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勝
摘要:張光宇先生是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一顆明星。他的藝術根基于中國傳統民族文化,又辯證的廣泛的吸收了外來藝術風格,兼收并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同時,對于張光宇先生的藝術研究,目前還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還蘊藏著更為珍貴的等待我們發掘的寶藏。
關鍵詞:傳統;現代;融合;創新;自覺意識
一、天性與情趣
性格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格局與格調,藝術家的天性則決定了其藝術風格和藝術觀。天性與情趣,造就了張光宇先生的獨特藝術。張光宇先生是一位天縱之才,同時飽含著生活熱情,藝術情趣,他熱愛生活,喜好傳統,天性活潑,資質聰慧,造就了他獨特的審美天性、生活和傳統情趣,這些也一直貫穿在張光宇先生的藝術生涯之中。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一組自拍照和他的作品中窺見端倪。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是張光宇先生藝術的一個高峰期。在這一時期,張光宇先生拍過一組連拍自拍照,讓人們見識到了他的藝術靈性。沒錯,正如你所看到的一樣,現如今正在流行的自拍照早在八十多年前,就被張光宇先生這位弄潮兒玩兒的淋漓盡致,肆意自如。互動、對話、瞬間、凝滯、偶然,轉瞬即逝而又一氣呵成,令人震撼。這組連續的攝影自拍最讓人驚愕的并不是它所展現的外在藝術呈現形式,而是張光宇先生用其獨到的生活和藝術情趣,在嘗試著打破傳統,追求現代。張光宇先生生活在傳統的環境里,沒有科班背景,也沒有留洋經歷,但就是活脫脫的震撼了幾十年后的我們。
《民間情歌》是張光宇先生內心純粹真情的流露,充滿浪漫主義,也是他的藝術高峰之一。《民間情歌》的文本內容源自于民間歌謠,插圖創作則是中國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兼容并包的結果,以中國民族民間藝術為底,吸收了傳統民間藝術,泥塑木雕,民間版畫,殷周玉石器,兩漢畫像磚的長處,注重形與線的關系和韻味,線條純粹,走線如絲,畫面簡練,經營嚴謹,充滿想象力,具有強烈的裝飾感和韻律感,帶有明顯的光宇式裝飾風格特征。同時也有對墨西哥藝術家珂弗羅皮斯藝術的主動借鑒,吸收了珂式藝術善于夸張變形的手法,二者融合,最后將駕馭方圓的能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細致入微的觀察張光宇先生的藝術,你就會發現他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詮釋著他的藝術精神。“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妻共衾眠,幾個飄落在外頭?”,這是《民間情歌》里的其中一段民謠,簡簡單單的幾句小調,便表現出了濃濃的思念與離愁,張光宇先生為其所配的插圖也是完美的與之呼應,別有情調。欣賞這幅插圖,一條小狗突然從畫中跳入了我的目光,再仔細看這條小狗,你會發現它雖小,但它的畫法成熟老練,中西合璧,且它所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同時讓我想起了另一位國外涂鴉大師,藝術天才。與傳統中國畫中狗的畫法不同,張光宇的視覺表現技法顯然是更新的,是突破了傳統中國畫法度限制的全新嘗試,又遵循了傳統技法中大家所公認接收的東西,并沒有完全摒棄傳統。以小見大,是學習研究張光宇先生藝術的一個好方法,仔細觀察這條狗的表現,你不難發現它是亦中亦西的產物,狗的身子和四肢,顯然是遵循了張光宇的方圓哲學,而不是傳統白描線描畫法,但是狗的尾巴,又有傳統趣味在里面,寥寥幾筆短線,就表現出了它閑適端坐的姿態,這種嫁接手法,顯然不是生搬硬套,而是張光宇先生兼收并蓄的藝術特點的表現;前文所提到的那位國外涂鴉大師就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美國街頭繪畫藝術家和社會運動者:凱斯·哈林,他的藝術作品《咆哮狗》和張光宇先生在這幅插圖里所畫的狗兩者相差了近半個世紀,雖來自不同的地域文化,不同的時間維度,不同的藝術體系,但令人為之一顫的是兩幅作品所表現出來的視覺形象竟然冥冥之中產生了空間上的共鳴。張光宇先生是土生土長的東方人,但天性開放,毫不保守,喜歡一切新奇的風格,世界藝術不論派別,無門戶之分,只要對于自己創作有益,皆可“拿來”,但是張光宇先生的“拿來”是把外國藝術進行了本土化處理的,使之成為自己的面貌,絕不抄襲,絕無雷同。之所以將二者放在這里進行比較,絕無一教高下之意,只是感嘆張光宇先生前衛的藝術嗅覺,和那無與倫比的藝術情趣,令人驚愕嘆服。又或許可以側面證明,張光宇先生的藝術實踐方法,不但可以借鑒,而且很可能是具有超前性的!
