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彬

真實的荷花照片

宋·佚名《出水芙蓉圖》頁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是一幅宋代扇面畫,名為《出水芙蓉圖》。相比于以前我們看過的大部分畫,它屬于小畫,縱23.8厘米,橫25厘米,把《青年文摘》雜志橫過來,比畫還寬一點。作者舊題為吳炳(南宋光宗紹熙年間任畫院待詔),但此說并沒有什么根據,只能說,此畫大概出自南宋佚名畫家之手,畫中芙蓉“開放”有八百多年了。
這朵芙蓉,非常經典。
經典之一:逼真。請拿它與標題下的真花照片比一比,非常像,是不是?形狀、色澤、光感,都很像。這種像,不盡是巧合,更因為逼真,如果畫得不真,也就談不上和真花相像。不僅乍看像真花,細看也像。請看本頁下方細節圖,花瓣上的脈絡一絲一絲,纖毫畢現。有人說中國古畫寫實不行,其實,讓他們看看宋代花鳥畫,就知道行不行了。在逼真度上,這幅畫堪稱經典。
當然,僅是逼真,還不算特別經典。蘇東坡曾說:“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出自《書鄢陵王主簿所畫折枝二首》)他說,評論一幅畫的優劣,如果只是看外形畫得像不像,那見識就和兒童差不多。我不怕“見與兒童鄰”,但我的確同意論畫不能只以形似。不過,雖然我同意不只以形似論畫,但我反對重神似而輕形似。實際上,老話說得對,形神兼備最好。
形神兼備,換個角度來說,就是妥帖。
經典之二:妥帖。恰當、合適,叫妥帖。細看這幅畫,你會發現它非常妥帖。如圖所示,我們把花瓣分為5組。你看,每一組花瓣,韻致各有不同,或斜出A,或收斂B,或照護C,或舒展D,或虛掩E,儀態綽約,多姿多彩,共同維護中央的蓮蓬。蓮蓬的周圍是花蕊,花蕊左三簇,右兩簇,和花瓣一樣,分布得恰到好處,看上去像天然如此,實際是巧奪天工。什么是妥帖?這就是妥帖。你看上去,它就是一朵真花,是對景寫生的結果,可實際上,它來自于心靈的創造:畫家反復觀察,熟記于心,經過內心釀造——“這個花瓣歪一點,那個花瓣翹一點,這樣更美,對,對對,兩邊花蕊不能太對稱,這樣更自然……”如此這般,讓它以合意而又自然的樣子在筆端開放。因此,與其說它是現實之花,不如說是心靈之花。可是,雖說它是心靈之花,卻又未因意害形,而是牢牢守住了“形似”這一底線。這才是最令人贊嘆的:在這幅小品畫里,天然與人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圓融無礙。是的,這就是妥帖。想象一下吧,你拿著這樣一把紈扇,多么愜意。每扇一扇,就掠過一陣荷塘的香風;每扇一扇,就吹皺荷塘萬頃。
最后說說芙蓉。芙蓉之名,用得亂,很多人都分不清。其實,芙蓉本來是荷花(又名蓮花)的別稱。東晉王嘉《拾遺記》:“漢昭帝游柳池,有芙蓉紫色,大如斗,芬氣聞十里。”此芙蓉,即荷花。《西京雜記》中“卓文君臉際常若芙蓉”,這個芙蓉,也是荷花。自唐宋以后,芙蓉漸漸移作他用,稱一種生于陸地的木本植物為芙蓉。至于為何移用,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說:“木芙蓉花艷如荷花,故有‘芙蓉‘木蓮之名。”自芙蓉移用后,為與荷花相別,指荷花時稱“水芙蓉”,木本芙蓉則稱“木芙蓉”。《成都記》:“孟后主于成都城上遍種芙蓉,每至秋,四十里如錦繡,高下相照,因名錦城。”此芙蓉,非荷花,即后來的木芙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