。
“挖個洞?不是玩足球嗎?為什么要挖個洞呢?”我跟著他跑過去,追問道。
他不回答我,扛著鐵鍬飛快地跑回來,在足球剛剛落下的位置開始挖洞。我完全被他搞蒙了,呆呆地看著他,不時地跟著他走來走去。這是我人生中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像跟屁蟲似的跟著哪一個人跑,包括我班上的小霸王——“大馬哈”。
他很快就把洞挖好了。當然,洞挖得很淺,嚴格來說應該叫小土坑。他現在正在把小土坑弄平整,兩只穿著白藍相間的運動鞋的腳不停在坑里踩來踩去。
“你也來幫一下忙吧,一起踩,弄平整就可以了!”
我夸張地跳進小土坑里。四只穿運動鞋的腳——兩只藍色和兩只黑色的,在小土坑里來來回回地踩。
玩足球比賽開始了。誰把足球擲到對面墻上,然后彈回來落進小土坑里的次數多誰就贏了。我不再質疑他的關于足球的奇怪玩法,因為這的確很好玩,我很快就玩得不亦樂乎。
我們尖叫著,不停地往墻上擲球,然后等著它彈回來,看它落在哪兒。球有時候落在土坑前,掛在邊邊上就是不掉下去;有時候從小土坑上跳過去,落在紫薇樹底下;還有一次直接彈回來砸在他身上,他就勢倒在草地上,高興得打了個滾。
比賽的結果是他贏了。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下次如果玩滑板一定是我贏。
三
開學時他成了我的同學,他的名字叫成沫。在大家的眼里他很奇怪,他說的事情我們誰都沒有做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比如,他說,他的爸爸曾經見過一頭鯨魚的出生,聽過一頭白海豚唱歌……而他有一枚貝殼,那里面有一片大海。我已經習慣了他的種種“奇怪”,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包括他是一頭鯨魚。但同學們對他強烈的好奇心讓他感到緊張,覺得自己成了異類。所以,除了我,他沒有朋友。
我教會了他玩滑板。每天下午,小鎮的人們都能在那一條長長的S形街道上看見我和成沫溜滑板的身影。我們時而張開雙臂像在風中飛翔,時而彎著腰在小路上一閃而過。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帶著小鎮秋天濃濃的桂花香味。經過他家院子的木圍欄前,我們會停下來休息。成沫踏著滑板優雅地旋轉一圈,停在我面前。我們相視一笑,然后,扛著滑板跳進木圍欄里面。
滑板游戲結束后,我們坐在秋千上聊天。我對成沫的貝殼充滿了好奇,但是很多天過去了,他都沒有再提起那枚神秘的貝殼。
直到一個星期天的下午,成沫外婆剛剛種完玫瑰花的第二天,他突然拿出一個黃色帶花紋的、長得像一頂帽子似的貝殼對我說:“來,放到耳朵上聽聽!”
“聽什么呀?”
他的眼睛閃著亮光,說:“海就在這里面呢。”
“海在這里面?”
“是的,大海送回來的貝殼,那些船和魚兒都在里面。”
貝殼光滑冰涼,中間凹進去形成一個洞,明亮的橙色一直延伸到洞里,洞口邊緣點綴著紫色的斑紋。我和成沫臉挨著臉,把耳朵貼在貝殼上:海浪從遠處涌過來,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一層覆蓋一層,朝我和成沫撲過來。我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扯著我的頭發往洞里鉆,“嗖”的一下我被吸了進去,海水迅速淹沒了我……
“跟著我!”我聽到成沫在我耳邊說,但當我抬起頭去看他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他,只看到一頭肚皮泛著白光的鯨魚。那句“跟著我”正是從它嘴里發出來的。
我跟著成沫往海里游,海水涼絲絲的,不時有色彩斑斕的魚群從我身邊游過去,我想停下來看看它們,但成沫游得太快,我不得不緊緊地跟著他。當一群海龜從我身邊游過去時,我不由得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天啦!我竟然也變成了一頭鯨魚。我嚇了一跳,尖聲喊叫:“成沫,成沫……我怎么變成了一頭鯨魚!”
“別喊,跟著我!”
“我們要去哪兒?”
“去海底。”
“去找你爸爸,對不對?”我問道,“你爸爸在那艘船上嗎?”
成沫沒有回答我,他加快速度往前游,我跟在后面,快速游動時劈開的浪花白得像成片成片的雪花。
四周越來越暗,當最后一絲陽光消失之后,我感覺陷入了一片寬廣無垠的黑暗里。我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找到成沫爸爸的大船,只覺得我們一直在往大海深處游動。突然,黑暗中出現了兩團藍色的熒光,跳躍著飄過來。不一會兒,熒光越來越多,閃爍著像夏夜天空中的繁星。
我跟著成沫穿過藍色的熒光,聽到海水劇烈的晃蕩聲,像幾十面大鼓在水底下敲響。我的心跳得慌亂起來,是不是馬上就要見到那艘大船了?
