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嬰

賈尼·羅大里(Gianni Rodari,1920-1980)
在法國作家米歇爾·芒松《永恒的玩具》一書中,作者描繪了法國一幅創作于一五八○年的版畫,這幅版畫以七幅小畫將人生的年齡段與行星聯系在一起:月亮掌握四歲之前的幼年,水星統治十歲之前的童年,金星監護著青少年時期的八年,太陽注視著成年以后到四十三歲之前的青年時期。“童年是我們的第二年齡”(米歇爾·芒松《永恒的玩具》,蘇啟運譯,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4年),當星球在我們幼年時期的腦袋里運轉時,幻象和詞語也會旋轉不息。星球和童詩的聯系因為生命原力的介入而變得神秘,在這種情形下,即使語言的地心引力也會失效,自身的守恒、重力從想象的羽翼中獲得解脫,我們上升到另外一個法則的世界。這時詩人就是立法者,一切喪失敏感和純真的心靈都會被拒于這些小小的星球之外。
本質上而言,童詩與星辰之間有著許多相似之處,都是發光的謎團、引發幻象的漩渦、可愛的玻璃球游戲,我相信這絕非小孩子般的突發奇想。可以這么說,當你仰望星球,所有的光源都會向它涌去,一如所有的童詩都向一首童詩涌入那樣。流動性的詞語激起的波紋會在我們身心中蕩漾開來,讓我們重回自然的形態,當然,這也是另一種幻想而已。事實上,我們一旦進入童詩創造的“嬉戲”裝置,我們就已經參與了它萌發的所有的花蕾。
關于意大利童話作家賈尼·羅大里(Gianni Rodari,1920-1980)創造的“星球”游戲,除了好玩以外,你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在星球的光源下所掩蓋的其他內容。羅大里一九二○年生于意大利北部小城奧梅尼亞,一九八○年逝世于羅馬。一九七○年,羅大里被授予國際安徒生獎,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兒童文學作家之一。從小學教師到新聞記者,羅大里變幻著各種角色的魔法,他的童話作品《洋蔥頭歷險記》《假話國歷險記》《電話里的童話》等,成為無數孩子深愛的語言迷宮。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他的童詩像是其童話作品中的凝練的水晶,閃爍著星球般的光澤。
然而,當童詩在紙張的表面排列時,其表面會因一個個立體的世界而變得卷曲。好的童詩總是無法安守那塊小小的長方形領地,一個星球從紙張的邊緣升起又落下,它就在你的眼前浮現,觸手可及。這是一種心靈的純粹的指引,光的指引。或者說:“我遇上了我的童年。”語言的微風出來了,紙張不停翻動,星球不停涌現:
喬凡尼·博迪吉諾
坐在慢車旅游
毫不猶豫來到
巧克力星球
(《巧克力星球》,向菲譯)

《洋蔥頭歷險記》[意]賈尼·羅大里著任溶溶譯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14年版
喬凡尼·博迪吉諾是誰?不知道!我認為這是羅大里“冒充”的一個小人兒,關鍵在于我們真的跟著他來到了巧克力星球。或許這個星球早就躲藏在我們的腦袋里了。顯然,這是一個飛升的故事,具體的地域和場所我們都很熟悉,虛假的狂歡有時比真實更迷人。于是,巧克力街道、桌子、花朵混淆在一起,形成了對現實世界的戲仿。最終我們還要回到原有的生命秩序中:“如果我繼續留在這里/我也會變成巧克力。”
