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好丈夫：今生做你的手和腳

文/正裕

羸弱女子勇斗歹徒，退伍軍人一見鐘情

2018年12月2日早8點，坐在廖月娥敬老院門衛室的謝海華不自覺地朝敬老院內的小廣場望望，那里，他的妻子謝芳坐在電動輪椅上，時而笑容滿面地操縱電動輪椅到處走走，時而到綠植邊和休憩的老人聊上一會。妻子笑容滿面的樣子，讓謝海華很欣慰……

時間追溯至1988年，23歲的謝芳在長沙市井灣子一家小飯店當服務員。2月7日凌晨2點多，睡在簡易鋼絲床上的謝芳被異常響聲驚醒，睜眼一看，一團黑影正在床邊柜子里翻找著。“誰？”謝芳意識到有竊賊，大喝一聲，翻身躍起，一把揪住竊賊高聲疾呼：“進賊了！抓賊啊！”慌亂的竊賊拿出自制銼刀，對著謝芳一頓亂戳亂砍，謝芳身中數刀，仍拖住竊賊聲嘶力竭呼救。店主夫婦聞聲沖出，竊賊當即將刀尖對準店主夫婦。緊急關頭，謝芳強忍劇痛打開店門，拼盡全力呼救。附近門店鄰里趕來將歹徒抓住，謝芳卻倒在血泊中。

謝芳的下巴、胸部、手臂和膝蓋等部位身中9刀，被火速送到醫院搶救。經全力救治，奄奄一息的謝芳終于脫離生命危險。隨即，她的英勇事跡被媒體報道并引起廣泛熱議。回憶起可怕經歷，謝芳說：“害怕過，但從來都不后悔。”

看著鮮活蹦跳的女兒落下后遺癥——四肢殘疾，不能再回飯店干活，父母眼淚汪汪，痛心萬分。那時謝海華剛從部隊復員，他是長沙岳麓區坪塘街道人，和謝芳家鄰村，相隔大約四五里路。“在報紙上看到謝芳見義勇為的新聞，想去看看那個女英雄”，謝海華說。一天，他在表姐陪同引領下，來到了謝芳家。

推開泥巴土磚房木門，剛出院不久的謝芳坐在火塘邊烤火，一邊喝著阿膠甜酒沖蛋。紅紅的炭火給她臉蛋映上些許暖色，仍然掩飾不住因失血過多導致的蒼白，她的母親坐在一旁默默織毛衣。見有客人來，謝芳微微點了點頭，母親則起身拿凳子讓坐。眼前這個羸弱女子竟是與歹徒搏斗的英雄！看去那么嬌小，身高不會超過1米55。“你……你就是那位女英雄……”謝海華喃喃地說，雖十分驚詫，但心中早已翻江倒海。想當初自己抱著保家衛國的理想去當兵，三年了，并沒上過戰場，而這女子，竟然比他這七尺男兒還勇敢！

當晚，謝海華無法入睡，眼前晃動著謝芳嬌小的身軀和蒼白的臉龐。倏忽間，他冒出個念頭：“讓我照顧她吧！”片刻后，大腦思緒翻滾，如果接納她，意味著自己一輩子將背上一個“包袱”，生活會幸福嗎？父母也不會同意。反復思想斗爭中，謝海華最終決定，像謝芳這樣的女子值得去愛，“不管怎樣我想照顧她，當然，不知她是否喜歡我？”一星期后，謝海華試探性地邀請謝芳看電影，謝芳猶豫一下便同意了。此后，謝海華時常到她家幫忙干活，插秧、收稻、挑水、砍柴……儼然家人一般。對謝芳父母更是孝敬有加，常對謝芳噓寒問暖：“你受過傷，不要下冷水，不能干重活，有什么事就叫我干。”

謝海華突如其來的感情，令謝芳十分矛盾。他英俊高大，一表人才，又是退伍軍人，自己落得一身殘疾，怎么配得上他呢？一次，她紅著臉問謝海華：“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謝海華一笑說：“我喜歡你的善良，更喜歡你的勇敢！”“我是殘疾人，如果你娶了我，會拖累你一輩子的。”“這不要緊，談不上拖累。我會照顧你的”。面對謝海華火一樣的熱情，謝芳既感動又心酸。為了讓他死心，謝芳刻意回避，幾天不理他，謝海華仍發起強勁“進攻”，謝芳終于眼含熱淚被他征服了。