“快看!熒光水母。”成沫晃了晃他的鯨魚尾巴。果然,前面出現了一個綠得耀眼的圓圈,發出激光似的亮光,像一塊巨大的翡翠寶石鑲嵌在海水中,把周圍的海水映得透亮。就在這時,我仿佛看見一艘大船的影子漂了過來……
“成沫,成沫!”
成沫的鯨魚腦袋正在慢慢變回他自己的腦袋,烏黑的卷發越來越清晰。然后,我發現自己驚魂未定地坐在秋千上,成沫則手里抓著那枚貝殼,大口喘著氣。
我緊緊地盯著貝殼,一層若隱若現的金色光芒正抽絲似的隱退,最后“呼”的一下從貝殼尾巴處消失了。這時外婆提著水壺走進院子里,大聲叫成沫幫忙給玫瑰花澆水。我們給玫瑰花澆完水之后,陽光剛好落在我家三樓的玻璃窗上面。
四
我趴在床上寫作業,今天要抄寫兩百個生字。我和“大馬哈”打架受到了老師的處罰,還有成沫。我猜他這會也在家抄寫生字。
“大馬哈”是馬小魚的外號。他又高又胖,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使他看起來像頭鬃毛獅子,因為喜歡吃大馬哈魚而被人取了這個外號。他總以惡作劇欺負同學為樂,是班上的小霸王。上體育課時他大聲嘲笑成沫,你真是個傻子,船沉到海底,人早就死了,還怎么巡邏?
他就是在巡邏,在保護海洋……他托大海送回了我的貝殼,我看見的。成沫急得臉通紅。
“大馬哈”大笑。送回了你的貝殼,那里面有一片海,誰信呀?你這個大傻子……同學們跟著哈哈大笑,他尖聲吹口哨。在他充滿“理性”的分析下,沒有一個同學相信船沉到了海底還能巡邏,他們都覺得成沫是個傻子,愛說謊話。
當“大馬哈”再一次喊成沫傻子,并朝他揚起拳頭時,我沖上去把他撞翻在地上,緊緊壓著他。他喘著粗氣像蛇一樣在我身子底下拱動,眼看就要把我掀翻了,這時成沫沖上來,用力壓住他。然后,我們三個人扭打成一團。
我翻個身,膝蓋撞到了床沿上,疼得我咧開嘴直吐冷氣(和馬小魚打架時摔破了皮)。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想起我把馬小魚按在草地里,讓他吃了幾口泥沙,我就開心極了。誰叫他老欺負我……
“成沫怎么樣了?”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客廳里媽媽和一個人在說話。
“真是多謝你了,我們住在海邊時小沫沒有朋友,他很孤單。”她的聲音細柔溫軟,好像是成沫外婆。
“不用客氣,小孩子有個伴才好呢!”這是我媽媽的聲音,“這孩子以前也膽小,還常常發呆,現在到處瘋,還和同學打架……”
“不要緊的,男孩子調皮些好。那會我們住在海邊,小沫總是一個人往海邊跑,我更擔心。”
“真是啊!那多危險呀。”媽媽的語氣里充滿了擔憂。
“看得出來小沫比以前開心。”成沫外婆說,“有一天,他在海灘上撿到一枚貝殼,跟爸爸送給他的一模一樣(他的貝殼丟了)。他說是爸爸托大海送回來給他的,從那以后他每天都拿著貝殼去找爸爸。”
“難道真的是他爸爸送回來的?”我媽媽說,“這事還真湊巧!”
“不是的,他早就走了,后來我女兒也去了美國。小沫不知道,總認為他爸爸是船長,開著大船在海底巡邏。”外婆的聲音更低了,“但醫生說他不能再在海邊住下去了……因為,他老說自己是一頭鯨魚。”
“……”
客廳傳來關門聲,我驚醒過來,手里握著一支筆。
成沫外婆走了?
我沖到窗臺前,像第一次看見成沫坐在秋千上的那個下午一樣,把臉壓在玻璃上往樓下的院子里看:成沫外婆的背影在木圍欄前一閃就不見了。
五
我跑下樓,橫過馬路,跳過木圍欄……
成沫的作業本攤在桌子上,他正把貝殼貼在耳朵上,張著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呆呆地看著他。過了一會,他放下貝殼,興奮地對我說:“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么?”