二、傳統與前衛
張光宇先生把傳統的東西玩兒的很前衛,把前衛的東西玩兒的很自我。他的藝術根植于中國傳統藝術和民間藝術,同時吸收了多元的外來藝術營養,最終生長出屬于自己的絢麗的藝術之花。他的藝術首先一定是傳統的、東方的、和諧的、唯美的、具有明顯東方韻味的,這是張光宇先生藝術的根。以中國傳統藝術為基礎,吸收外來藝術優點,并進行消化,吸收,融合,創新,形成自己獨有的具有前衛感新鮮感的東西,張光宇先生的藝術一直在求新、求變、求探索。
張光宇先生藝術中的傳統意趣來源于生活,是一個漫長的學以致用的過程。張光宇先生就像他筆下的孫大圣,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對傳統藝術的學習借鑒貫穿始終,他從京劇、戲曲藝術中學習造型,場景把控;從民間藝術中學習稚拙的造型,大膽的配色;從傳統繪畫中學習張弛的法度,多變的技法;從雕塑玉石器中感受形與線的韻味,從民間版畫中學習藝術的概括,等等。韓愈的“師其意不師其辭”大抵如此。
張光宇先生的藝術是前衛的,思想也是前衛的,毫不夸張地說,你我都望塵莫及。張光宇先生的藝術,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作品即使是放到幾十年后的現在,依然毫無過時之感,反而是時間越久味道越濃,讓人自嘆不如。對于外來的藝術形式,廖冰兄先生曾說過,光宇先生兼收并蓄——將世界藝術寶庫中的寶貝拿過來為其所用。他喜歡古代希臘羅馬藝術,文藝復興,歐洲古典繪畫,當然也對西方現代流派極感興趣,同時,墨西哥藝術,印度藝術,非洲黑人藝術,印尼木雕,蘇聯藝術,日本浮世繪,甚至原始藝術中所具有的天然感、現代感,張光宇先生都會從中學習借鑒。可以說,張光宇先生是“拿來”主義的堅決踐行者,但絕對不是單純的“拿來”主義。但他的“拿來”又是純粹的,一切對自己有用的,皆可為他所用。
正是張光宇先生這種對一切優秀藝術無差別的吸收能力以及消化能力,讓他的作品獨樹一幟,細品其作往往是在傳統中帶有外來的新鮮感,前衛中又不失東方藝術的韻味,奇異不突兀,辛辣不乏味,后勁十足,氣氛把握的相當之妙。
說到這里,忽然想起陳丹青先生評價張光宇先生的一句話:“我們有本土油畫的祖宗(客氣地評價:幾代油畫至今不曾走出十九世紀),有許多“一級國畫畫師”(不必客氣了:全部相加,豈可與宋元明清項背而望)——真的現代藝術,真的前衛,有過么?有過,但視而不見,那就是光宇先生八十多年前做的事!
三、創新與自覺意識
“畢加索加城隍廟”——亦或“城隍廟加畢加索”——是陳丹青先生對張光宇先生藝術概括的傳神之語,是對張光宇先生藝術特點的精辟總結。張光宇先生的藝術以“城隍廟”為根,又融入了“畢加索”的前衛,在張光宇先生巧妙的運籌之下,使得二者融合,形成合力,開辟了屬于張光宇的獨特藝術之路。這是張光宇先生脫離條條框框求得的可行的創新之法。
張光宇先生的藝術之路,是一條求新之路,一直在追求創新和新鮮感,但是張光宇先生的藝術創新又是其在長期的藝術生活中慢慢構建起自己的藝術世界的。黃苗子先生曾說張光宇是一位藝術消化力極強的畫家,他的藝術是一個吐故納新,兼容并蓄的過程,攝入,吸收,消化,融合,再創造,是一個由眼入心,由心到手的過程。為什么說我們當代年輕人急功近利,心浮氣躁,是因為我們往往簡化了這個過程,或者說往往是采用跳躍式的步伐前進,忽視了中間最為重要的“心”的部分。這是張光宇先生在幾十年前就給我們上的一課。
張光宇先生在1964年為梁任生題《西游漫記》里寫道:“我不是專門模仿所謂西洋的東西,其中是有我們的民族特色在內質之。”,張光宇先生藝術里的民族內核是亙古不變的,傳統民族民間藝術貫穿始終,民族特色永遠是我們藝術創作的源泉和根。面對外來的東西,要懂得分辨,并不是看見一個就是好的,就要馬上拿來用,而是要善于分辨,反對盲目的“拿來”主義,反對生搬硬套,反對僅學皮毛之術,“藝術需要新,不是拿洋辦法來代替新”。對于二者尺度的把握是極需要功力的,尋找二者之間的共情之處也是極其困難的,這恐怕也正是張光宇先生的神奇之處吧。
張光宇先生的藝術對于后世的影響已經無需贅言。他對于中國傳統民族民間文化的繼承發揚和對外來文化的消化吸收能力,以及對于二者的關系的運籌與把控,藝術創作的方式與方法,都極具現實指導意義。
面對張光宇先生這位現代美術史的沉船和寶藏,我們需要挖掘和學習的還有很多,期待著更深層次的與張光宇先生穿越時空的對話。
參考文獻
[1]黃苗子.張光宇的藝術精神[J].裝飾,2008(S1):89-92.
[2]廖冰兄.辟新路者[J].裝飾,1992(04):10-11.
[3]魯少飛.集大成而革新[J].裝飾,1992(04):6.