然而，就在這時，世俗冷言冷語不斷傳來：有親戚說兩人都姓謝，不允許通婚；“好心人”提醒他千萬慎重，謝芳身體還會留下嚴重后遺癥，你可得想清楚。父母更是忙著替兒子物色對象。謝海華卻中了邪，那么多姑娘都看不上。在家人一片反對和世俗異樣目光中，1988年12月，謝海華義無反顧與謝芳結婚。一年后，他們的兒子出生了，給夫妻倆帶來無窮歡樂。這年謝芳被湖南省委宣傳部、省公安廳授予“見義勇為與犯罪分子作斗爭先進分子”光榮稱號。

“我是你的手和腳”

產后不久，謝芳出現關節痛、全身浮腫現象。“一開始也沒注意，以為‘月子’沒‘坐好’留下后遺癥，熬熬就會好，后來我的關節越來越痛，嚴重時，完全下不了床，只好到醫院檢查治療。”回想那段艱難歲月，謝芳淚眼婆娑。

經過湘雅醫院檢查，謝芳診斷結果為類風濕性關節炎，這可是民間稱為“不死的癌癥”啊！醫生直接告訴謝海華：“類風濕沒有治愈可能，靠藥物只能控制病情發展以及緩解關節腫痛癥狀，并且藥物還有一定副作用。”倔強的謝海華不服氣，妻子已經飽受傷殘痛楚折磨，現在又遇上這種醫學束手無策的疾病，就像是一名戰士眼睜睜看著戰友在前線拼死廝殺，自己卻只能在一旁枯坐痛苦。

1992年上半年，謝海華從熟人那里聽說湖北咸寧有醫生專治類風濕病，他沒遲疑，賣掉稻谷，準備一番就帶著妻兒出發了。他們先到離家四五里路的花扎街坐中巴，到坪塘轉輪渡到長沙，然后坐公交車到火車站，再坐上往咸寧的火車。一路過來，上車下車，謝海華背上是謝芳，屁股后面綁著板凳，以便背不動時隨時坐下，胸前掛著行李包，一只手牽著不到三歲的兒子。輾轉一天多，下火車又坐了幾個小時長途汽車，終于到了診所……為了治好妻子的病，謝海華后來弄了輛獨輪土車，借了貸款，推著妻子訪醫問藥，中西醫看了個遍，遺憾的是病情卻未見好轉。謝芳有些灰心泄氣，不忍拖累謝海華。謝海華總是給予妻子最燦爛的笑容，鼓勵她、寬慰她。

由于后遺癥日益嚴重，謝芳手腳肌肉不斷萎縮，嚴重變形，除了左手還能慢慢拿湯匙側身吃飯，生活不能自理，不久癱瘓在床，謝海華一人承擔起家庭重擔。一個大男人，謝海華不僅要照顧臥床的妻子，還開始學做家務活。洗衣打掃、炒菜熬藥、梳洗按摩、端屎把尿……這些事一開始笨手笨腳，后來十分麻利，這位七尺男子一做便是30年。謝海華說，第一次給癱瘓的謝芳穿衣服足足花了二十分鐘，累得大汗淋漓。此后，他日夜進行穿衣脫衣訓練，如今能在5分鐘內幫妻子把衣服穿“熨帖”。

謝海華每天堅持為妻子做肌肉按摩，隔兩小時為妻子按摩護理一次，緩解肌肉萎縮給妻子帶來的不適。謝芳臥床多年卻從沒有生過褥瘡。醫院護士說，謝海華的護理水平不比她們差。為了讓妻子吃上熱飯，他三餐飯菜都是送到床頭一勺一勺喂……

癱瘓多年，謝芳體重不到70斤。疾病纏身加上藥物副作用，她的脾氣難免急躁，而謝海華總是笑臉相迎，還經常開導她：“你放寬心、多堅持，我們以后還要享兒子的福呢!”謝芳說：“他總是讓著我，從沒跟我吵過架。這些年要是沒有他照顧，我早已不在人世了。”2013年，謝芳又面臨子宮和卵巢切除手術，她打算放棄治療。謝海華抱著妻子，一句句安慰道：“一切都會好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都要堅持。”在丈夫鼓勵下，謝芳繼續治療。“每次生死關頭，是他給我勇氣和力量！”謝芳熱淚盈眶地說。為了讓妻子住得舒服，謝海華把家里茅草土磚屋改建成簡單毛坯房，又舉債硬撐著建起廚房和雜屋。