不等他說完,我抓起貝殼貼到耳朵上。我也像成沫那樣張著嘴——海浪的嗚咽聲從遙遠的海面上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排山倒海似的涌過來,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著往貝殼洞里鉆。這次我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一頭鯨魚,只是腦袋還是我自己的。我弄不明白為什么腦袋沒有變過來。但我顧不得這么多了,一股海浪推著我往前游。我沿著成沫剛剛游過的通道,急速前進,穿過發出藍色熒光的磷蝦群,很快來到熒光水母組成的綠色激光圈。
我看到了成沫,他變成了一頭腹部閃著白光的大鯨魚,跟我第一次見到的那頭鯨魚一模一樣。他穿過了水母群,綠色的熒光在他身后閃爍。突然,成沫不見了,迎面游過來一群大馬哈魚。一群很大的大馬哈魚,嘴里竟然長著鋒利的牙齒。它們黑壓壓地游過來,四周頓時一片黑暗。
黑暗中傳來輪船的馬達聲,海水急劇地晃動,我感覺有一艘船正在朝我靠近。但我什么都看不見,大馬哈魚像鬼影子似的來回穿梭。我一陣驚恐,揚起巨大的尾巴朝魚群砸下去。海浪被掀起十幾米高,白色的浪花像一堵高墻瞬間坍塌下來,大馬哈魚群被沖散得四下逃竄。
眼前變得一片開闊,我歡快地游動起來。突然,水中傳來一聲輪船的汽笛聲,清晰響亮。我看見一艘大輪船在一片金色的流光中朝我駛過來。
它有著高高的船身,船頭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一頭躍出水面的鯨魚。船上的旗幟流光溢彩,船員們各就各位正在認真地操作。輪船越駛越近,我看見了站在甲板上的人們,然后又看到了船窗里的駕駛員。他留著很精神的寸頭,后背挺得筆直。他目不斜視地盯著正前方,海水被船頭的燈光映照得半明半暗。
“爸爸!”我尖叫了一聲,海水猛地往我口里灌。
成沫又出現在我的視線里,他跟著輪船游動,然后又游上了甲板,巨大的尾巴掃得甲板上的東西嘩嘩亂響。我急忙游過去,大聲叫成沫。可無論我怎么叫他,他都聽不見。過了一會,成沫再次消失了。
就在這時,我看見一頭身體修長的鯨魚朝輪船游了過去。輪船駕駛員轉過頭來看見了她。他來不及驚叫,迅速朝左猛打方向舵,避開了鯨魚。但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大船迎面撞上了礁石。船身傾斜,緩緩沉入海水中,周圍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見了……
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我放下貝殼,一雙手撐在成沫的書桌上直喘粗氣。
“你看到沒有?”成沫急切地問我,“看到我爸爸沒有?他真的開著大船在海底巡邏,這下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我剛剛沿著成沫游走的通道,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以前,每一次我都在穿過綠色激光圈時受到一群大馬哈魚的阻擋,然后,陷入黑暗中……”
“他救了一頭鯨魚!”我喘著氣說,“他救下了一頭鯨魚,為了救它他撞到了礁石上。”
成沫張著嘴,看著我,好像沒有聽懂我在說什么。我猜他大概沒有看見,后來大船為了躲避一頭鯨魚而觸礁的情景。成沫似乎陷入了沉思,他眼中的憂傷摻雜著幾分驕傲。我相信,在成沫心中他爸爸一定是個大英雄。
太陽往西邊沉去,映得小鎮一片祥和。我走過玫瑰花叢,耳邊回響著成沫的話:“以前是我的力量不夠,謝謝你幫我打敗了大馬哈魚群。”雖然我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但此刻我和成沫一樣,心中充滿了力量。
晚上,我夢見了爸爸,夢見他還活著。一年前爸爸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女孩,永遠地離開了我和媽媽。醒來后,我突然明白了,原來我在海里看見的并不是成沫爸爸,而是我的爸爸。我蒙著被子放聲大哭,這是自從爸爸去世后我第一次夢見他。
擦干眼淚,我舒了一口氣,像涌到胸口的潮水突然退去。
六
春天來了,我很久沒有見到成沫了。他和外婆不知道什么時候搬走了。馬小魚在某一天突然停止了對同學們的惡作劇,而且他還成了我的朋友。
我每天依然會坐在窗臺上寫作業,并不時地抬頭看看木圍欄里面的秋千、紫薇樹和稀疏的玫瑰花。成沫沒有跟我告別,就像他的到來一樣。他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
一天傍晚,我獨自坐在成沫家的院子里,低著頭,腳尖抵在地上,慢悠悠地晃蕩著秋千。
“嗨!我們一起去玩滑板好嗎?”
我抬起頭,看見馬小魚扛著滑板站在木圍欄前。我站起來跟著馬小魚一起走了……
(姚芳芳摘自《讀友》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