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老媽子的話題

劉一達

什么叫老媽子

查“百度搜索”，老媽子的解釋是：年老的保姆。這種解釋是根據字面上的那個“老”字而來的，顯然有望文生義之嫌。其實老媽子是老北京人對保姆的俗稱。《現代漢語詞典》對老媽子的解釋是：女仆。簡而明，一語破的。可能您會有疑問，這保姆有歲數大的，也有歲數小的，管歲數大的叫老媽子好理解，管歲數小的叫老媽子，那多別扭呀？是呀，百度搜索的小編們恐怕就是根據這種思維定式來注解的。但是，老媽子這個詞的原意就是女仆，沒有歲數之分和年齡之別。也許您現在覺得叫著別扭，可是這個詞放到四五十年前，您叫著會覺得順口著呢，就像當時人們把火柴叫取燈一樣。

老媽子，其實就是保姆。現而今人們都叫阿姨了，官面上的稱謂是家政服務員，誰還敢叫人家老媽子呀？老媽子，透著幾分歧視，甚至帶有幾分侮辱。乖乖，我要是喊哪個阿姨是老媽子，還甭本人動手，家政公司的人就會給我一板磚。

民國時期老媽子的合影老照片

不過話又說回來，咱不叫人家阿姨或家政服務員老媽子，但說說有關老媽子的事總還不犯忌吧？如若家政公司的大媽大嬸能看到這篇文章，覺得老媽子這仨字刺耳，還請您多多包涵。

老北京雇老媽子不是難事

很長時間，我就想寫一篇有關老媽子的文章，起因是現如今這保姆，不，應該叫家政服務員的事，往小了說，是一個人或一個家庭的問題，換句話說真成了家政問題。往大了說，它又是一個社會問題。我琢磨著，凡是有老人或有小孩的家庭，都遇到過這個問題。即便您現在年輕力壯，不需要請家政服務員，但是少年莫笑白頭翁，花開能有幾日紅？您早晚也有老了的那天。所以說，家政服務員實際上關系每個家庭的你我他。

怎么說到家政服務員會讓我想到了老北京的老媽子了呢？主要是因為現在的家政服務員的價碼越來越高，而其服務的水準卻越來越不敢恭維。這么說吧，有的家庭請來的不是服務員，而是姑奶奶。以至于街面上流行這樣的話：找個好保姆，比找個好對象都難。

其實，早先，在京城找老媽子是件挺容易的事，沒有像現在這么復雜。當然，那會兒家里有錢能雇保姆的也不多。

在老北京，家里能雇老媽子，是身份和地位的體現。跟現在不一樣，家里請阿姨，是生活真需要。那會兒，不管需要不需要，要想人前拔份兒，家里都得雇個老媽子。他要的就是一種體面。

老北京能雇得起老媽子的，主要有這么幾種人：一是當官的，得是大官，小官沒戲;二是有錢的，如資本家、買辦、演藝界的名伶等;三是有文化的，如教授、學者之類的。一般的老百姓，平常啃窩頭就咸菜，家里雇保姆？想都甭想。

三河縣的老媽子

那會兒的老媽子主要來自京東三河縣。查史料可知，京東三河縣一帶的婦女，從明代起就有到京城當老媽子的傳統。當然，那會兒京城的老媽子并非全是三河縣來的。

三河屬于京東八縣之一，距京城幾十公里，三河人在京城做買賣的不少，但是干什么的也沒有當老媽子的人多。所以人們一提老北京的老媽子，首先會想到京東三河縣。就跟老北京城里，山西人開油鹽店、開銀號的多;山東人賣肉的多，飯館的廚師、送水的、掏糞的多;安徽福建人開茶葉鋪的多;河北定興人開澡堂子的多一樣。您一提這些行當，馬上會想到這些地方的人。

為什么三河縣的老媽子多呢？

大概是因為三河縣的老媽子勤快能干、忍辱負重、吃苦耐勞、口碑好，在京城的保姆市場打出了一片天地。

說起來也不易，那會兒各行各業也有競爭，想到北京當老媽子的可不都是三河縣的人。一是三河縣離北京比較近;二是三河縣的女人嘴甜手勤眼里有活;三是不給張羅人丟臉，張羅用著順手。

早年間，外埠的農民到北京來奔嚼谷（即打工），跟現在一樣，也要有鄉親帶著，干上某個行當，最初也許是一個村，慢慢地滾雪球，幾年之后，也許就是一個鄉、一個縣。于是就形成了鄉黨幫派，如上面說的，送水的多是山東人，開澡堂子的多是河北定興人，那么，很自然，當老媽子的，多是河北三河人。