羅大里童詩中的魔法,如同魯迅筆下“凝固的火焰”,具有夢幻的童話色彩。他的每一首童詩都是活物,都是美麗的生命體。即使在不同星球的世界中,你仍會感受到他童詩的能指和所指,在巧克力的星球上你也將變成巧克力。你不再是你,這是兒童的一場奇妙的蛻變—即在成長之中,我們是“假話”的魔法變出來的,我們也是詩歌的產物。
喬凡尼的星際旅行正是羅大里本身對這個宇宙的追求,一行童詩可以作為最美麗的地平線讓星云升起。顯然,法國作家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也在做著這樣的事情,游戲的激情讓他們在不同的星球上獲得了超自然的“生命力”,詩意的誕生如同星球上的玫瑰花或猴面包樹,小王子的星球和玩具之間建立的微型的關系,與羅大里心中的宇宙是契合的。星球即玩具,當它縮小至我們喜愛的大小和體積,那么星球就會成為我們嬉戲的物體。

《宇宙奇趣全集》[意]伊塔洛·卡爾維諾著張? 密等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版
誰知道此時此刻在火星上
水星上、海王星上
是否有一個人
坐在學校的課桌前
面對白紙發愁
他絞盡腦汁
怎么也想不出
那篇作文開頭的詞
(《星際間的游戲》,邢文建等譯)
在蒼穹深處,我們找到了和自己童年相似的映照,這和我們目前的處境沒什么不同,只是因為那些星球遙遠和未知才使得羅大里的童詩有著夢幻般的色彩。星球一旦開始在語言中運轉,它與玻璃球、果子、露珠、眼睛等別無二致。因此,如果我們真的將生活的領域擴散至太空,那么我們也將會是構成某個星球的元素之一,而且是永遠無法共融的元素。原因之一是,時間和空間的維度不允許我們離開地心引力的束縛,即使在月亮中,我們也不能脫離地球上所有的經驗而沉浸于“此刻”:
月亮海里
沒人跳水嬉戲
那里沒有一滴水
一條魚兒也沒有
不會游泳的人們
這是多么美妙的海
(《月亮海》,邢文建等譯)
優秀的兒童詩人總是能創造自己的星球體系,或者說是語言譜系,其童詩必須屬于未來主義的。事實上,一個童詩的作者如果不能指涉未來,那么其作品就會暴露他當下的行蹤,進而讓讀者抓住他的尾巴。真實的情境往往是詩人自身需完成與其創造的事物之間的轉化,他必須是其中的一部分或全部。卡爾維諾在《宇宙奇趣全集》中為我們呈現了星球的美妙力量:“快停住!快停住!月亮就要撞破我的頭了!”(張密、杜穎、翟恒譯,譯林出版社2012年)在作者的描述中,月亮的肚子和表面覆蓋著的一層尖頭鱗片和熏鮭魚相似。
那些經受不住月球引力的小蟹、墨斗魚、透明的海帶、小珊瑚等,躍出海面,升空到月亮上,吊掛在那抹了灰漿似的月亮表面上;還有的小東西懸浮在半空中,成為一群發光的流體……(《月亮的距離》)
而在另一篇《軟月亮》中,卡爾維諾甚至將月球描繪成一個分泌黏液的怪物:
那時我才意識到,整個瓷磚地面上到處有更小的斑跡,好像是一種酸性的黏液污泥,在向地里滲透;或者可以說好像是一種植物的寄生物,吸收一切所遇到的東西,把一切都吞入自己黏稠的軀體中。
身處于這些科幻一樣的幻象中,如同身處詩意的核心,自然力會勾勒出一個完美的線條。不同于卡爾維諾的是,羅大里腦袋里的星球更像是童話衍生出來的圓形的寶石,令人驚喜。因為他說的“假話”給人感覺永遠都是純粹的、荒誕的、純真的,但又無比的真實,沒人會懷疑它的真實性。當你從童詩的一個句子跳到另外一個句子,你仿佛進入了電影蒙太奇的境地,朦朧的云霧繚繞,突破詞語營造的表面,一個美妙的世界瞬間就會將你卷入宇宙的中心。用尼采的詩句來說:“星的碎片/我用這些碎片建立了一個世界。”(《尼采詩選》,錢春綺譯,漓江出版社2012年)
