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齋

鼠,穴蟲之總名也,象形,凡鼠之屬皆從鼠。——《說文解字》
說起鼠,在我國文化中,向來沒能占有太好的意向。從先秦時期開始,老鼠這種動物在文學作品中就呈現了一種貪婪、偷盜的可恥形象,不得不說,在中國人的文化中,帶有如此強烈的主觀意愿并且是持強烈否定態度去評價的動物,老鼠當屬第一類。寄情于物在詩文中很是常見,松竹梅歲寒三友,梅蘭竹菊四君子,信使鴻雁等等,或是寄托人們對堅貞品格的向往,或是展現人們的情感愁思,但終歸不是一成不變的,人們賦予大多數動植物的文化意象,總會隨著詩意變化,又或者說通過這些事物本身去展現自己看待世界的角度,唯獨鼠,人們無論是看待這種動物本身還是通過它們去展現自己的視角,總是離不開貶義,成語的“賊眉鼠眼”“蛇鼠一窩”“獐頭鼠目”,詩文中的“碩鼠”“社鼠”“溷鼠”等等,想要找到客觀看待鼠的觀點已實屬不易,對鼠的贊揚更是少之又少。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總有“特立獨行”的人會為鼠正名,不求完全還“鼠”清白,至少盡可能客觀展開想象去講述鼠的故事。
老鼠有什么用途?這個問題倒讓人有些難以捉摸,畢竟以鼠的數量和繁殖能力來說,可以加以利用之處甚少,確實與人類的秉性不相符。傳言“書圣”王羲之好用鼠須筆,不過近幾年考證下來,這里的“鼠”只怕說的是兔,又或者干脆是屬于鼬科的黃鼠狼。再有,便是醫書中的記載,儼然把鼠當成了藥,只是在現代醫學越來越發達的今天,類似于將老鼠煎油、燒灰,之后涂之、食之的功效到底怎樣,卻是越來越禁不起推敲。除此之外,關于鼠類的用途似乎很是少見了,人們對鼠的憎惡之情在鼠無可利用之下,也確實輕而易舉地產生了。
不過提到利用鼠,漢代著名的“奇人”東方朔想到的就有趣又可愛得多。在我國現存最早的一部完整的官修類書《藝文類聚》中有這樣的記載,舊題漢·東方朔《神異記》:“北方有曾冰萬里,厚百丈,有鼷鼠,在冰下出焉,其形如鼠。食草木,肉重萬斤,可以作脯。食之已熱,其毛長可八尺,可以為蓐,臥之可以卻寒,其皮可以蒙鼓,其聲千里,有美尾,可來鼠。”這里提到的鼠在詩詞典故中被稱為冰鼠,“地鄰冰鼠凈,天映燭龍寒”就是將這種傳說應用于內。
而在《海內十洲記》中,東方朔又有這樣的記載:炎洲,在南海中。地方二千里,去岸九萬里。上有風生獸,似豹,青色,大如鯉。張取之,積薪數車以燒之,薪盡,而此獸在火中不燃。以鐵椎鍜其頭,十數下乃死,以其口向風,須臾便活而起,以石上菖蒲塞即死,取腦,以花服之盡十斤,得壽五百歲。又有火林山,山中有火獸,大如鼠,毛長三四寸,或赤或白,山可二百許里,晦望見山林,乃此獸光火照,狀如火光相似,取其獸毛,以緝為布,時人號為火浣布,此是也。國人衣服垢污,以灰汁浣之,終無潔凈。唯火燒此衣服,兩盤飯間,振擺,其垢自落,潔白如雪。晉代張勃在《吳錄》中也有這樣的記載:日南北景縣有火鼠,取毛為布,燒之而精,名火浣布。
這里提到的“鼠”被用來取毛織布,織成的布名為火浣布,這種布臟了之后無需洗滌,只要用火燒一燒,便又會煥然一新且光潔亮麗,傳說中的防火衣,就是這種布制成的。不過經后人考證其實就是石棉布,與鼠的確沒有多大關系,但在東方朔的奇特渲染下,這種神奇的布和“鼠”密切相關,讓人們除了對鼠有著“無食我黍”的印象外,又多了一重新的思考。再加上巨富石崇的助力,火浣布的傳說更“火”,火鼠也更顯神奇。據《耕桑偶記》載,外國進貢火浣布,晉武帝制成衣衫,穿著去了石崇那里。石崇故意穿著平常的衣服,卻讓從奴五十人都穿火浣衫迎接武帝。不得不說,在佩服石崇用生命炫富的勇氣外,這種所謂火鼠毛織成的火浣布在當時的珍貴也可見一斑。

如今人們在琢磨鼠的正面形象時,東方朔記載的小“鼠”形象還真是可愛非常,雖然僅僅是傳說,卻也為“鼠輩”增添了幾分光彩。
東方朔描述的神話傳說中的鼠讓人覺得頗具趣味,鼠與神仙軼事的緣分卻并不是到此為止。《廣異記》中記載,“崔懷嶷,其宅有鼠數百頭于庭中,兩足行,口中作呱呱聲,家中無少長盡出觀。其屋轟然而塌壞。”如不是老鼠預警,只怕會出現意想不到的傷亡,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稽神錄》的故事中:“龍武統軍柴再用常在廳事憑幾獨坐,忽有一鼠走至庭下,向再用拱手而立,如欲拜緝之狀。再用怒呼左右,左右皆不至,即起逐之,鼠乃去。而庭屋梁折,所坐床幾盡壓糜碎。”這里的老鼠似乎成為了能夠警示人們的先知,為人們提前預測災難,救人性命,可見在這些記載中,鼠的形象還是相當正面的。
在我國北方一些地區,甚至會將鼠與狐貍、刺猬、蛇和黃鼬也就是俗稱的黃鼠狼并稱為仙龕五大家,誠心敬奉,雖然免不了與迷信活動掛鉤,但還是可以反映出生活在這些地區的人們對于這種小型動物的虔誠供奉。
詩詞中常見鼠,只是貶義頗多,管仲一句“最患社鼠矣”,引出多少“廟堂雖稷契,城社有狐貍”“誑天猶指鹿,依社尚憑狐”“彘肥因糞壤,鼠穩依社壇”,李斯一句“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又引出幾句“李斯溷鼠心應動,莊叟泥龜意已堅”“長笑李斯稱溷鼠,每多莊叟喻犧牛”,至于一首碩鼠詩,那引出的詩句可就更多了,“碩鼠既穿墉,又嚙機上絲”“翻盆碩鼠全欺暗,繞鬢飛蚊始作嬌”,這樣看來,一時半會兒想要轉變文人對于鼠的印象,確實有些難,不過也有人不在此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