老媽子這個詞的來歷

說到這兒，不能不說說老媽子這個詞的來歷。其實，最早老媽子這三個字，跟后來的女仆之義是兩回事。當初，老媽子是指替人奶孩子的婦女。說白了就是乳母。那會兒，有錢的人家少奶奶有喜，添了個大胖小子，合家歡喜，歡喜可是歡喜，喜中有愁。怎么呢？少奶奶沒奶。孩子干咬奶頭嗷嗷叫。怎么辦？只能找人雇個老媽子，替少奶奶給孩子喂奶。

“老”，是老成之義，沒出閣的姑娘肯定不會有奶，擔當不了這個重任。“媽”，甭多解釋了，替人奶孩子，猶如替人當媽，奶媽嘛。“子”，在這兒多少有點尊敬之意。這跟傳說中紀曉嵐給乾隆爺解釋“老頭子”的“子”是一個意思。

如此說來，當初老媽子這個詞并非貶義，并非帶有輕蔑奶媽的意思。您別忘了，媽，可是世界上最親切的一個詞！

咱們前頭說了，那會兒可沒有家政這樣的中介機構，家里要想雇個老媽子，找誰呢？您還甭替那會兒的老北京人著急。當時，雇人啦、租房啦、買房啦，比現在的北京人可方便。

當時街面上專門有這方面的張羅人。他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路子野、人脈廣，您有什么需求跟這些張羅人一說，他們能馬上給您解決，一準誤不了您的事，而且他連保人都替您找好了。信譽絕對百分百，因為他們吃的就是這碗飯，自己不能砸自己的飯碗。老北京的這種張羅人，實際上就是現在的中介。只不過這些張羅人，要比現在的中介更講誠信，也更講人情味。因為，他們跟服務對象都臉熟。

當初，有錢人家的仆人并不是一個，少的兩三個，多的像《紅樓夢》里的賈府有上百號，仆人也是各有分工，各負其責。老媽子只管奶孩子，丫環只管伺候太太、小姐，廚子專管做飯，車夫只管拉車，花把式也只管種花養草。

但是，您別忘了富不過五代這句話，再有錢的人家也會有錢花完的時候。于是，有的富貴人家塌了架，雇不起那么多人了，雇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甚至干幾個人的活兒。原先只管奶孩子的老媽子，也兼著做飯、收拾屋子，捎帶手還管著種花養魚。有的還把原來府里大總管的差事接了過來。一來二去的，老媽子逐漸成了家庭管事的，甚至是家庭高管。老北京有這么一句俏皮話：老媽子拿鑰匙，當家主不了事。

當然，也有這種情況，老媽子把孩子奶大，跟這個孩子和這個人家有了感情，雙方都舍不得離開，于是老媽子就留下來，既照顧這個孩子，又照顧這個家，買菜做飯收拾屋子全管了，這種角色的轉換，必然也使稱謂的原本意思跑了味兒。于是乎，老媽子也就成了家庭保姆，后來，成了阿姨，再后來，搖身一變，成了家政服務員。

這是個很特殊的行當

追根溯源，您可以看出當年老媽子是一個挺神圣的職業，她用自己的奶養大了別人的孩子，換句話說，她把母愛恩施于并非己出的孩子身上，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崇高的愛嗎？您也許會說這是她被生活所迫，為了掙錢，不得已而為之。當然也還有人會說，這恰恰反映了人與人的社會地位不平等，勞動人民受欺壓，那個雇她奶孩子的人家缺少人性，不該用老媽子的奶來養自己的孩子。這是剝削人壓榨人。

其實，從人性的角度看，恰恰相反，這種做法正體現了大的母愛。作為母親，如果自己有奶，我相信，十個有十個會自己奶自己的孩子，雇老媽子是不得已而為之。

事實上，乳臭未干的孩子，有奶便是娘，不管吃誰的奶長大，他都不會忘了這個人。表面上看喂的是奶，實際上播下的是母愛的種子，無形之中使孩子以及這個家庭跟老媽子聯系在一起，于是他們之間便會建立起非同尋常的關系，使之念念不忘，維系久遠。這種帶有人情味的關系，已經打破了原來意義上以錢來說話的純雇用關系。

實際上，這就是我想說的，保姆跟一般職業不同，她的勞動價值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因為她投入的不單純是體力和腦力，更多的是感情。誰都知道感情是金錢買不到的。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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