兒童的心靈升起,總有一天,他們會在童詩中醒來,將詞語的每粒星辰的種子從紙頁上吹走。當我們閱讀羅大里的童詩時,我們就是他童詩的一部分。在長期的童詩創作過程中,漸漸地,我深諳羅大里作為一個成人的兒童心性。米沃什稱之為“幼稚”,當然這種幼稚是對這個世界僅存的天真與驚奇:“詩人是成人世界里的孩子。他深諳自己的幼稚,所以必須假裝融入成人的活動與習俗。”(米沃什《路邊狗·幼稚》,趙瑋婷譯,花城出版社2017年)是的,詩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孩子,尤其是兒童詩人,他們的心就是體內最美的星球。
跟所有的讀者一樣,我受益于羅大里的童詩中那寬闊的視域,詩人總是給我們設置謎團。于是,跟隨喬凡尼的腳步,我們來到了《云做的星球》,詩人這樣寫道:
喬凡尼·博迪吉諾
在一個大雨天
乘著飛船
降落在一個云做的星球
灰蒙蒙的世界
四周只有云朵
群山是云
樹木是云
城市是云
人也是云
他們的臉暗沉沉
噴出閃電、發出雷鳴
大街上奔跑的
只有黑色云朵
有云做的汽車
以及有軌電車
云做的小貓
在厚厚的云屋頂上
追趕著烏云中出沒的
云老鼠
喬凡尼忍受不住
這濃濃的云霧
他逃走了
去追趕太陽公公
它居住在三個銀河系之外
(《云做的星球》,向菲譯)
這首詩的層次非常明細、純凈,云朵匯聚的星球和動物形成了一個羅大里式的“語言系統”,無論是云山、云樹、云貓還是云鼠,詩人創造的星球和星球上的事物都會在地球上得到回應。奧地利詩人漢斯·雅尼什在其童詩中也對“云的形狀”情有獨鐘,在《云貓》中他寫道:“云貓/有爪子/但不抓”。接著,他羅列了很多云中的事物:“云鯨/尋找它的圍巾/云鱷魚/喜歡吃冰棒/云蛇/有一副牙套/云狗/有一張大嘴/云公牛/在彈鋼琴”(《獻給所有人的云中電影》,姚月譯)。他們都是仰望蒼穹的人,每一首童詩都是一朵云。世界伊始,“星星們要學著組成各個星座。幾顆星在嘗試著各種圖案,比如一只長頸鹿,一棵棕櫚樹或是一枝玫瑰……”(于爾克·舒比格《當世界年紀還小的時候》)這些圖案形成的思維路線圖,會引領我們發現更多的秘密。事實上,喬凡尼的星際旅行是一種有意識的游戲,他擁有天使般的心性,腦袋里星羅棋布,時常有各種奇形怪狀的事物出現。當然羅大里故意營造這樣的“假話”氛圍,在那里,“假話”是一種兒童說話的感覺,這種感覺和他的童話一樣,具有“玩具的靈魂”。這就意味著,他的“假話”,作為想象的分泌物,具有表面真實的效果。至少,你不會懷疑它在語言中放飛的蝴蝶那些震顫的羽翼。詩人史蒂文斯說:“一首詩是一顆隕星。”我想,羅大里之所以選擇讓一個孩子代替他去探尋宇宙,如同圣埃克絮佩里選擇小王子去尋找其他星球一樣,都是心性使然。一首童詩在一顆星球上,會讓你想起在小王子的星球上的那株玫瑰。

賈尼·羅大里的自畫像
當下對羅大里童詩的挖掘幾乎是停滯的,當然這和童詩本身的機制有很大關系。童詩更像是語言的一種游戲,在童話和兒童小說的陰影下,沒人會把這種“簡短的游戲”當作一回事,無論是成人還是兒童。當下的童詩熱只是一種假象。其核心問題是:兒童是否會自發選擇童詩去閱讀?童詩對兒童的影響到底在哪里?還是說我們所預想的兒童讀者本身或許僅僅是一種虛無的可能?