最苦的時候，謝海華也躲在被子里哭過，但他從未后悔自己的選擇。謝芳感激地對丈夫贊嘆：“我勇敢了一次，你卻勇敢了一生！”2015年11月，謝芳夫婦在當地政府安排下入住敬老院，謝海華也在敬老院當起保安，生活條件有了很大改觀。“這對我來說是件兩全其美的事，既可以照顧妻子，自己也有一份收入。”抱著感恩的心，謝海華利用當兵時學的理發手藝，免費為敬老院老人理發，熱心做水暖、電工、勤雜、園藝等雜務。謝芳則早早向紅十衛簽署眼角膜志愿捐贈書。

不離不棄“感動中國”

2016年12月下旬，厄運再次降臨到謝芳身上，她被查出患胃類癌，使得這原本貧困的家庭舉步艱難，丈夫“逼”著妻子住進長沙第四醫院。這時有人勸謝海華放棄，他搖搖頭：“我愿意守護勇敢的她，就是砸鍋賣鐵，只要有一線希望都不能放棄治療。”謝海華目光堅毅。聽聞丈夫的話，原本不打算手術治療的妻子心被再次融化。謝芳幾度哽咽：“海華，我聽你的……只是又為難你了。”在長沙岳麓區政府和長沙第四醫院關心下，醫院組成專家團隊為謝芳提出治療方案，盡可能減免手術及醫療費用。2017年1月5日上午，冬日的長沙，冷雨撲面。外科樓病房，謝海華正小心翼翼地幫全身癱瘓、剛做完手術的妻子翻身，生怕弄疼她。當兩人眼神交匯那一瞬，丈夫飽含溫情，妻子滿眼心疼，空氣里彌漫著融融愛意。

“她很頑強，他很樂觀。”短短二十多天相處，主管護師夏丹便喜歡上這對夫婦。有時看著謝海華耐心體貼照顧，有說有笑，“會突然鼻子一酸，感動得想流淚。”她稱謝芳夫婦相濡以沫的感情給年輕人上了一堂很好的婚姻課，更加明白要孝順家人、珍惜伴侶。夏丹還透露一個細節，謝芳病情穩定后，謝海華還心系敬老院老人，特意抽空回去給老人理發……丈夫精心呵護，謝芳漸漸康復，體重增加近十斤，臉上洋溢著燦爛笑容。天氣好時，謝海華推著妻子散心，曬太陽。

看到丈夫如此辛勞而頑強地護守自己，謝芳既感激，又不忍拖累，其間有過兩次輕生念頭和舉動，但都被謝海華發現后“狠狠”“吼”了一頓。是丈夫義無反顧，無怨無悔最終感化了謝芳的心。即便再困難，他從未放棄，而且還要一手將兒子拉扯成人。結婚30年，謝海華一天也沒離開過妻子，哪怕走親戚，最多吃個中飯立即趕回家。他說：“我不在身邊，她就沒有‘拐杖’。想去哪兒去不成，想干什么干不成，心情就不好。”飽受折磨，死里逃生的謝芳，對生命更加珍惜，對擁有如此摯愛自己的丈夫深感驕傲。

2016年9月，謝海華入選“中國好人榜”。妻子謝芳則于2012年12月榮登“中國好人榜”，當選“見義勇為好人”。一對夫妻，兩個中國好人，這在湖南尚屬首例。2017年11月，謝海華又榮獲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感謝蒼天讓我有個好老公，不離不棄，沒有嫌棄過我。”因長年累月照顧妻子，謝海華很少看電視。在獲得“感動中國”提名前，他甚至不知道這檔備受關注的節目。2017年12月25日，中央電視臺攝制組從北京趕來湖南長沙，告訴他入選“感動中國2017年度人物”候選名單。“當時我感到很意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謝海華興奮地說。

“那次他們拍完就走了。到了1月25日，街道辦工作人員來通知我們，說我們當選“感動中國”人物。謝海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自己照顧妻子卻能當選“感動中國”人物，這未免太偉大了吧！“真的受之有愧”。2018年3月1日晚，謝海華攜妻榮登CCTV1“感動中國”頒獎典禮晚會！組委會給謝海華的頒獎詞中這樣寫道：“相信，是那一刻的決定；相濡以沫，是半生的深情。平凡的兩個人，在命運面前卻非凡的勇猛，最長情的告白，已勝卻人間無數。心里甜，命就不苦；愛若在，廝守就是幸福。”在為入選自豪的同時，謝海華平靜地說：“照顧妻子是我的本分，沒什么了不起。我只是盡了一個男人的義務，一個丈夫的責任。”

謝海華30年如一日照顧見義勇為致殘癱瘓的妻子，感動了長沙一座城，也溫暖著整個湖南。30年的堅守和付出，謝海華已經成為了妻子眼中和方圓百里鄉鄰稱頌的真正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