因此,羅大里的童詩在某種意義上是對讀者的一次矯正,他試圖將童詩寫成微型的童話,事實上他也確實這么做了。孩子作為主體在神秘的星球上完成內部的循環,這和瓢蟲待在果實上沒有區別。于是童詩的語言路線圖產生了:星球—果實—場所—魔法。當喬凡尼來到“憂愁的星球”,讀者們也跟著一起過來了,他們一起感嘆:“這沒有希望的世界/不是我的理想。”因為這里所有的人都會無緣無故地陷入有趣的“憂傷”之中,漸漸地,“憂傷”在我們心中的感覺發生改變了,它不是真正的“憂傷”,而是一個習慣,一個充滿愛的習慣。

《幻想的文法》[意]賈尼·羅大里著向? 菲譯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14年版
所以,再次閱讀羅大里童詩的時候我們要時刻做好漫游的準備,當然還有意想不到的驚喜,他的童詩會忽然長出眼睛、鼻子和耳朵,它們要和你對視、互聞和傾聽。比如你的腦袋上會啪地開滿鮮花(《開滿鮮花的頭》),比如生活在寒冰世界中的愛斯基摩人,“有一樣東西不是冰做的”—心臟(《愛斯基摩人》)。更奇妙的是,“啊,多么偶然/啊,多么戲劇性/費羅門娜小姐/變成了一顆人造衛星”(《費羅門娜衛星》),直到在“宇宙火車站”—
“星際特快一號站臺發車
第一站土星”
“火星來的宇宙飛船
晚點三十九分鐘”
人們抗議:
“這叫什么事
從來沒有準點過”
“午飯前我得趕到冥王星。”
(《宇宙大車站》,邢文建等譯)
這些都是洛爾迦式的絕對的“星的時刻”,那些星星會變成“夜的圓滿的沉默/無窮的五線譜上/一個音符”。童詩也是音符,包括詩人和讀者本身。
在寫羅大里之前,我的手指拂過金子美玲、窗滿雄、史蒂文森、A. A. 米爾恩、漢斯·雅尼什、希爾弗斯坦等兒童詩集,它們靜靜待在我那即將坍塌的書架上(我不確定它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之所以最終選擇和羅大里“交談”,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音調的戲劇性。他喜歡將一種看似散亂的音符注入語言中,進而彈奏出美妙的詩音,你能明顯感受到那些句子從他腦袋里迸濺出來的喜悅,那么自然、協調,像詞語的呼吸一樣。
這時,羅大里開啟了新的星球模式,他將周圍的世界縮小至一個孩子的身體尺寸,時間也停留在“此刻”,語言即時間,童詩是時間中的時間。在詞語的粘貼下,一首童詩與生命的結合會通過“兒童的時間”繼續遠行:
喬凡尼·博迪吉諾
一邊旅行一邊玩耍
他驚喜地發現
自己來到了迷你星球
說它是星球
簡直有些夸張
這是迷你星系里
一個迷你的世界
這里的一切
都是迷你的
有迷你山、迷你海
還有迷你市民
你只要仔細看一看
就會發現這里的奧秘
所有人都是小孩
永遠都長不大
長大是什么樣子
他們可不想知道
這樣他們就很幸福
這就是他們想保持的模樣
(《迷你星球》,向菲譯)
所有的星球被集合在一起,在魔法的支配下,完成了一次旅行,仿佛詩人打開了一個魔盒,讓這個世界出現奇跡。在文本中,詩人讓孩子永遠都是孩子,永遠保持他們原來的模樣。“長大是什么樣子/他們可不想知道。”羅大里作為一個旁觀者在回顧自己的童年幻想。他的童詩從童話中汲取能量和元素,童詩或許只是他創作童話之余的一個“小甜點”,而童詩在某種意義上又促進了他童話中的詩意。他像孩子一樣將自己的生命瞬間放進那個小小的宇宙,像一個詞放入一首童詩中。他喜歡那些星球運行至語言中永遠在里面旋轉,進而形成一個精致的語言漩渦—迷你的漩渦。
這時,羅大里詩中的喬凡尼讓我想起了日本作家宮澤賢治的作品《銀河鐵道之夜》之中的喬班尼。在夢幻中,喬班尼乘坐了一輛通往銀河的電車,在茫茫宇宙中穿行,他目睹了銀河中的壯麗景象,無數顆星球在他的夢里閃現。誠然,喬班尼的夢幻終有清醒之日,一如喬凡尼不適應各種星球一樣。最終他們都是為了做回自己、堅守本真,在幼年的生命中永恒的游離于成人的世界之外。

《銀河鐵道之夜》[日] 宮澤賢治著[日] 增村博編繪周龍梅譯湖南美術出版社2018年版
需要重申的是,在羅大里的創作中,童詩在戲仿兒童的星球世界,戲仿他們的行為、心性和美。好的童詩在創作自己,這是語言的奇跡。羅大里的童詩總能輕易地將詞語的魔法捕捉到,像貓咪撲向線團。這時,我看到他童詩背后這樣一個世界:萬事萬物因被施了魔法而獲得新奇的生命原力,童詩成了魔法的藍色結晶。
到這里,喬凡尼的旅行遠遠沒有結束,他離開了那些玩具般的星球,所有的星球都是獨立的,但它們的光線又交織在一起,延續著一個完整的秩序。直到他抵達整個游戲的中心—“謊言國”。誠然,在羅大里的童詩世界中,語言都會變成“假話”(或謊言)的藝術,那些“假話”仿佛是從心里生長出來的兒童的囈語,童詩的原力總能在“假話”的世界中找到夢幻的色彩:
誰說真話就坐牢
大家評論說:
多么好的獎賞啊
媽媽一定會高興
早晨打招呼
人們說:好夢
中午吃飯的時候說:
工作愉快。
(《謊言國》,向菲譯)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
立刻有人自信地說:
多么美的日落
晚上,如果皎潔的月光
比燈還明亮
人們會說:
哼,多么黑暗的夜晚
伸手不見五指
(《假話國》,刑文健等譯)
羅大里在這兩首童詩的交錯中營造了一個荒誕的魔法的樂園,他的美學信條就是孩子永遠無法擺脫“假話”的空氣、水與火。因為孩子一旦說話就意味著“假話”的誕生,這里的“假話”是一個中性詞,像有刺的花朵一樣。當然,所有的孩子都在“假話”中生活,他們自身就是“假話”藝術的發明者。羅大里之所以沒有將兩首詩合并為一首,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深愛“假話”這一語言核心的魅力。在他的童話作品《假話國歷險記》中,你能找到這兩首詩的影子:海盜占領一個國家后,為了不讓人們知道他們的底細,于是下令修改字典讓整個國家亂了套,人人必須說假話,否則就會被抓進瘋人院。而男孩小茉莉(也許是喬凡尼·博迪吉諾的另一個化身)的出現改變了這里的一切,他一說話就能震碎玻璃、黑板。在“假話國”,小茉莉開始了他歷險的旅行。相對于《謊言國》這首童詩,《假話國》更像是童話《假話國歷險記》濃縮的水晶體,它們之間可以相互轉化,構成了“假話”國中最神奇的魔力。“如果你笑,他們會同情你/可憐的人啊,真不幸/誰能不遇到痛苦的事/如果你哭,他們會說/多么真誠的人啊/永遠那么快樂/永遠那么幸福……”(《假話國》,邢文建等譯)像安徒生《皇帝的新衣》中的那個孩子,童言無忌戳破了“假話”面具下的荒誕的語境,“假話”的世界一旦封閉,孩子說的話將是唯一的真理。
羅大里擅長將一個主題譜寫成一株童詩的花串,像他的另一本童詩集《貓先生的主意》,完全是一部“貓經”。“貓教授”“貓報紙”“教師貓”以及各種貓的名字:阿古斯蒂諾、阿圖羅、古斯塔沃、查理曼等等。每只貓都古靈精怪,擁有著星辰般閃爍的屬性,它們“喵喵叫的時候/好像在說謊”(《貓的畫像》,趙文偉譯)。是的,羅大里的童詩使我們重新成為貓咪、孩子、星球和宇宙。
喬凡尼·博迪吉諾仿佛透過夢境在看這個世界,他從一個星球跳躍到另一個星球,他的心靈就建立在夢境中,并隨之旋轉,讓彩色的光流飛升起來。這時,星球就是一個幻象的“生命體”,喬凡尼·博迪吉諾開始繪制出他行走的星云地圖,并標注好每個星球的荒誕的名字,直到所有的來訪者(閱讀者)都能準確找到詞語的光源。
于是,喬凡尼·博迪吉諾星際旅行的結束,也將這篇評論推向了終點。最后,需要聲明的是,如果你敞開心靈去閱讀,你會發現羅大里的童詩的每一行都是跳舞的句子,他將“假話”的魔法作為詩學的準則,里面隱藏著你意想不到的彩蛋。是的,“假話”與魔法的結合,總會給人意想不到的歡欣與驚喜。
也許我會變成一個彩蛋
里面裝著驚喜
先生們,我走了
再見,不打擾你們了
(《巧克力星球》)
二○一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深夜初稿
二○一九年七月二十五日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